十多名巡逻队员登时作鸟兽散,可怜的三角眼老大再一次成了光杆司令。
“钱我们不要了!就当是给他的赔偿金和医药费!敕使桑大人有大量,没必要…和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巡逻队员过意不去吧?!”二当家用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和土下座无比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变脸比变天还快,让田埂上埋伏的便衣都不约而同对地啐了一口——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二当家的,话不要说这么早。”
依旧目不见物的老大却突然发话了,没等敕使反应过来就循着声音方向将一物掷了过去。二当家赶紧接住,定睛一看登时喜出望外,“这是……桶里的打火机?!”敕使好生困惑,再朝桶里定睛一看——里面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
“老子我,在高山市业界曾有个绰号,叫做妙手空空。”
难怪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被掉包了。这一手目不视物也能狸猫换太子的绝活确实也不枉了这一绰号…只是,人称刺客聂隐娘,妙手空空郎;本该貌赛潘安风流倜傥,结果长得却如此歪瓜裂枣倒人胃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呸!空空有这么卑鄙无耻吗?
“糟糕!”便衣愤愤地拍了下田埂,边上同事却依旧无动于衷,“安静安静,继续看戏…”
然后就没了声息。
他只看到一根环首柄捅在同事后脑上,旋即感到喉头一阵冰凉。原来是一把大太刀贴肤切骨之寒,用余光可以瞥见那刀刃澄如一泓秋水,还在微微颤动,隐隐的似有龙吟之声。他知道,不能回头,有可能一看到对方真面目,自己也就活不成了。
“颈总动脉、迷走神经、气管、食道、声带、脊髓。你想选哪一个?”
“你…是谁?”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
“我啊,是个‘解析几何’爱好者。”
……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的冷幽默啊。
“话说,你们的上司松本警长…要求什么暴行在眼前发生,都要按兵不动?”按在喉头的太刀悄悄远离了一寸,“如此混蛋的命令,你们居然也有脸继续执行下去?!”
便衣无言。
“你是想说,放了你就马上冲出去救人?我打赌你不会。”背后那人居高临下,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继续说道,“毕竟。町里又小又挤的,遇到肥差,谁不是挤破头都要进去?!然后,就又成了‘秩序’的一部分。为了保住工作,不得不媚上欺下…”
“上层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什么狗屁理由?!无非就是丢卒保车,牺牲蝼蚁来维持整体安稳罢了!今天被抛弃的是小贩,明天是矿工,后天就是你们这些马前卒!就算你不懂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要知道过河拆桥,鸟尽弓藏!而他们呢?高高在上坐在办公室里,依旧岁月静好!”
原来是来策反的。不过,他还真说对了。
本月二十号是町长大选日。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出现山林大火等种种纰漏,只怕现任町长宫水俊树支持率会出现大跳水…因此底下巡逻队和七大森林检查站倒了大霉,这两个月来,全体人马三班倒日夜轮转不休,连带校内保安都顶着熊猫眼。
人手不足没办法,据说连志愿者都上了。区区一个弹丸之地却搞出了和长野县花火大会同样规模的盛大祭典,连伏见稻荷总社亲自赐过福的“御行幸”都请来了——如此好大喜功,却全然不顾下渊沟口采矿地一年没有生计的工人,无处安置只能睡地下室或者群租房的贩夫走卒们…其实名义上也顾及了,只是补助金经过层层盘剥克扣,真正发到底层人手上的,能有四分之一就谢天谢地了。明明有闲钱,却不接济穷困,尽干这种场面活来粉饰太平。
这也算是霓虹经济的缩影了吧,都是寡头当道。乡村寡头是村霸豪族,国家级寡头就是各大财阀了。也是通过财富命脉来颐指气使下级的。一派歌舞升平,但真正受苦受难的,却依旧缄默不语。并非不想叫屈,只是纯粹没有发言权而已。
如果真的就这样闹将起来…可够松本警长头疼的。
只是……为什么是今天?!
“敕使桑,黔驴技穷了吧?到底是……”二当家洋洋自得“老子吃过的盐多过你小子吃过的饭;走过的桥,多过你小子走过的路,快投降吧!”
且不言被不明人士以大太刀架住颈子还在胡思乱想的便衣。对面田埂上手执一个空桶的敕使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因为预想中的三角眼老大是个酒囊饭袋还瞎了眼,按理丝毫不值得提防,结果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绝活。正因此,形势急转直下。
现在的他,可以说完全没了倚仗。放大镜聚焦阳光?太慢,而且现在是晚上;电池铁丝短路纸巾引火?材料谁会随身带…在双手乱摸周身口袋的同时,脑中已经电光石火般闪过了好几个念头——石火!一簇火星从他手里陡然爆出,散落一地。
穿的旧外套里,有一颗老爹送给他当生日礼物的天然打火石,用钥匙一砸,火星四溅。
“卧槽你到底有完没完!”此时此刻,二当家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还想问你们呢?是打算继续欺负人,还是赶紧回去?!”
敕使一边侃侃而谈,一边闪开“妙手空空”五个身位,他可不想再次阴沟里翻船。
“大家伙儿,我们不必怕这个毛头小子!”出人意料的是,三角眼老大再度发话。
“是我们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老大又把敕使的打火石摸来了吗?”
二当家满目星星呼之欲出。
“不,是我敢打赌。敕使他,绝对不敢对着我们打出火星!”
而这,正是敕使最大的软肋。
知道为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因为前者烂命一条,生来一无所有,死去一无所有。而后者,却要顾及家产、声誉、前途…俗务缠身,以至于没法自降身段和亡命之徒玉石俱焚。泼燃料是他,放火也是他,那就是板上钉钉没跑了。最轻也要判个蓄意伤害,要是有人死了那就是故意杀人,幸好他还不算成年,但进少管所待个三五年是铁定的,出来之后锦绣前程就都竹篮打水一场空,再不会有学校和单位敢要他…就这样沉沦黑道也不是不可能。
身为一块璞玉,就不能拿自己去怼石头。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底下的石头互相狗咬狗一嘴毛,自己撇清关系高高在上。
“没错,他确实不敢;可是,我敢。”
二当家闻声转首,就看到路旁奄奄一息的小贩手里正举着一个煤油打火机。“你们呐,怎么就没有想到,虽然我不抽烟。但要是过来买天灯的小孩子不会用火,我不是,还要给他亲手点亮才对嘛?!我此生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点亮未来的希望,火葬现在的绝望!”
“等等,你不是还要养家糊口吗?!”敕使和一干巡逻队员异口同声地反问。
“家?!”小贩说到这个词时,却是一脸惨然,“我哪有什么家?!”
巡逻队诸人只看到一个煤油打火机在自己眼前急剧扩大。因为距离实在太近,大部分人都来不及闪避,这一大片地面四下都有藕断丝连的固态酒精,即使想逃,也会发现一条条的火蛇直窜上身,有的闭目待死有的一跤跌倒,二当家直接软坐在地,股间漫溢出一滩……
叮当——
冷黑之中,激起了一丝火星。
三秒钟过去了。
十秒钟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困惑地睁开眼,却发现那枚打火机不偏不倚落在了某人股间的“尿潭”之中。
就仿佛当年,一泡童子尿解决布鲁塞尔火药大危机的比利时小英雄于连。
“多……多谢二当家赐尿!”
一群同僚郑重其事地对他九十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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