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认亲

　　素芹是王婶八杆子打不着的一个表哥的闺女。王婶收了海军娘送来的两只公鸡后，直溜地想了三天两宿，才想起自己有这样一门子亲戚，想起表哥家的闺女素芹与海军在年龄上大约合适。想起来了，王婶立马让王叔用摩托驮着她去表哥家，来来回回地跑掉了二斤汽油后，海军和素芹就订婚了。

　　订婚后的第二天，按当地的风俗，海军得去素芹家认亲。

　　海军穿戴整齐后，娘把他叫到跟前。娘告诉他到那儿，见了素芹爹怎么说话；见了素芹娘怎么说话；见了素芹的哥哥和嫂子怎么说话。之后，娘又告诉海军，见了素芹，有人在跟前怎么说话。娘又说，要是没人在跟前，那就随便吧，但千万别太出格了；娘还说，你初次去，到那儿要坐有个坐相，站有个站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乱说。听别人说话时候要认真，要多点头，千万别抢话，别打断人家；吃饭的时候，不行超过两碗。夹菜要夹自己门前的，够不着的地方，就别隔墙迈寨地去够，别让人家看着咱们没成色；等到家来的时候，挨个地让让她们家里人，让他们有空过来串门，再问一下素芹赶明个上这来，用不用去接。因为按照这里的风俗，今天海军去女方家认亲后，明天就该轮到素芹来男方家认亲了。

　　海军娘唯一没经管到的是喝酒这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喝酒。

　　来到素芹家后，海军一切按照娘的嘱咐去做，做得基本到位。

　　在素芹娘往炕上放桌子的时候，海军还在心里念叨着娘的话，捡自己门前的吃，吃两碗饭就得了。

　　等圆上桌，素芹哥问他喝点啥酒时，海军犯难了，娘没告诉喝不喝酒这事呀。

　　海军犹豫了一下，他对素芹哥说，大哥，我不喝酒。

　　素芹哥说，不喝酒哪成啊？往后咱们是亲戚了，来这儿就和自己家一样，有啥远生的？

　　海军说，大哥，我不是远生，我是真不会喝酒，我从来也没喝过酒，在家也不喝酒。

　　素芹哥摇了摇头说，喝酒不存在会不会的说道儿，只是喝不喝的问题，男孩子不喝酒怎么成呢？现在这个年头，离开烟酒，以后咋出去办事？素芹哥说着就把摆在海军门前的杯子拿过去了。

　　这时，素芹爹也跟着附和说，现在的男孩子，哪有不喝酒的，能不喝多的，那就是好孩子了。

　　海军在瞅着素芹爹说话，素芹哥可就把酒都满上了，一人一杯，分发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酒倒完后，素芹哥问了一句，说海军，要不行的话，你就来点啤的？

　　海军看了看桌上，只放着两瓶子凌塔老窖，他想，自己要说喝啤酒，人家可能还得出去现买，就敢紧说，大哥，不用了，不用了，我喝白酒就行。

　　海军再不敢推辞了，素芹哥刚才的话，他是这样理解的：这酒要是不喝，那就是不实诚，就是没拿这里当自己家。另外，素芹爹不是也说了，喝酒不是毛病，只要是不喝多了，那就是好孩子。

　　因为娘不在跟前，又没对喝酒这事做交待，海军就自然地想到了素芹。他盼望此时素芹能进屋来，给他一个明示或暗示，让他心里有个谱。可这会素芹一直在厨房里帮她妈做菜，往桌上一趟趟送菜的都是素芹的嫂子。素芹嫂子每送上一个菜来，都指着菜对他们说，你们先喝着吧，一会菜都凉了。

　　海军说，还是等一会儿吧，等忙完了大伙一快吃。

　　坐在炕稍的素芹哥听了海军的话，边分筷子边说，等她们忙完了，那可早了，还没包饺子呢，来，咱们先喝着，反正她们也不喝酒，等咱们喝完了，饺子也好了，咱们再一起吃。说完，他端起酒杯，朝海军晃了晃，又朝他爹晃了晃，示意开始并自己率先粥了一大口。

　　海军看素芹爹也去伸手端杯，他就赶紧端了起来，学着素芹哥的样子，朝素芹爹举了一下，也抿了一口。

　　喝酒的时候，海军总是把眼睛盯在素芹哥和素芹爹的酒杯上，看他们一口喝多少并以此来决定自己一口喝多少。他认为自己不能比素芹哥多喝，还不能比素芹爹少喝。素芹哥体格膀，比他多喝恐怕自己喝多了；素芹爹岁数大，是长辈，身体又不好，比他少喝，又怕人家认为他不实诚。

　　素芹哥的第一杯酒下去了，海军的杯里也就剩下一个小底，素芹爹剩得比海军多一点。素芹哥没去计较，拿过酒瓶子来又准备倒酒。海军看素芹爹没吱声，他也没吱声。他不知道他们能喝多少，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只是感觉自己喝完这杯酒后与没喝酒之前，并没什么不同。他不想因为自己闹着不喝而影响别人喝酒的情绪。因此，素芹哥倒酒时，海军马上端着杯子迎了上去，在家时，他看他父母给客人倒酒时，客人都这样做的。

　　他们还是和刚才一样，三个人边唠嗑边喝酒。等到素芹哥第二杯酒剩下一个底的时候，素芹爹便对他们说，你们哥俩喝吧，我不行了。说完，就放筷子，往后挪了一下身子，倚到了炕旮旯抽烟去了。

　　这时，海军也跟着说，大哥，我也不行了，咱们就别喝了，吃饭吧？

　　素芹哥看了看海军，显得有点不高兴。他说，咋地啊，海军，你看老爷子不喝，你就闹着不喝了，你还攀他啊，他多大岁数了，你怎么能和他比呢？来，咱俩都干了。说完，举起杯自己先干了。

　　海军也只好跟着干了。

　　素芹哥又给海军和自己都满上。

　　素芹哥说，海军，这回你得多喝点了，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个人特实在，我们家的人都实在，啥事不会偷奸取巧，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我也希望你实实在在的，这样我把妹妹交给你我才放心啊。

　　海军点头。海军心想，刚才自己喝得比他少，这算不算是偷奸取巧呢？素芹哥的这话，是不是话里有话啊？海军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端起酒杯，他对素芹哥说，大哥，我明白，来，我敬你。说完，便喝了一大口，这一口足足喝下三两杯的四分之一。

　　素芹哥对海军的表现颇为惊讶，也跟着端起了酒杯，也喝到了海军的那个标准，不过，在喝完之后，紧紧地闭着嘴，半天才把含在嘴里的酒咽了下去。

　　吃了一口菜后，海军又敬了素芹哥两次。三次敬酒之后，他们杯里的酒又剩下一个底了。这时海军觉着这酒喝在嘴里，没有开始那会辣心辣肝的滋味了，感觉越喝心里越舒坦，不像刚开始那么紧张了，面对素芹哥，也不像开始那么拘束了，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海军对素芹哥说，大哥，其实我真不会喝酒，今天是第一次，不信你哪天你问我妈，或者你问我爸都行。

　　素芹哥说，是，我看得出来。

　　海军说，大哥，你放心，我也是个实诚人，以后咱们处长了，你就知道了。

　　素芹哥说，嗯，这我也看得出来。

　　海军说，谢谢大哥对我的信任，来，大哥，咱们哥俩干了。

　　素芹哥说，等一会，我出去方便一下。

　　素芹哥走后，这桌上可就剩海军一个人了。他回头看了倚在炕旮旯里的素芹爹，不知啥时候早就睡着了。

　　素芹进屋来了，站在地当间沉着脸子，没好拉气地问海军，你喝好了吗？

　　海军看素芹不高兴的样子，就敢紧点头说，喝好了，喝好了。

　　素芹说：吃饭吧？

　　海军说：吃吧，吃吧。

　　素芹转身出去端来了饺子。素芹娘和素芹嫂子也跟了进来。

　　海军对素芹说：大哥上哪去了？招呼大哥，叫醒咱爸，一块吃吧。

　　素芹说：你没看见吗？都喝多了，大哥在房后吐呢，你先吃吧？

　　素芹娘看女儿不高兴，就赶紧上前打圆场。她说咱们别管他们爷俩了，咱们先吃吧，等一会这羊肉馅饺子凉了，可就膻了。

　　海军还是坚持说再等一会，等大哥回来一起吃。

　　素芹嫂子听了海军的话，出去找了一圈，回来后对海军说，你大哥也喝多了，在西屋炕上睡着了，就别等了，让他们睡一会，等呆会他们醒了再说吧，来，咱们先吃。

　　这样，海军在素芹她们娘仨的陪同下，开始吃饭。

　　海军还记得娘的话，他只吃了一碗。

　　海军在走的时候，让了素芹娘和素芹嫂子。因为素芹爹和素芹哥还没醒酒，他就委托素芹娘和素芹嫂子转告他们，让他们有空去串门。

　　海军问素芹，明天用我来接你吗？

　　素芹说：不用。

　　素芹娘和素芹嫂子也跟着说：这么几步道，一会就到了，不用接。

　　第二天，海军一家等到了中午，也没见素芹的影子。

　　海军娘去找王婶，王婶听了后就来气了，说这叫什么事啊，素芹咋这会了还没来呢？说完让王叔用摩托驮着她，一溜烟地去了她的表哥家。

　　下午，王婶回来了。她见了海军娘，就气冲冲地说，人家不干了。

　　海军娘问只为啥呀，这都订婚了，咋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王婶说，人家说了，你们孩子不实诚，当着人家面就撒谎，说不会喝酒，结果喝了一斤多还没醉，人家把丫头交给这样没谱的人，人家不放心了呗。

　　海军娘回来就埋怨海军。

　　海军低着头，委曲地申辩道：我说不喝，他们非得逼着我喝，他们自己喝多了，回过头来还怨我。

　　海军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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