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她的眼睛（5）

“你说的这个男孩，应该就是学长你自己吧？”半晌，我才木讷地问道。

眼前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了这一切。

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悲剧，就像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无论前面有多美好，但悲剧从一开始就一定是注定的事情，没法改变。

上天就是这么不公，越是美好的东西，到头来就越是残酷无比。

“我将她抱出去的时候，医护人员都已经等在那里了，”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个二十五岁的汉子眼中，竟然泛出了泪花。

“他们告诉我，在我赶来之前，她从一次昏迷之中醒来的时候，就跟他们说过，要把自己所有的能用的器官全部都捐献出去。”

“我将她放在那张冰冷的床上，看着医生慢慢地用被子蒙住她的小脑袋……那时候我真的在想，她或许……只是睡着了呢？又或者说，这只是我做的一场噩梦，醒来之后，她又会活蹦乱跳地对着我展露笑颜，一遍又一遍地亲切的叫着我‘哥哥’……”

“可是当医生将她的医学死亡证明以及器官捐献协议拿到我身前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的话，终究只是个谎言罢了。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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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颤抖的从医生手里接过笔，然后缓缓在那份协议书的“家属”一栏里歪歪扭扭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是她最后的夙愿，我必须要帮她实现。

“还有这份文件，也请您签个字。”我将捐献协议递还给医生之后，他丝毫没有迟疑的再一次递来了另一份像合同一样的东西。

“这是……”看到文件的名字之后，拼命抑制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泉水一般涌出，整个世界仿佛除了我和被蒙住头部的她之外，别无他人 。

那是一份眼角膜移植手术协议，受捐赠人的名字上赫然是我的名字，而捐赠人……

“你是你妹妹唯一指定的受体，同时，她让我转告你，活下去……替她好好的，去看一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吧。”说完，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推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手术室。

我第一次觉得无助，想家，可是……家又在哪里呢……？

“哈呜……呜呜呜呜……”我无助地跪倒下去，喉咙中不断的发出呜咽，就连一片黑暗的右眼都溢出了泪水。

十几年来我和她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明天依然会来，可没了她的明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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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 ……节哀……”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眼前这个犹如泪人一样的人，只是傻傻的递过去了一张纸巾罢了。

“我曾想过一了百了，去另一个世界陪着她，可是……我做不到。”他眼神空洞地说道。

“因为……她在看着我呐。”学长指着自己的右眼，苦笑着说道，“她一定也不希望看着我就这么一味的消沉下去吧？我觉得，她依然就在我身边，我能看到的东西，她也能看到。”

“哭泣一次，就会成长一次 ，每个人亦是如此。我答应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选择了放弃工作，去参加高考。为此我复读了三次，对于一个高一下学期就辍学的人来说，高考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你也应该清楚。”

我点点头，这点对于一个曾经同样站在高考考场上的我来说，深有体会。

“我曾想过放弃，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的事，可是内心却告诉我，我的妹妹，将她所奢望的奇迹赋予了我，我就应该闯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义不容辞。”

“第四次高考终于考了一个较为理想的分数，成功地被江南大学录取。”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高考完之后的暑假，我去了很多的地方。去了‘魔都’上海，去了北京，看了天安门爬了长城，去了香港的迪士尼乐园和海洋世界，去看了好多好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吃了好多好多我从未吃过的美食。”

“看到别人成群结队地去游玩，我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孤独。”

“——因为，她一直就在我身边啊，”说到这，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擦了擦泪水，然后指着自己的右眼，“她就在这儿，一直看着我呢，跟我一起看着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说过，要带上她的眼睛，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她从没看过的风景。我从未感到孤独，因为，只要有相见的人，就永远都不会是孤身一人。”

“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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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那个夜晚，倦意涌上心头的男孩，在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到耳旁少女热乎乎的鼻息。

许久之后，她轻声在男孩的耳旁，轻启双唇：“呐，我要和哥哥一起，去吃‘未来’哦～”

“最喜欢哥哥了。”

夜风轻轻的吹拂过二人的脸颊，男孩的心底，一种莫名的感情忽然间涌上心头。

夏夜，依旧在继续，但那个女孩的笑颜，却只留在了记忆里，

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眼含泪水的梦中。

END

《带上她的眼睛》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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