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听魂的效率越来越低下了,让你们查个人你们查了十几年都没查到,还要我亲自来找。”
住持在极乐原本的院子里劈柴,对面紫衣的男人坐在小马扎上,陪他一起劈柴。
“这不怪我,主要找人这活计不适合听魂,实在任务不对口,如果要我们收集情报,听魂最为庞大的斥候体系竭诚为您服务。”男人边劈柴边说,他劈的柴纹理清晰,看得出是位老手。
“比如你问皇帝枕头底下的春宫是什么题材的,这样的任务就很对口。”紫衣的男人生怕没解释清楚,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小白。”住持笑得很奇怪,“不过听魂确实需要精简人员,尾大不掉,人太多反而不利于办事。”
“是、是,改日我回去找冀州之君商讨一下,但请您还是不要叫我小白,人前还是要给我点面子的。”
“人前?”
“是啊,你回头看看谁来了。”紫衣的男人对着住持直挤眼。
“小白!谁让你多嘴的!”
住持听见背后愠恼的女声,樱桃树后闪出位大红衣裙的女子。
“猜我这一路赶来看到些什么,饿孚遍野,民不聊生,你这个兖州之君可真是甩手掌柜,当得好啊!”
女子冷着嗓子,话毕哼了一声,觉得不解气,又哼了一声。
“瞧瞧这一口官腔,平时在你面前青君可老实了,在我们面前她就是这样,特别跳,还喜欢恶意嘲讽别人。”
“好了小白,这事确实是你不对,怪不得别人指责你。”住持出来帮腔,果断先卖了兖州之君,
兖君心情很低落,脸上满是忧悒之色。
“你们俩是一家的,联合战线一致对外,我无故受到戕害,好惨啊!”
不管兖君神经兮兮地叫喊,住持丢了柴刀,揽着青君来到院子里开辟的小小菜地,白羽的鸽子从篱笆上跳到住持伸出的手指,他抚摸着鸽子说:“还有更惨的。”
“更惨的?”
兖君盯住住持的后背,金线绘的袈裟被黑衣取代,同样漆黑的长发,住持转身,黑瞳下闪过亮金的刻痕。
“我准备派你去收服这一代的阿修罗王。”
兖君一愣,随后不确定地询问:“应该还好吧?”
“先想想他老爹。”青君不怀好意地揣测:“你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
兖君脸上忧悒的神色更加深重,他想起那个狮子样的男人,那把磨盘大的斧子,还有那股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气势,心底一阵阵发虚。
“我要请外援,不然就退出组织,反正老大你不给月薪,绩效工资也拖了几百年,我觉得离职对我影响不大。”
“话说你有绩效吗?”青君再次捅刀子。
“没有。”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
住持并未理会二人,该拌嘴时让他们吵吵总没错,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喧嚣,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让他认为自己还在生活,还如从前一般真实。
远方的烟霞蒙住朝阳,像一颗温水里缓慢浮动的水煮蛋。
说是烟霞其实是在称赞这场灰霾,诗人总喜欢用水汽蒸腾来解释这种现象,但兖州亢旱,何来如此多的水汽,只是足够多的硝烟,这让他记起西方极乐净土的一战,那一天也有如此多的烟霞。
讲实话,他对那里并没有多少相关的记忆,仅在小时候往那里跑过几次,目的还都是去捞莲池里的几尾金鲤鱼,后来青君说她不喜欢吃鱼,他也就再没去过。可惜,原本在他心中总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的印象没能永远保持下去,当他时隔多年重临那里,只来及送上一曲葬歌,他俯瞰焦黑的大地,轻声说道。
“从今天起,不再有信仰了。”
“什么?”耳朵尖的兖君听到他的低语。
“我说这雾霾这么大,鸽子是怎么飞过千山万水回到这儿。鸽子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灵。”
住持取下鸽子脚下系着的绸子,把鸽子抛着放飞走。
“嗯,能煲汤、能红烧,烤来吃肉还很嫩,确实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鸽子最好的做法是先煮烂,然后把鸽肉撕下来,那剩下的骨头熬高汤,汤和肉丝可以烩一锅面,最后再加点芥蓝。”青君顺着兖君开得脑洞讲了下去。
“加什么芥蓝,小白菜才是王道。”
你们是够了哈。住持心说我真没想过和你们探讨早餐要吃什么,我只是想岔开话题,但没猜到你们发散性思维这么强。
“好了,你们都别争了,我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们,阻挡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的,会是什么呢?”
“那可多了。”兖君流露出这方面你问我真是问对人的自信,“小到习惯、偏好和门第,大到家国、信仰、世界观,哦,还有种族,这些方面的差距都是很要命的。”
“不对,都不对。”住持只是摇头,他又问青君:“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青君反问他:“是生吧?”
“不,但差不多,阻挡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是距离。”住持看过手里的绸子,说:“所以人们学会用飞鸽传递消息,包括字里行间浅显的情意。人们许诺万水千山,天涯海角都可陪你,重要的不是地点而是陪伴,因为相近,所以相知、相爱,像人们口口声声的缘,遇见了就是缘,既然有缘就别放手,因为放手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水渚望月,逐月飞花,人们总是参悟不透。”住持拍开青君正试图缠他头发的手,说道:“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这场剧的结局,我赌喜剧。”
“悲剧,赌注是什么?”兖君复议。
“谁去收服这一代的修罗王。”
“青君不赌吗?”兖君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开始拉人下水。
“你们看樱桃叶都落了。”青君折下一枝樱桃枝,她拈住一片叶子,丢下。她一片一片地择下本就稀疏的叶子。
“因为季节不对,今年的秋天比往常冷啊,那样肃杀,这样肃杀的日子总会死人,会死很多的人。”
“那你也赌悲剧了喽。”
住持在院里的枯井边打水,他真地打出了一桶水。
“不,我赌喜剧。”
青君掬起一捧水,从树根虬结的节点浇下,那里的土壤还未干裂,极乐在离开前没忘记给它浇上桶水。
“他是个很细心的孩子,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悯。”
“可他并不是个值得怜悯的孩子,要知道,阿修罗族最后的王,远比他的父亲伟大。”
住持又说:“你们看这天,要下雨了,但这雨,能浇熄那火吗?”
是啊!兖州亢旱已三年,往日水草丰茂的大泽也干涸了大半,当天空堆上层层的积雨云,漫天的烟霞也融入其中,将天浸染成漆黑的幕布,天会迫近,会压抑,万物却于压抑中孕育出蓬勃的生机。
下吧!这场豪雨,人们期待了三年,它也值得人们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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