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米，两米，一米。

黄毛很奇怪，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黑袍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难道被吓傻了？

不过已经没必要深想了。

手中的铁棍高高举起，只要再给他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就可以让前面这人脑袋开花——

杀人的事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那年他还只是一名初中生，背着灰书包留着黑色的短发。

那年从小就消失不见的被称作父亲的老头还没有找上他继承家产。

和大多数普普通通其貌不扬的平凡小男孩一样，心里住着一个暗恋的邻家大姐姐。

已经记不清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大他一岁却和他同班的女生了。

也许是小时候雨天鞋子上踩了满脚的泥，那个女生却很温柔很耐心地领着他去水龙头前给他清洗；也许是没有饭吃的时候，那个女生总是把自己的饭分给他一半。

如果不是那天像平时一样被那群人勒索的时候，她好死不死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如果不是那群人淫笑着把她按在地上撕扯她的衣服，他也不会捡起地上的砖头。

他还没有满14岁，可依然被判了四年。

第一年，她每月都会来看他。

第二年，她来得少了。她告诉他，她交了个男朋友。

虽然很悲伤，可他知道她只是把他当弟弟，所以他还是决定祝福她。

第三年，年过半百的老头找上了他，他提前出狱了。

搬家前，他想，只要远远地再看她一眼就好，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然后他看见了她的男朋友。

当初勒索他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他突然就觉得很愤怒，一种被背叛的怒火几乎充斥了他的全身。

后来他认识了李间，再后来的某一天，他们把她带了回来。

她在发抖，她在哭泣，他想替她擦掉眼泪，却发现她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

他这才发现，那眼泪是他的。

他做了一直以来想和她一起在新婚夜上做的事，却没有交杯酒和红嫁衣，还是和别的男人一起。

啊，已经够了。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不过是个玩具而已。

为什么现在会想起这些？

黄毛恍然惊觉，手里的铁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停在了离黑袍人脑门三公分处。

下一瞬，他对上了黑袍人的眼睛。

他没能看清楚那张脸，瞳孔里只剩下那双奇特的眼睛。

那眼睛的深处蕴育着一丝血红。

天地似乎只剩下了那双眼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黄毛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想要动弹却发现失去了对肢体的感知权。

恐惧，无边的恐惧侵蚀着黄毛的意志。

他看见上古的凶兽睁开了深渊之眼，大山般的巨口向他撞来。

他看见尸骨成山血液成海，天使折翼魔神成灰。

他看见，一人一枪，在大荒，在山川，一步一血花，踏尸前行。

如潮水般的信息涌入黄毛的大脑，某一刻他突然能够感知到自己的身体了。

那是痛感，皮肤如同经历刀割般的痛感。

“啊！”

黄毛猛然大叫一声，眼前的景象都消失了，只有那个站着一动不动的黑袍人。

自己手上的铁棍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手上，手……

黄毛的手在颤抖。

自己的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裂纹，裂纹里不断地有血液在渗透出来。

“醒过来了？不醒过来多好，那就不用害怕了。”

黑袍人的声音冷漠得如同寒铁。

黄毛艰难地扭过头，这才发现其余的人都趴在地上，姿势扭曲的程度超越了人体的极限，浑身不断地有鲜血往外涌。

都死了。

“啊啊啊！！！”

黄毛发出了夹杂着恐惧和痛苦的哀嚎，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烫，身体如同要爆炸一样。

“魔鬼，你是魔鬼啊！！！”

魔鬼……么。

世间有神。

很遗憾，不是什么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神。

有些人生来就与人不同，超能力，异能，巫术，魔法，武功，怎么称呼都好。

能力达到极致，他就是神。

枪术天下无双，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那他便是枪神。

若是以杀证道，以白骨铺路，以血液为引，屠城弑仙——

即为，杀神。

人历三万年，杀神唯一人。

可惜神也会死，杀神也会陨落。

黄毛的叫声渐渐消失了。

黑袍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黄毛，如同婴儿一样身体都蜷缩在一起，整个人就像一个血球。

“唉——”

轻轻地叹息。

“阁下要救的人没影了哦？”

楼道是环形的，黑袍人对面的楼道扶手上蹲着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

“他跑不了。”

黑袍人淡淡地扫了年轻男子一眼。

“我叫林逸飞，嘛，你大概也知道我名字。”

年轻男子面露微笑。

黑袍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年轻男子左手的东西。

那是一柄暗红的长枪。

枪身黯淡，其上布满了一道道裂纹，整柄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折断，枪尖好像还生着铁锈。

用拟人化的形容词来形容这柄长枪的话，那便是“风烛残年”。

“你和他们一伙的？”

杀气凝形。

两柄血色尖刀凭空幻化而出，朝林逸飞的脑袋冲去。

寻常人的肉眼是看不见这两柄尖刀的，可是尖刀却在离林逸飞还有五公分处寸寸断裂。

黑袍人的眼睛微微一凝。

林逸飞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能抵消掉他的杀气，果然是它。

“看来阁下误会了呢，正如我前面所说，鄙人胸无大志，这些人只不过是我哥养的狗，和我可没多大关系。”

“这把枪是我的。”

“这破枪是你的？”林逸飞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那便是吧，给你。”

长枪被林逸飞随手丢给了黑袍人。

黑袍人抓住了这杆破枪，慢慢闭上了眼睛。

龙枪破天。

枪身由龙骨打造，枪尖饮过神魔血。

他能够感受到枪身在兴奋的颤动。

某一刻，黑袍人睁开了眼。

那眼里赤红如血，无黑无白。

手中的长枪蓦地发出一声长鸣，枪身的暗红突然发出炽烈的光，转瞬间变成了猩红之色，而枪身上密布的裂纹仿佛活了过来般开始蠕动，最后竟是一条盘旋在枪身上栩栩如生的龙。

殷红的枪尖如同血色深渊，仿佛能够吞噬人的心神。

林逸飞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笑意。

从黑袍人的方向掀起一阵风压，吹得林逸飞长发飘飖如若谪仙。

眼前的黑袍人气势陡然一变，原本只是一个诡异的黑袍人，现在却好似一尊亘古杀神。

铺天盖地的杀意压得林逸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甚至有种双膝跪地的冲动。

杀意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我欠你一次。”

黑袍人轻声说。

下一瞬，眼前已没了黑袍人的身影。

只不过林逸飞的手里，多了一块红色的令牌，牌子上刻着一个血红的“杀”字。

林逸飞微微一笑，从二楼一跃而下。

手里的翻盖打火机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在了洒满了汽油的角落里。

冲天的火光，终将吞噬一切。

…………

林婉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趴在某人的背上。

花了三秒钟的时间恢复了清醒，林婉觉得这个某人有点眼熟，而且他的手还托着自己的臀部。

林婉的脸瞬间就红了。

不全是羞涩，还有气的。

后果就是——

“啊啊啊！！！”

林轻尘发出了一声惨叫。

把醒过来的林婉从背上放了下来，林轻尘一脸愤怒地捂着自己的后颈：“你属狗的吧林婉？突然咬我干嘛？”

“我干嘛？！”林婉都快气哭了，“你碰我干嘛，刘离呢？我为什么会在你背上，你是不是想把我带去酒店开房——”

“停停停！”眼见得大街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林轻尘连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看你睡在大街上的垃圾桶旁边，好心想把你背回家罢了。既然林大小姐不领情，那我走便是，告辞。”

“我在垃圾桶旁边睡着了？”

林婉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一脸的疑惑。

自己记得好像是上车时后颈一麻，然后失去了知觉。

被人打晕了？为什么？刘离呢？

林婉现在满头的问号，眼见得林轻尘居然转身真的走了，连忙追上去喊道：“喂死变态你等等，先把话说清楚再走！”

林轻尘的嘴角一抽。

死变态……

这林婉叫上瘾了吗？

“大姐你能不能别纠缠我了，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

“我纠缠你？”林婉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脸皮这么厚的吗？我问你，到底什么情况？我为什么在你背上？”

林轻尘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睡在垃圾桶旁，我就路过而已。”

睡在垃圾桶旁……

林婉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不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林轻尘在骗自己。

不过眼下，林轻尘摆明了不肯说真话，她也拿他没办法。

林轻尘真的回家了。

林婉一个人默默地朝家里走，蹙着眉头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着想着，林婉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还没有吃午饭。

好像……有点饿了呢。

于是林婉同学跑进了一家华莱士，从裤子口袋里掏手机付款的时候发现口袋里多了一支钢笔。

她并不喜欢用钢笔，也从来没买过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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