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父亲 1

唯独这个时候，我不会讨厌人情社会。

平日里即使是开会也会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现在却叽叽喳喳的，医院里的内科医生和肿瘤科医生在会议室里各抒己见，时不时地对着叶凝的CT片子指指点点，仿佛不像是在给人治病，反倒是在像是争什么一样。

但实际上，他们确实是在“争”一些东西，争的就是为叶凝治疗的这个机会。

嗯，我可能说的有点不太准确，他们争的应该是为“主任女儿”治疗的机会，毕竟，这可是主任的女儿啊，卖主任一个人情，以后前途那不是大大的光明？

我作为一个无相关人士，能够在会议室得到一隅偏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已经属实不易了，全是因为大家都明白，我是“主任的熟人”，所以才没有人敢对我的存在提出质疑。

不过真正有些耐人寻味的是，本应该出来主持局势的叶主任，现在却坐在会议室的角落，更像是一个路人，低着脑袋，时不时抬起头看着这些同事们，然后再次把头低下，肩膀有节奏地上下浮动，应该是在叹气。

“主任，您还好吧？”

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是主角，根本不会在乎我们两个在角落的人。

“葛润泽，你还记得我刚认识你的那天，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我没有说话，但我确确实实记得，这也是主任能够让我来他身边帮忙的理由——真正地为病人着想，治病救人。

主任扫了我一眼，从他的眼神中能够看出，他知道我并没有忘记。

“但是这些人忘记了。”

房间明明如此嘈杂，但主任的声音在我耳中却十分响亮。

“从医生的角度来看，叶凝这样的症状甚至算不上严重。我们医院也曾秘密治疗过很多商人和名人，只有在那种时候，会议室才会变成这样，只不过当时我是其中的一员而已，可现在我没办法心平气和地与他们一起交流，因为这次我不是单纯的医生，我也是‘病人’。”

这也是前几天，主任拒绝主刀的原因，虽然表面上他冷静回话说“不是严重的症状，按照流程让别人主刀就好”，但实际上呢？明明拿片子的手都在抖，更不要说拿手术刀了。

“他们这样，真的能用心开刀吗？”

主任是真的这样想的吗？如果是真的话，那他的想法也蛮危险的。

“我倒觉得没什么问题。”因为这本来就是我这个还未入社会的大学生都能明白的道理，主任没搞明白，只能说他现在已经慌了神，失去了作为主任医师的判断。

“讨厌功名和喜欢功名都没有什么问题，或者说，问题不在这里，主任您应该明白吧？”

可能我一个大学生跟大医院的主任讲大道理有点奇怪吧。

“没人讨厌升职，大家都不是圣人，就算再讨厌这样，您不也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来了吗？重要的是目的性啊，治病救人是工作，让自己能吃饱饭的。为了能让自己吃得更好，所以努力工作，没什么问题吧？就拿现在来说，这些人这样努力。极端点说，如果叶凝治疗失败了，这些人肯定不会升职吧？为了能够好好工作，总要让人有点奔头，纯圣人又有几个啊？”

这个道理不该我来讲，主任自己一定明白。

“您现在要是没有那个心情在工作上，那不如去看看你的女儿。”

这几日里，主任从未去看过叶凝，作为两边跑腿的人，我看得清清楚楚，叶凝很不安，主任不去见自己女儿的原因则是害怕她会更加不安。

虽然表现方式上有点不同，但这父女俩性格还真的是蛮像的。

听到我这样劝说，主任反而是双手不断地挤压着自己的脸颊，**着，嘴里絮叨着：“算了吧，我怕我控制不好表情，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从我嘴里说出来，会让叶凝想多。”

“当爹的不亲自去说能行吗？”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现在也算是半个父亲。

回答我的是沉默。

“那好吧，还能有什么办法，那就我去咯。”

“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别说这种话，我现在可受不起！”

主任这句话说得我冷汗直冒，我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是……

“唉……像个父亲的样子啊！”

这是我对主任说过最放肆的话，说完我就后悔了，但看向主任，平时严肃的他，现在竟然也只是轻轻苦笑。

该说的也都说了，我也该撤了，待在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

刚开门出去，走到二楼的平台向下看，发现塞西娅在一楼大厅里面东张西望。

“喂！”

“啊，看到了！”

小孩子还真是有活力啊，打完招呼过后，不到一分钟，塞西娅就从楼梯口冲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

“姐姐让我来看看你。”

她撅着嘴，好像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

“你姐在咖啡店打工还好吧？”

“嗯，至少没人敢对她动手动脚了。”

看着小女儿这无所谓的表情，我反而是心生顾虑：

“你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没有啊，完全没有，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也就是确实“做了些事情”是吧……

过后向葛依柔确认一下吧。

“你今晚打算在这里住下吗？”

“应该不需要，叶凝有她母亲在照顾，我一个无关人士在这里反而尴尬。”

“无关人士？”塞西娅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还觉得自己是无关人士呢？”

“人家是一家人，我又不是她们家的人。”

没想到塞西娅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你也快了。”

“别乱说话，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妈是谁吗？”

“那又怎么了？当初在前线的时候，你不也是跟我亲妈腻腻歪歪的吗？”

“啥啥啥？”

感觉一挂大地红直接在我耳朵里炸了。我跟她亲生母亲是这种关系吗？

“你还不信？你以为你……”“行了行了，不要说了！”

我赶紧给塞西娅的嘴堵上，她这大嗓门已经让医院的不少客人朝我这边看了。

“是真是假以后再说，这件事你先不要跟别人说，知道吗？”

“哎嘿，紧张了？你当初带我回家的时候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我紧张什么，开玩笑！”

那是未来的我犯的错误，又不是我犯错了。

只是你们这群未来人能不能不要再给我增加人设了？我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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