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格调高档的西式餐厅,走进来一位老人。
他并没有跟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也不会引来其他客人的厌烦,他穿着体面,虽然不是最为正规的正装,但其浑身上下的衣服从品牌到搭配都不允许别的客人看不起他。虽然步履蹒跚,但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实,手上拿着拐棍,但身体的主要发力点却并不是在拐棍上,而是腿部有明显的力量。
“这边。”
老人看到了一位对着她招手的中年女子,他半抬手示意,然后加快了脚步,说是加快,但也只是老人的自我感觉良好罢了,速度并没有加快多少。
“久等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
女人并没有太多动作,只是看着那个老人慢慢移动到凳子边,将拐杖倚靠在桌子边缘,然后颤抖着双腿用近乎是慢动作的速度坐下。
直到老人坐定,女人才终于稍微直起身子,将双肘支撑在桌子上:
“需要吃点东西吗?咖啡?田螺?老年人还有什么能吃的?尽管说。”
“不,不用了,我来也不是为了蹭饭的。”
老人的脸上有着几根不是很明显的胡茬,这是用不习惯电动剃须刀才会有的状况,表面上很干净,但经不起仔细观察。
但这里毕竟不是会谈室,即使是咖啡厅也需要点杯咖啡才能坐一天,所以两人多少还是点了一些烤薄饼和淡茶。
“老人家,不知道您老这次联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的声音很淡然,与其说是没有感情,更不如说是在跟陌生人说话的那种“无所谓”。
“啊,关于这个……”老人的手放在了茶杯边缘,但又慢慢放下,眼神中的光芒渐渐变得强烈:“我只是想见见外孙女。”
“外孙女啊。”女人慢慢念叨着这个称呼,嘴角轻轻一撇。
老人出门的时候忘记戴老花镜了,所以他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可孩子不一定会认识您,您应该很清楚的。”
“我知道,但是今天……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这一算您女儿也已经走了几十年。”女人心里明净一样,从老人给她打来认识十几年以来的第一通电话时,她就知道老人是想要干什么了。“但是很抱歉,这件事情不是我决定的,在他不知去向的现在,我没有办法擅作主张,这也是在尊重您的女儿。”
“这……唉。”老人憋在嘴边的一句话被噎了回去,化作一声叹息:“那至少,至少让我见见孩子,我不会说出实情,毕竟她是我女儿的孩子。田小姐,求求您了。”
田诗渝很轻地叹了口气,轻到就连面对面坐着的老人也听不到。两人之间沉默良久,直到自动机器人为两位续了第二杯水的时候,田诗渝才终于动了嘴唇,沉着眼皮嘟囔道:
“叶老,我知道您是重感情的人,也知道他一直在背着我资养二老。”
“田小姐,您别见怪。”老人有些急了,但田诗渝却摇摇头:
“叶老,没关系的,其实就算是他告诉我,我也不会拒绝的,毕竟叶凝……您也是葛依柔的姥爷啊。”
老人笨拙地点了点头,过了几秒,还是用余光,瞄了一眼田诗渝:“这些年辛苦你了。”
本是一句安慰的话,但却让田诗渝发出了一声清楚的冷笑:
“辛苦?不,一点也不辛苦。失踪这么多年,女人出轨都不是什么大事了。”
“田小姐……”
叶老被吓得本能的拿起了拐杖,但田诗渝反而是笑着冲老人家摆了摆手:
“开玩笑的,我对那个混蛋是一心一意的,叶老您放心。”
虽然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田诗渝内心的想法没有说出来。
可就在老人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的时候,田诗渝却突然脸色一变:
“但我现在感觉好像只有我才是外人。”
叶老心一慌,老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嘴唇颤抖了一下:
“叶小姐?”
“葛依柔这孩子是叶……是您女儿生的,但孩子是我养的;跟他恋爱的人是您的女儿,但跟他在一起的是我。他在的时候,你们能看上我一眼,现在怎么了?他消失了,你们一个个开始了?这就想把孩子要回去了?”
田诗渝很平淡,用平常的口吻说着很尖锐的话。
“田小姐,我知道您心里也很苦,但是葛润泽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他……”“好?”
田诗渝根本没有生气,现在坐着反而更轻松了:
“对您家的女儿确实是个好男人,所以您把您的主任的位置让给了他,把您的女儿给了她。但对我来说他就是个混蛋,从您女儿怀孕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这么认为了。”
田诗渝的话让叶主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人老了,脑子也反应不过来,只记得他来到这里最后的诉求:
“田小姐,我只是想求您……”“这件事情我当然不会难为您,但现在确实有些麻烦,孩子想要回到过去见他父亲,所以我就让她回去了。”
这次田诗渝没有让老人把话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
“回到过去?那她……”
“剩下的就看孩子的造化了,那个时候的我们,还有您的女儿,跟现在我们这群老货可完全不一样。”
田诗渝的高跟鞋轻轻撞击地面,拿起桌子上的账单:
“账我结了,您老随意。”
田诗渝给也宁德父亲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个个的都在歌颂爱情的伟大,但我的人生却只有葛润泽。在美好的爱情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失败的人在哭泣。)
田诗渝推门而出的一瞬间,在环境绿化成功的未来,她看见的是蓝天,蓝得甚至有些空洞。
多少有些讽刺,就连田诗渝自己都在笑。从小到大,自己的人生中除了家人,剩下的就只有“葛润泽”这个人,闭上眼睛试图回忆,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就连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是可以立刻想起。
过去有多甜,现在就有多疼。本以为舔的是糖,但吞下去才知道是刀。
两个人之间快乐的回忆要多少有多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唯独这缺少的最后一枚拼图,是田诗渝用多少回忆都无法填上的。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
甚至在叶凝死后,他都没有找过自己,而是自己主动抱起了根本就没有人照顾的葛依柔,牵起了他的手。
如果说两个人之间唯一能沾上一点“爱”字的记忆的话,也就只有自己在酒吧里找到他的时候了吧。将已经酩酊大醉的他抬到床上,躺在他的身边,被他紧拥入怀——
但嘴里却喊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本想离开,但却发现二十多年过去了,离开了他,自己救世一具不知道该做什么的空壳,别说方向,就连脚下都看不到了。
“你忙你的,孩子我帮你看着。”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是心甘情愿。无所谓孩子是谁,所有对孩子的爱,都等于对这个男人的爱。
可现在呢?
他消失了这么多年,这两个孩子,自己竟然有些厌烦。
最喜欢的时间是晚上,因为可以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看。最讨厌的是早上,因为睁开眼睛,看到的必然是那两个自己“最讨厌”的孩子。
当孩子决定提出“回到过去”的时候,自己真的是高兴都来不及呢。我不能违反与润泽的约定告诉孩子事实,但如果她回去自己知道,那也怨不得自己。
“喂?你现在是在战后现场吧?”正好有一个过去的老同学是从事记者工作,最近正有计划前往战后的当地去取材,正好可以让他收集一些信息,但可以说是海底捞针了。
“嗯,没关系,本来也不是必须要找到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通过钥匙和DNA认证的双重认证,打开自家的大门,好久都没有过的清净,少了两个碍事的人,但也缺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唉……”深吸一口气,最后一点怨气被排出了体外,田诗渝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就和十几年前自己刚刚跟葛润泽取得结婚证的时候一模一样。
“明明只有我才是最关心他的,只有我才是最懂他的。”
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枕头里,田诗渝没有哭,反而是再笑,笑得十分开心。
“啊啊啊,我要找找叶凝墓地的地址在哪里,哪天葛依柔回来了,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对吧?”
本来被自己抱怨了很多年采光不好的房间,现在竟然也明亮了起来。
“润泽,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啦。”
但田诗渝唯独没有发现的是,她自己从未怀疑过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葛润泽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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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诗渝,你没事吧?”几十年前,田诗渝从寝室楼走出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了那个身影在等待着自己。
“嗯?有什么事啊?”田诗渝蹦蹦跳跳地环住了那个人。
“昨晚……你还好吧?”
“哎呀,还好还好,看见润泽什么烦心事就都好了。走啦走啦,一起上课去。”
两个孩子在后面看着全过程,“父母之间”所有的不愉快,在这个时候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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