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地惊雷

1.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到中央研究所黑色的铁门前，白天这里只是有保安在岗亭值守，但此时黑色铁门前站了整整一队手持军用突击步枪的黑衣人；一个穿黑衣的人端着枪走过来，确认了车上乘客的身份，才开门放行。轿车徐徐驶入铁门，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和夜色融在一起；它沉默地驶过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的雕塑，穿越希腊柱之间的长廊，驶入地下车库。

副驾驶座上的黑衣人首先下车，他带着墨镜穿着西服，脸型方正身形高大强壮，像极了美国大片里那些金融大佬们的保镖，他打开后座的门，有力却不粗暴地把后座上的人拉下了车。

伊莲娜·格列维奇一手捏着鸭舌帽的帽檐，一手被黑衣人拽着走出车库，跟着进了一个轿厢电梯。电梯升上12楼，黑衣人带着伊莲娜走出电梯，来到今天上午她到过的那个会客厅。中央研究所所长巴勃罗·埃尔南德斯·“赫菲斯托斯”站在会客厅的茶几前面，显然已经等候许久。

“很高兴你愿意来，伊莲娜小姐。”巴勃罗所长微笑，并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有侍者走进来，在桌上放了一杯红茶和一杯加了冰的可乐，但伊莲娜无动于衷。

“我不是来做客的。”她努力克制声音中的颤抖，抬头直视巴勃罗所长的眼睛，“让你的人出去。”

巴勃罗所长和她对视片刻，最终做了个手势，侍者和带伊莲娜来会客厅的黑衣人都走了出去。

等到黑衣人关上门，伊莲娜走到门边，确认没人在门外偷听后，又走回到巴勃罗所长五步之外的位置。

“请告知，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伊莲娜低声说。

2.

之前在勒布开着车往罗非住院的医院走时，伊莲娜·格列维奇就收到了一条未知号码的讯息：“已调查清楚你父亲被杀的真相，请在医院门口下车，搭乘我派去的车前来中央研究所。”按说当时他们自己的手机都是关了机的，用的是圣彼得发给他们的“大哥大”，但这条信息还是准确地发到了伊莲娜的手机上。他趁勒布停车时跟在原鹤后面溜下了车，躲在楼房间的阴影里，等到了中央研究所来接她的轿车。

她走上一步，双手颤抖，以近乎质问的口气又问：“请告知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伊莲娜小姐，既然我以这种方式邀请你来，我当然不是单纯为了告诉你凶手是谁；我同样需要一个答案。”巴勃罗说。

“什么答案？”

“凶手想要得到的，你父亲保险箱里的‘那个东西’。我需要知道那个东西在哪儿。”

“这是……交易？”伊莲娜低低地问。

“你可以这么理解。”

“真相是不应该被交易的！”伊莲娜胸口起伏，情绪激动，“你应该即刻把凶手的名字告诉圣堂调查局，让圣堂调查局去抓人，让凶手接受法律的制裁！”

“这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小姐。”巴勃罗所长说。

“什么意思？”

“首先，我只知道凶手是谁，但我没有证据；而圣堂调查局里有那个人的内应，即便告诉圣堂调查局的人，他的内应从中作梗，让圣堂调查局收集不到充足的证据，他们依然无法起诉凶手。所以我把你邀请过来，我把凶手名字告诉你，你可以让白天跟你一起来的朋友沿着线索查下去，最终收集到足够的证据。”

“但凶手的名字不是免费的。”巴勃罗所长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请原谅我把重要的真相当做交易的筹码，但我需要那个保险箱里的东西，你的父亲从事了一项宝贵的研究，保险箱里的那个东西对我们——对全人类来说都有重大意义。”

“对全人类都有重大意义的研究，我的父亲却不愿意把它公之于众？”伊莲娜摇头，“我的父亲不是这种人，我非常清楚。”

“那只是因为你父亲的研究具有很强大的力量，若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就会成为巨大的威胁。”

伊莲娜没有回应，但她依然昂着头，毫不动摇。

“我不会告诉你的，谁知道所谓‘居心叵测’的人，其中包不包括巴勃罗所长您自己。”

“你……”巴勃罗所长的胡须因情绪激动而颤动，但他立刻平复心境，“那么，交易是达成不了的了？”

“不可能的，我不会用父亲的研究成果去换杀害父亲凶手的名字，我今天来，只为了知道凶手是谁。”

“很遗憾，原本我以为我们能顺利交易的。”巴勃罗所长冷冷地说，表情似笑非笑。他拍了一下掌，两个黑衣人推门走入，其中一人堵在门口，死死封住了门。

“干什么？”伊莲娜警惕地朝墙边靠去，身体微躬。

“交易本就不是必要的，有专业的化学药剂配上一点肉体上的痛苦，从一个小女孩嘴里撬出一点情报花不了半天功夫。”巴勃罗冷笑着朝另一名黑衣人下令：“动手！”

“别过来！”伊莲娜惊声尖叫，从外套内层掏出一把枪，指向巴勃罗所长，“过来我就开枪了！”

巴勃罗所长明显愣了一下，但他随即摊开手，有恃无恐地看着伊莲娜。

“开枪呀，小姑娘。”

“我知道怎么开枪。”她大声说，握枪的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脑海里回想里第一天遇到原鹤时，她在澡堂里洗澡，原鹤却闯进了浴室，那时他手里握着枪，她学着原鹤握枪的姿势，拨开保险、上膛……

一系列看似专业的姿势竟似乎真的唬住了巴勃罗，他面部表情迟疑着，身后本要来抓伊莲娜的黑衣人也停止了动作。

巴勃罗不知道，伊莲娜光是把枪举起来，就几乎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她其实并没有弄清楚，父亲的保险柜里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也从来不是一个强硬的女孩子，之前强装着冷硬的语气和巴勃罗对话，她已经害怕得冷汗直冒，双腿一直在抖，只是罩着裤子看不太出来。

她收到了发到大哥大上的讯息，从圣彼得给的车后座底下找到了这柄枪（这辆车其实是被全副武装起来的，后座底下甚至有狙击枪和手雷，当然伊莲娜只拿了手枪），然后偷偷下车，和中央研究所的人接上了头。

她想自己解决这件事。罗非已经因为她的事情受伤了，罗非也陷入被通缉的绝地里。她再不想牵连他人。之前原鹤在车上看到她似乎眼里噙着泪水，也是她内心在挣扎。

最后她还是来到这儿，她想过这可能是个陷阱，但她仍下定决心要靠自己把事情解决掉。伊莲娜·格列维奇，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其他人陷入麻烦。

巴勃罗以眼神示意，黑衣人忽而猛扑扑向伊莲娜；伊莲娜回身，举枪，来不及瞄准，直接开枪。巨大的后坐力令她枪口扬起，子弹从黑衣人肩头擦过。黑衣人左肩上有血浸着染红衣服，但他没有停下动作，继续朝伊莲娜扑过来，伊莲娜惊叫着翻滚躲避到墙角，绝望地举枪，那支枪却被黑衣人一巴掌扇飞；黑衣人得手后吼叫一声，迅速制住了伊莲娜右手的肘部，让伊莲娜绝无法逃窜。他用腿反勾伊莲娜的腿，打算在这里把她放翻，在她脑袋上重重来一下，让她昏死过去。伊莲娜无助地惨叫，然而“砰”地爆响却从会客厅之外传来，黑衣人的身体忽而横飞出去，鲜血在空中飞溅。

巴勃罗和伊莲娜同时朝门口看去。

原鹤和陆悠晴站在门口，陆悠晴在一瞬之间制服了守在门口的黑衣人，原鹤则一手拿着那柄长伞，一手开枪击中了伊莲娜面前那个黑衣人的肘部，子弹巨大的动能把他打飞出去。

“你们他妈怎么进来的！”巴勃罗似乎完全丢了他所谓学着的风度，扯着脖子粗鲁地叫骂。

“径直走进来。”原鹤说。

“有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守在门口！”

“我们来这儿之前通知了‘圣彼得’，他听说有架可打，很开心地就来帮我们了，现在是他在门口料理那些安保人员。”

“圣彼得？”巴勃罗所长愣了一下，“‘战神’盖德·里希特纳尔？”

“那家伙居然有这么中二的绰号吗？”原鹤说。这时门口响起紧凑有力的脚步声。“快过来，伊莲娜！”陆悠晴伸手招呼。

伊莲娜努力从地上站起来，踉跄地跑到门口。原鹤抓住她的手腕，三个人从会客厅跑出去。他们出门就遇上几个全副武装的保安，保安叫骂着举枪威胁他们，但原鹤他们立刻转过转角。

“别怕，伊莲娜。”原鹤紧紧捏着那只冰凉的手，“跟紧我们！”

他们自然不敢坐电梯，而是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走楼梯往下飞奔；狭长闭塞的楼梯间里回荡着三个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他们紧紧盯着前方昏暗的路。也不知往下跑了几层，楼底下忽而也传来军靴踏地的脚步声，背后的脚步声也在逼近，情急之下他们只能从最近的安全通道推门出去，回到走廊里。他们飞奔穿越整条走廊，眼前忽而出现一个森严神秘地仿佛手术室一样的房间。

“就是这个！”伊莲娜忽然说。

“什么？”

“实验室！1月17日那天，我就是在这里撞见了父亲的实验！”

他们跑到这扇门前，门忽而朝两侧分开，门里面一片漆黑。

伊莲娜忽而停步，浑身颤栗：“又是……这样……”

“什么？”原鹤焦急地问，追兵应该也到了这层楼，身后逼来脚步声，但伊莲娜忽而停下不再挪动步子。

“只要我走到这扇门前，门就会打开……”伊莲娜说，“像是撞见鬼一样……”

身后紧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他们没时间再犹豫，体能也已经到了极限，原鹤情急之下拉着伊莲娜和陆悠晴走到这扇打开的门里。门在他们进入后自动关闭，三个人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他们埋头盯着地面，连呼吸都不敢出声。门外的安保人员的脚步声来到门口，但他们交头接耳几句，脚步声就远去了。

原鹤长出一口气，掏出一个手电筒，照亮周围，却发现伊莲娜呆呆地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怎么了？”陆悠晴关切地问。

“像遇见鬼了一样……”伊莲娜呢喃着，“我在这扇门前，门就会打开，那些追我们的人走到门前，门却不打开。”

“哪儿有那么多鬼。”原鹤不屑地轻笑一声，“最多就是面部识别或者虹膜识别，有人把你的生物信息录入到电子锁里了，所以这扇门遇见你就自动打开。”

伊莲娜盯着原鹤，脸上表情渐渐放松一点：“是这样吗……”

“小不点儿你不够唯物啊，应该接受一下社会主义的洗礼。”原鹤先站起来，搭手想把陆悠晴和伊莲娜都拉起来，伊莲娜倒是抓住他的手站起来，陆悠晴则无视原鹤的手，自己起身。原鹤讨了个没趣，于是背过身，拿着手电筒向四周观察。

“等等，这是……”

原鹤想起来伊莲娜好像说过，这是个做梦魇活体实验的实验室。四周有十多个一人高的诡异玻璃器皿，器皿里充满了油状的液体，液体中漂浮着梦魇。不同的梦魇身体形态不尽相同，人类转变为梦魇时皮肤会被侵蚀被剥离，骨骼会异化，有的梦魇肋骨凸出成刀锋般的骨笼，有的梦魇尾椎变异，长出可怖的长尾……不过所有的梦魇都会长出长而弯曲的羊角，像是老羊皮卷上绘制的恶魔，十余具可怖的梦魇把三人围在中间，像是展开了地狱的绘卷。

伊莲娜差点就要失声尖叫出来，但到底是忍住了。

原鹤心里生出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想要呕吐，却双膝一软，他努力扶着墙，才支撑住没跪下来。

“走。离开这里。”原鹤说，他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在电影里，撞见自己不该看的东西的人一般都活不长。三人屏息来到门边，旁边的墙上就有一个开关，原鹤伸手去按那个开关，门却毫无反应。

“该死。”原鹤的不适感更强烈了，他无力地扶着墙，只觉得天旋地转，空中有仿佛无数蝇纹翻飞的声音，那像是听觉，又像是幻觉；陆悠晴的情况好不了多少，她一条腿已经跪在地上，伊莲娜惊慌地看着他们两个，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模拟侵蚀次声波……’”陆悠晴忽而说。

“什么？”原鹤问。

“别问了，拔剑！”陆悠晴咬牙说。原鹤会意，他的长剑是安德烈亚·苏霍伊送给他的，这柄剑以宝贵的圣银铸炼而成，而圣银对“侵蚀”有极佳的对抗能力。他按住长伞的机括，抽出长剑，不适感立刻减轻。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有人远程控制这个实验室的设备，释放‘模拟侵蚀次声波’”陆悠晴轻轻喘气。

“那是什么？”伊莲娜问。

“模拟侵蚀次声波，以人类科学的手段还原吸血鬼的‘侵蚀’魔法；驱魔人的血脉和原鹤的圣银长剑都对侵蚀有抵抗作用，刚刚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在那个次声波的环境里，恐怕现在已经堕落为梦魇了。”

“可是，我就是普通人啊？”伊莲娜惊恐地说，“那我……我会变成梦魇吗？”

“不会，这种侵蚀强度令驱魔人都感到不适，普通人如果中招的话会立即堕落为梦魇，但你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你之前就误闯过一次这个实验室，也是丝毫没受到影响。”原鹤说，“你可能是极为稀有的，不靠圣银和驱魔人血脉就能完全抵抗‘侵蚀’的普通人。在文献里，这种天赋被称作‘夏娃’。”

伊莲娜因为惊愕而变得张口结舌：“夏……娃？”

“神话里最初的人类，纯洁无瑕的人类。”陆悠晴解释道，“因为历史上这种天赋更多出现在女性身上，所以是‘夏娃’。这是极罕见的天赋，从有文字记录开始算起，历史上出现过的‘夏娃’也不过寥寥十几人而已。”

伊莲娜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女生，从小到大，无论是在班级里还是在邻里院里，自己都是同龄人里最不起眼的那一种。这时原鹤和陆悠晴忽然告诉她她拥有纵观人类历史都罕见的天赋，她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一个精心策划的玩笑。

巨大的撞击声打断了她的思路。三人同时抬头，看到一个玻璃容器里样貌可怖的梦魇竟苏醒过来，挥拳砸着困住他的玻璃器皿。

“去他的，这里面是活体标本！”原鹤醒悟过来，“受到‘模拟侵蚀次声波’的影响，又活化了！”

更多的梦魇开始击打玻璃器皿，它们在特殊的液体介质里奋力挥拳击打玻璃，声音汇成一阵沉郁的鼓声。

“退后，退到角落里去！”陆悠晴大声指挥，三人一齐退到墙角，陆悠晴振作心神，开始咏唱神谕的启动圣言：

“我的神，我的磐石，我所投靠的。他是我的盾牌，是拯救我的角，是我的高台，是我的避难所。”

神谕·卫墙展开，三人缩在墙角，陆悠晴伸手抓住自己制造的屏障，把三人护在屏障后面。好几个玻璃器皿同时裂开，恶魔般的梦魇伸脚从玻璃器皿中踏出，特殊的液体介质倾倒在地。它们立刻就发现了墙角的三名人类，大步奔过来，挥动爪子攻击这个屏障；伊莲娜什么也不敢看，捂着耳朵埋头在地，拼命抑制自己绝望的哭声；陆悠晴抓着屏障，不断修正屏障的方向，封住所有攻击；虽然梦魇们没打穿陆悠晴的屏障，但巨大的震动传递过来，几乎震断陆悠晴的手臂。她紧咬着牙，因痛苦发出轻微的呜咽。

“不行，这样挨不过去的！”原鹤大喊，“我们要进攻，让个空间给我！”

“你疯了！”陆悠晴破音似的喊叫，“你想和这些怪物肉搏？”

“我没疯，我怕得手都在抖，但这样下去也不过是等死！”原鹤大声说，“快，放我出去，你护住伊莲娜！”

陆悠晴依然没有动，只是一下下地承受着屏障外梦魇的进攻。原鹤忽然在她身上推了一把，让她的屏障和墙壁之间露出一个空隙。

“原鹤！”陆悠晴尖叫。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原鹤启动神谕·九歌·东君，从空隙间冲出去，长剑上凝结炙热的火光。他一剑斩中离自己最近梦魇的心脏，“东君”这带有阳光属性的火焰对梦魇有极大的杀伤力，它几乎由内而外地烧起来；燃烧的梦魇惨嚎一声，向后连退几步，最后轰然倒在那一地的液体介质里。

其他梦魇见状，似乎本能的对火焰心生忌惮，纷纷向后退却一步，但它们到底是几乎丧失理智的生物，立刻又围攻上来，原鹤去年放暑假时和安德烈亚·苏霍伊和“圣彼得”都学过一点剑术，闲暇时也自己练习，但目前还只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然而靠着火焰的威慑，他竟然连连把梦魇逼退。

“原鹤，回来！”陆悠晴叫喊到，但原鹤听不进去。这里的门被锁住了，守是守不住的，想要活命，必须把这里的梦魇尽数剿灭。他以火焰逼退梦魇，然后回想着自己所学的剑术，刻板地一剑一式地劈斩。有一只梦魇咆哮着迎着火焰冲过来，原鹤看见了机会，一剑送进了梦魇的心脏。

“嗷！”原鹤惨叫一声。他往前走了太多，露出太大空隙；一只梦魇从侧面靠过来，一爪刺中他的右肩。他的肩部韧带断了，整条右胳膊差点被卸下来。

“大司命，用大司命！”陆悠晴叫着，让原鹤用九歌·大司命治疗自己的伤势，却被原鹤断然回绝：“守不住的陆悠晴，守不住！”

他的视线因疼痛变得模糊，已经几乎是胡乱挥剑，剑术间的破绽越来越多，侧前方又有一只梦魇看准机会一爪刺过来，眼看就要把原鹤整个左半身撕裂，那只爪子却像被一道无形的水墙封住了，连再往前移动一寸都做不到。

“陆悠晴！”原鹤惊叫。

陆悠晴冲上前来，她一手护着伊莲娜，一手紧握自己制造的屏障，挡住了这一击。

“谢了，陆、陆大小姐……”原鹤疼得面部肌肉抽搐，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陆悠晴却没回话。敌人太多了，她动用所有注意力警惕四周，接连用屏障挡下梦魇的攻击，连回话的余地都没有。

“帮、帮我争取四十秒，陆大小姐，这四十秒……不、不能有人打扰我。”

“四十秒？”

“放你的大招，争取四十秒，没问题吧。”

“那个只能撑几十秒，用了之后，我十几个小时内都没力气再用神谕了！”

“都一样，不进攻，就得送命。”原鹤一边说，一边强忍疼痛发出齁声，“我不想说‘请相信我’之类的漂亮话，我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我只是想要搏一把。”

陆悠晴思考了一秒钟：“好！”

她再一次咏唱圣言，手里的屏障急速扩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堵淡蓝色的城墙，横亘整个实验室，把所有梦魇挡在后面。

原鹤以剑拄地支撑身体，他闭眼冥想，放空大脑，试图忘掉令人昏厥的疼痛，屏蔽所有哭叫声和吼声。

他低声念诵：

“暾将出兮东方，

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

夜晈晈兮既明。

驾龙辀兮乘雷，

载云旗兮委蛇。

长太息兮将上，

心低徊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

观者憺兮忘归。

緪瑟兮交鼓，

萧钟兮瑶簴。

鸣篪兮吹竽，

思灵保兮贤姱。

翾飞兮翠曾，

展诗兮会舞。

应律兮合节，

灵之来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

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

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

杳冥冥兮以东行。”

“陆悠晴！”原鹤大喊，陆悠晴让城墙的门打开，原鹤一剑挥出，磅礴的火焰势如山海般地汹涌出去，城墙外传来梦魇的惨叫。

“关门！”

城墙的门关上，烈火使城墙外的区域急速升温，引发剧烈的爆炸，暴风和焰光交织咆哮，整栋楼仿佛都在震动，原鹤趴在地上用身体护着伊莲娜，陆悠晴站在他们身前，脸色惨白地维持着城墙。

当爆炸散去，巨大的城墙随之消散，陆悠晴跪下来，晕倒在地上；实验室的另一半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废墟和梦魇的残骸。

3.

巴勃罗所长带着两个蒙面人一路坐电梯下楼，他感受到整栋楼都在震动。

地下车库停着一辆霸道的越野车，车壳做了防弹加固，这是一座坚实的移动堡垒。

他和蒙面人快步走向那辆车，一个人却从车后走出来。那是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牧师长袍，头发凌乱满脸胡茬，手里捏着一根树枝。

“盖德·里希特纳尔？”巴勃罗停步。

“劝你收手，巴勃罗所长，逃跑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罪？您在说什么，圣彼得长官？”巴勃罗似笑非笑地哼了两声。

“至少有私藏军火和违规实验两条，您的安保队手里的武器可远超过安保人员的标准了。、，巴勃罗所长。此外可能还有杀害研究员米利亚·格列维奇和约什·塔克的罪状，不过这应该不是您亲手干的。”

“那也与你无关，要抓我请出示逮捕令，你一个军人凑什么热闹！”巴勃罗急得跺脚，但圣彼得就是站在车驾驶座面前。

“‘圣彼得’审判人的灵魂，我主持公义，不凭逮捕令，只凭问心无愧。”圣彼得笑了笑。

“杀了他！”巴勃罗忽然恶狠狠地说，其中一个黑衣人举枪就射，另一个黑衣人手里弹出三片钢刀，朝圣彼得疾攻过去。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子弹和钢爪的扑杀完全没给圣彼得留死角，而圣彼得手里只拿着一根树枝！

但巴勃罗只觉得一阵劲风吹过，两名蒙面人就倒下了，而圣彼得已经站在他的身前。

“希望您能好好忏悔吧。”他不理会巴勃罗由惊愕变成惊恐的表情，摸出一根绳子把他的双手绑上了。

（作者：第一卷的主要剧情由此告一段落，整件事件的真相和来龙去脉将在第一卷尾声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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