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尾声（1）

1.

过于刺眼的阳光让伊莲娜从床上坐起来，她的视野一片模糊，只有一片温暖的白色；她茫然无措地望着天上，那些白光仿佛一点点消散，她的视野逐渐清晰，只看到乳白色的天花板，中央空调的风嗡嗡地吹着，床头木柜上一个圆形小闹钟滴答滴答地向前迈步。

这里明显是一个医院的病房，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刺得她鼻子痒痒的。她想打喷嚏，却看到陆悠晴就在隔壁床熟睡着。她拼命把喷嚏忍住，揉了揉鼻子。

阳光照进来洒在床上，她把手伸到阳光底下，掌心感受到暖洋洋的温度，仿佛能把阳光捧起来。

门口响起吱呀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原鹤穿着淡蓝色的短袖，睡眼惺忪。他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走路也有些踉跄。

“喂，你干什么？”伊莲娜搂着被子靠在床头，面露惊恐，“你、你已经变态到随随便便就私闯女生卧室啦？”

“什么鬼？”原鹤茫然地盯着她，“我本来就睡这里的。”

原鹤手一指，伊莲娜才发觉病房里还有个小门，小门后面还有一个病房，原鹤就住在那里面。

“不过请允许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原鹤朝小门里看了一眼，“罗非这呼噜声实在有点劲爆。”

伊莲娜确实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噜声，透过墙传到房间这边来。

原鹤搬了一张塑料凳子，坐在窗边低头玩起手机。伊莲娜睁大眼睛瞪着他：“我还没同意呢，简、简直不知廉耻！”

原鹤抬头看了她一眼，叹气一声，“好好好，我即刻回去。”他站起来，转身就要回房间。

“等一等……”伊莲娜从背后叫住他，“你、你坐就是了，我开玩笑的。”

原鹤抬头，看到她苍白的面色，眼神也疲惫。她身段本就比同龄人更瘦小，这会儿看起来就像一株营养不良的幼苗。

“你床底下有牛奶。”原鹤说，“记得喝，你这样和我们奔波，作息不规律，营养不良就更长不高了。”

“这会儿倒关心起我来了。”伊莲娜轻声说，“长不高的话不是更对你胃口吗？”

“哇靠，你真当我是变态萝莉控？”原鹤小声嚷嚷，不过他随即想起这是他自己给自己立的恶人人设，“好吧，就算我是，你也超过我的攻略范围了，我对14岁以上的女生不——感——兴——趣！”

“其实我没有十四岁……”伊莲娜忽然说，“连十三岁都不到，暑假过完我才上八年级……”

原鹤愣了一下，他之前就觉得伊莲娜发育有些过于迟缓，身高比正常上九年级的十四岁同龄女生矮一大截，不过既然她之前谎报了年龄，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干嘛连个年龄都要谎报？”原鹤瞪着她。

“就是免得自己被你这种变态盯上。”

“那怎么现在又告诉我实际年龄了？”

“反正你没什么威胁，有贼心没贼胆的。”

原鹤愣愣地看着伊莲娜，她微微低头，嘴角带笑，似乎对自己成功调侃了原鹤感到非常开心。

他轻呼出一口气，仰头靠在背后的窗台上，也微微笑了出来。他很久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了，从遇到伊莲娜开始，很多天他都没好好睡觉，每天都过得极为疲惫。

他觉得现在是个好时候，把一些事情告诉伊莲娜。

“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已经抓到了，是我们那天在电梯里见到的蒙面人，打伤罗非的也是他。”

“嗯。”女孩轻声回应，声音还算平静。原鹤看着窗外，不想知道伊莲娜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巴勃罗所长和他是一伙的。他也被抓住了。”

“是这样……”伊莲娜的声音更低落下去，她以前去父亲办公室玩耍时就见过巴勃罗所长，印象里他总是很投机地和父亲攀谈，对自己也称得上亲切。可那个人却把自己的家毁了。

“动机应该和他们的研究有关。你父亲死前受到过拷打，很可能是因为在实验中有所发现，却又没把实验中的‘那个发现’告诉所长。而另一个研究员约什·塔克很可能是被灭口的。据罗非推测，整个实验小组本来是打算隐瞒这个发现的，约什·塔克却无意间和所长说漏了嘴透露了一些消息。巴勃罗所长为此找你父亲要‘那个发现’，他和那个蒙面人那天深夜来到你家里，索要实验成果未果后开始拷打你的父亲，并最终把你父亲杀死。”

这其中其实有一个推测，罗非见到约什·塔克时，他的精神状态极为不稳定；罗非因此推测是他和所长说漏了嘴，当时他是在恐惧，也在自责自己间接害了米利亚·格列维奇；不过这种细节问题没必要和伊莲娜讲，就被原鹤略过去了。

“另外，你父亲保险箱里少去的东西，也找着了。”原鹤说。

“什么？”伊莲娜问。

“很宝贵的、应该装到保险箱里、但不可能装到文件袋里去的东西。”原鹤说，“我们一直没找着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

他最终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伊莲娜，女孩孤单地披着洁白的被单，显得孑然无依；她眼眉低垂，淡淡的哀伤涌现在她眉眼间。

“是你，伊莲娜·格列维奇。”

“什么？”伊莲娜茫然地抬头。

“你的父亲研究模拟侵蚀次声波对梦魇侵蚀程度的影响，很可能也在寻找更有效的抑制‘侵蚀’的手段。而你就是这个手段，你是‘夏娃’，是能完全免疫侵蚀的普通人，只要对你进行研究，很可能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所以1月17日，你的父亲的日记是这么写的：‘我窥视到天堂，却看见地狱。’他找到了宝贵的‘夏娃’，却不愿意让你成为冷冰冰的试验品。天堂区的人肯定还有人觊觎你父亲的研究，最终他们会发现你是‘夏娃’，所以你父亲让你逃离天堂区，来我们这儿。”

伊莲娜看着原鹤，捏着自己的一束长发，挡住了半边脸，原鹤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不过没事了。”原鹤说，“说起来苏霍伊先生联系到了你的母亲，她现在在新西兰一个很舒服的人类聚集地上，那里好像是一处平原，物产丰饶，日子应该比这沙漠中舒适得多。她决定接你过去，花大价钱帮你弄到了两周后的一张机票。”

“哦……”

原鹤看她情绪低落，起身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膀：“别消沉了，把这些都忘掉吧！没有什么‘夏娃’，以后你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有课时认真上上课，没课时可以在新西兰的农场上和新朋友新伙伴一起玩耍。”

这么说完之后，原鹤自己忽而也感到一丝苦涩。这几天相处的时光仿佛变得泡沫般虚幻，在这个被深深侵蚀的世界里，一旦分离两地，很可能就再也见不了面了。

他一时间觉得鼻子酸酸的，为了不丢脸，只能背过身，缓缓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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