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谈（一）

云深不知处白墙灰瓦，绿树芳草，玉兰依旧在枝头静悄悄的吐蕊，除了不断有其他家族修士进出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今日是清谈盛会，距金光瑶身死已有一年有余。而如今的仙督，正是世人称颂赞扬的含光君——蓝湛。

当年金光瑶身死，仙门百家急需一个新的领头人。这个人必须修为品性皆能服众。可当时四大世家，兰陵金氏大势已去，江澄无意仙督之位，聂怀桑一问三不知，蓝曦臣闭关，只剩下蓝湛。

不少人见此都觉得蓝湛会拒绝，纷纷摩拳擦掌等着自告奋勇搏一下仙督之位。可谁曾想，蓝湛他应下了。

路人：（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含光君你是不是被掉包了！）

仙门百家腹诽着，但也只是开玩笑。蓝湛的品性修为当之无愧，当仙督也是合情合理。

而这次的清谈盛会的日子，正是去年蓝湛接任仙督的日子。

凡俗的气息随着这些修士的到来，慢慢涌入这个世外仙境，却又在一处院落前止步。

这里是含光君蓝湛的住所——静室，还是一如往常的寂静祥和。

蓝思追：（站在门外）含光君，云梦江氏已入场。

蓝湛：（声音自屋内传来）知道了。

一扇轻薄的门，阻隔了凡俗红尘。静室内香炉轻吐着烟雾，檀香弥散，晕染开淡淡的禅意，飘落在月白色的长袍上，不染一丝尘埃。

蓝湛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笔，将纸墨笔砚归类放好，起身整理衣衫，抹额一丝不苟的系在额上。熟稔的动作是自幼养成的习惯，看似有条不紊。只是拿起避尘时，蓝白色的剑穗轻轻晃动，一向波澜不惊的目光泛起淡淡涟漪，转身间归于平静。

蓝思追：（见蓝湛走出，恭敬行礼）含光君。

蓝湛点了点头，随后抬脚走向正厅。正厅此刻热闹非凡，各家族宗门互相寒暄客套，有熟悉的声音，也有不熟的声音。

金凌：（欣喜）舅舅！

江澄：（皱眉）你跑什么，都是做宗主的人了，还这么慌慌张张做什么。

金凌：……（确认过眼神，这是我亲舅舅。）

迎面走来两个人，身后跟着各自的门生，见到蓝湛后纷纷停下行礼。

江澄：含光君。

金凌：含光君。

蓝湛：（回礼）江宗主，金宗主。

路人：见过仙督。

当年的人与事早已跌落在岁月长河里。含光君这个称呼也开始渐渐模糊，大多数修士会称他一声仙督。只有为数不多熟悉的人才会称呼他含光君。

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有着自己一身风骨，他们也深知蓝湛并不是重视名利的人。

可称呼蓝湛这两个字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江澄见蓝湛似乎扫了一眼他身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澄：阿染突然想去逛逛彩衣镇和碧灵湖，魏无羡陪她去了，估计要晚一会儿才到。

江澄虽这么说，可在场熟悉这两人的都知道，这个晚一会儿估计会很晚。

蓝湛点头，依旧面无表情。江澄伸手示意蓝湛先行，蓝湛点头回礼，随后进了大厅。

清谈会有条不紊的展开，无非就是互相客套寒暄，说一说知道的八卦秘闻，汇报一下哪里哪里又出了棘手的邪祟。大家族展示自己的气度和实力，小家族左右逢迎，寻求庇佑。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请仙督给个主意。

人之本性，早已司空见惯。

蓝思追也是趁此机会和友人叙旧，互相说说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见闻感悟。可觥筹交错间，余光看到上首的那一袭白衣，依旧是不同桃李混芳尘的傲然绝世。

路人：仙督还是老样子啊。

路人：可不是吗？别人做仙督没几日就飘飘然了，可这位就不一样，恪守家规三千，严于律己，佩服佩服。

路人：也不看看现在的仙督是谁？我就没见过仙督跟人翻过脸的样子。

路人：可当年仙督和夷陵老祖不是水火不容吗？

路人：你这都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那些都是谣言！

路人：就是，仙督是什么样的人。不食人间烟火，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失态，哪能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

当年的事情早已换了好多样貌，今时今日更是有新的谈资。没有人会记得曾经的某个人是什么样的。因为所有人都在变，包括曾经傲慢骄纵的金凌也在成为宗主后不断地变得成熟稳重。

可独独蓝湛不同。哪怕是百家盛宴，也是饮茶不饮酒，不曾为谁改过这个习惯。就像遗世独立的仙人，风骨高洁，淡然的看着浮世三千，却不染红尘。

欧阳子真：哎？思追，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呢？

蓝思追：啊？你们方才说什么了？

蓝景仪：子真邀我们下个月去夜猎，你去不去。

蓝思追：好啊。

话题就这么扯开了，不知是谁提议出去转转，蓝思追在此也是闲来无事，便也跟了出去。他回头再看去时，一位家主正上前想要敬酒，蓝湛丝毫不为所动，以茶代酒回敬。

可蓝湛真的不染红尘吗？蓝思追觉得未必。至少蓝思追曾见过这位如同九天之上的人物，两次被拉入这滚滚红尘，不愿离去。

一次是他刚被带回云深不知处的那年。有一天他偷偷进了寒潭洞，就见原本应该在思过的含光君坐在冰床旁，一颗泪珠如草叶上的露珠般滴落，跌碎在魏姑姑的额间。随后他就看见这位九天之上的仙人缓缓抚下身，隔着那滴泪珠落下虔诚的一吻，像是个信徒般卑微的乞求着能得到九天玄女的注目。

那时候的蓝思追想的是，这个人一定对含光君很重要。

而第二次，便是魏前辈和魏姑姑的大婚之日。大婚的前一日，静室的烛光亮了一宿。修仙之人目力极好，蓝思追夜巡时曾偶然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含光君正看着一枚玉佩出神，玉佩中的一枚红色骰子格外的艳丽。不知道是不是蓝思追的错觉，晶莹的泪珠砸落，明灭的烛光为他添上了些烟火味。

第二日，含光君并未参加婚礼，而是托蓝思追送了贺礼去。蓝思追还记得那一日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竟从淡然的背影上看到了落寞孤寂。

那时候蓝思追想，含光君定是很喜欢魏姑姑的。所以才会在这红尘中停留了那么久，只为那前世擦肩百次才换来今生的回眸一眼。

魏荷：要不我们明天再去找江澄吧，反正宴会也散了，现在已经到门禁时间了。

魏无羡：没事，又不是没翻过。一回生二回熟。

听听这叫什么话！蓝湛坐在小阁楼里看着院外正偷偷翻墙而入的两人，默不作声。魏荷和魏无羡翻墙而上，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见到了阁楼上站着的蓝湛。

蓝湛：未过卯时不得入内。

魏无羡：（笑着递出一个酒壶）天子笑，分你一坛。

蓝湛：云深不知处禁酒，贿赂他人罪加一等。

十六年前的初见，两个剑术出众的少年于月夜下初次切磋，那时候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魏荷：（轻笑）蓝湛，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通融一下吧。

蓝湛：（眼中涟漪轻荡）下不为例。

魏荷：谢啦。

魏无羡：（撇嘴）双重标准……唔！唔唔唔！

很好，又被禁言了。

蓝湛于宴席上并没有吃多少，魏无羡和魏荷游玩了半天，也不过是吃了点零嘴，正餐未吃。于是魏荷便借了小厨房下厨做些吃的。

静室内，蓝湛和魏无羡相对而坐，聊的无非是魏无羡和魏荷游山玩水的见闻，或者打趣打趣蓝湛这个仙督做得如何。魏无羡说的口干舌燥，端起酒壶喝了一口，蓝湛瞥见他手边的随便，放下了茶杯。

蓝湛：结丹了？

魏无羡：嗯。

蓝湛：还是苗疆的方法？

魏无羡：也不全是。苗疆的方法不过是可以助我重新结丹，想要恢复以前的灵力，还差一点。

蓝湛：她改过了？

魏无羡：是啊。你都不知道，她为了改良这个方法，拉着苗疆的医师们几天几夜没合眼，我怎么劝都不听。

蓝湛：灵力恢复了几成。

魏无羡：六成不到。当年剖丹到底损了些筋脉，后来又修鬼道，怨气侵蚀，再加上不夜天又受了重伤。虽然莫玄羽用舍身咒复活了我，但这些病根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

魏无羡：能有五成就不错了。以后慢慢来就是。

蓝湛垂眸不语，魏无羡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当年他也是翻墙而入，与蓝湛交过手的，今日重现当年的对话，倒也是让他有些手痒。他虽只恢复了五成灵力，却也足够使剑了。

魏无羡：蓝湛，比划一下。

蓝湛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魏无羡笑了笑，随后挑起随便打了过去，蓝湛轻轻侧身避开，避尘握在手中挡住。二人都是剑未出鞘便过了几招，担心弄乱了屋子便双双转战庭院。

院内空旷，魏无羡抽出随便率先攻了上去，避尘紧随其后出鞘，剑身披着月霜迎了上去。静悄悄的庭院内，只有刀剑碰撞的声音，时而纠缠，时而分离，似奏一曲高山流水，于茫茫人海寻觅知己。

魏荷站在屋檐下，看着庭院里打得不亦乐乎的魏无羡和明明很高兴却偏偏不露声色的蓝湛，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

魏荷：（适时地开口）先歇一会儿，吃点东西。

两人一击之后纷纷抽身，收剑回鞘看向魏荷。

魏无羡：蓝湛，怎么样？

蓝湛：尚可。

魏无羡灵力不及当初的五成，多年不用剑，切磋时蓝湛自然不会用全力。魏无羡也知道蓝湛的尚可真的是尚可，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生气，也没觉得丢脸。

魏荷：再不过来，我就都吃了。

魏无羡：哎哎哎，你给我留点啊！哇啊，莲藕排骨汤！

蓝湛看着屋内的两个人，手中的避尘泛着灵光，似乎也在雀跃着与老友的重聚。

蓝湛抬脚踏入烛光，只留屋外月华似霜，静悄悄的洒落一片安逸。

魏无羡：蓝湛！天子笑，喝不喝。

屋内烛火暖心，欢声笑语一如听学那年，打破了冗长无趣的枯燥，惊起圈圈涟漪。

——幕后时间——

余生落：算是蓝二哥哥的番外吧。接下来该写谁呢~

余生落：番外不定期掉落，不一定保证每天都有。

余生落：因为尝试改变文风，可能会有些流水账的零碎感觉。我争取一次写的比一次好。

余生落：待开文，原创玄幻古言——《带着作者去修仙》，有兴趣的可以关注我，开坑后欢迎各位来窜门。

余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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