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磕磕绊绊的唐城揉着被硝烟熏的酸涩的眼睛,把视线从麻子脸他们身上挪到了壕沟的深处,那里有一字横排排列整齐的几双脚,是二连战死弟兄的脚。战斗尾声日军一开始撤退,麻子就带着人把战死在第一道战壕里的那6个弟兄抢了回来,人死为大,这些弟兄为了南京城丢了他们的性命,二连就不能让他们再暴尸荒野。一旦接到撤退的命令,二连要带着他们回城,如果条件允许,刘山羊还想请寺院里的大和尚为他们念经超度。
不知是怎么了,揉着眼睛的唐城一直没有把手放下来,他的眼中已经有了一层水气,他怕把手放下来之后,会被刘山羊和麻子发现。唐城不是害怕,他只是看着那几个躺在壕沟里死去的弟兄,心里就没来由的泛酸。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像他们这样年龄的年轻人,本应该和家人呆在一起的,要不就是和自己一样本应该坐在学堂里,可是日本人来了,这一切都变了,唐城暗叹一声,起身向着麻子脸他们猫腰窜了过去。
见唐城猫腰窜了过来,正在“分赃”的麻子和刘山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一向惯会看人眼色的麻子脸急忙拿起一包还算完好的香烟和一盒从日军口袋里摸来的火柴递了过去。“抽烟的时候别被日军发现了火头”刘山羊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当着唐城的面从麻子脸的手里拿走了那包香烟和带着血迹的打火机,唐城和麻子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山羊的背影,什么时候刘山羊变的这么抠门了?居然连麻子脸给唐城的香烟都要抢。
“咱连长是个有心思的人,你别没事去招惹他”一向和麻子脸不对付的邱建功拿出半包香烟扔给唐城,这更是其他老兵没有想到的。起初老兵们还以为邱建功是在说反话,可是看见刘山羊给战死的弟兄每人都敬上三支香烟之后,老兵们的脸上都露出一丝异色。那几个战死的弟兄都拖了回来,就摆放在壕沟里,只等着接到了撤退命令,就带着他们回城的。
老兵们聚在一起分赃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去看一眼那几个战死的弟兄,在他们的意识里,扛枪打仗死在战场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已经死了的人还看来做什么,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当他们看着刘山羊给每个战死的弟兄头前都点了三支香烟之后,大家的心里忽然都沉甸甸的,如果自己战死在这里,会不会有人能为自己点上三根香烟,或是仔细的看自己一眼。
“我会的,他也一定会,你们都会的”老兵们齐齐的默不作声,让喜欢热闹的麻子脸有些失意,默默的看着刘山羊蹲着的背影,麻子脸突然嘟囔了一句,却招来了老兵们齐齐的怒视。给战死的兄弟们上过了烟,一直面无表情的刘山羊叫过邱建功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唐城没心思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随意靠坐在战壕里和麻子脸凑在一块闷头抽烟。
又来了,看着邱建功手里捧着的那顶德式钢盔,唐城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架势一看就是要抽生死签呀。果然,邱建功双手抱着蒙了衣服的钢盔来回的晃动着,钢盔里传来的是豆子滚动的声音。“咱们二连的弹药不多了,连长就寻思着趁着天还没亮,派几个兄弟摸过去把尸体上的弹药弄回来,老规矩,我们抽签定人。”唐城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邱建功说话的声音,厌烦的恨不能拿破布塞了他的嘴。
麻子他们已经把第一道战壕里所有日军的尸体都翻捡干净了,邱建功嘴里所说的一定不会是说的第一道战壕里的日军尸体,而是阵亡在二连防线外面的那些日军尸体,真要翻出防线去搜寻弹药,那可不是一般的危险,日军中可有不少的神枪手。唐城下意识的探头向阵地外看了一眼,在火光的掩映下,阵地外的那片土黄色离着战壕还有十几米远,出去搜寻弹药的人稍不小心就会暴露在对面日军的枪火之下。
二连已经投了好几轮手榴弹,大家身上现在只剩下了日军的卵形手雷,这种手雷虽说威力不算小,可它不光投掷的美意长柄手榴弹远,而且日式手雷在拉开保险拉环之后,还必须在硬物上磕击之后投掷了才会爆炸,所以二连的人不大喜欢用这种东西。可手雷毕竟还是手雷,在后续的物资补给无法送上防线之前,二连唯一的选择只能是使用这些被大家病垢的日式手雷,毕竟在压制日军冲锋上,手雷的作用无可匹敌。
远处炮火隆隆,不时的有橘红色火焰夹杂在硝烟中升腾起来,似乎所有的光线都被漫天的硝烟和烟雾给遮盖住了。城外阵地上的枪声一直没有停过,不时的会有伤兵被救护兵或是自己的战友抬下来送回城里的救护站,其中很多还在血如泉涌的伤兵看上去肯定是没救了,但是大家还是不会把他抛下,甚至是那些战士士兵的尸体也都被他们抬了回来。
邱建功的抽签到底没能继续下去,因为二连收到了团部的命令,谢承瑞终于下令把二连调回城里休整。因为是最先被撤回城里休整的部队,而且二连的人伤亡也不是很大,所以谢承瑞只给了刘山羊他们三个小时的休整时间。谢承瑞给刘山羊他们安排的是光华门内一处战地医务站旁边的空屋子,既可以让二连的人得到休整,还方便他们就近医治身上的伤口。
军装上结着厚厚血痂的唐城呆呆的坐在门口,那些被战火烧得焦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伤兵、那些在已经腐烂的肉里露出来的白骨忍不住伤痛嘶声惨叫的伤兵、那些无奈被军医们放弃的伤兵,就从他的眼前来来回回的经过。
这个医务站很小,两间被临时征用的店铺做为他们的手术室,伤兵们只是躺在了救护站外面的空地上,一些南京城里的年轻人帮着在照顾那些濒临死亡的伤兵。唐城眼也不眨的看着空地上等待救治或是等待死亡的伤兵,见过了太多死亡的唐城已经见怪不该,确切的说是他对死亡已经麻木了。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抛开了双方士兵的国籍,日军和国军战死的士兵没有什么两样,唐城只是对死亡不在那么执着,从他击杀第一个日军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这样。
如果不是战争,如果不是眼前有那么多的鲜血与死亡,这里应该是一个好地方。唐城的视线换了个位置,还是那么呆呆的望着对面店铺门前的那棵小树,昏暗清晨出现的这一抹绿色,让唐城的心里觉得舒畅了许多。麻子脸和邱建功他们睡的很死,用砖头和木板临时搭建的“大通铺”虽说是硬了些,可这里暂时不用提防随时可能冲上来的日军,这里要比那冷硬的壕沟舒服的多。
“二连的,谢团长叫你们连长马上去他那里,马上”正当唐城倚在门柱上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团部的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过来推醒了他。小传令兵的语气有些不耐,不知是因为找寻二连花费了他太多的时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他看着唐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忿,对,就是不忿。唐城不知道这些,只是默默的起身拎着自己的步枪和钢盔,小心翼翼的越过躺在地上的伤兵,把躺在人堆里的刘山羊轻声唤醒。
看在谢承瑞把二连调回城里休整的面子,被唐城叫醒的刘山羊到也没有拖拉,只是用沾了水的布巾擦了一把脸,便跟着那小传令兵摇摇晃晃的去了谢承瑞的指挥部。“你来的正好”二团的指挥部里没有太多的人在,只有团长谢承瑞自己在看地图。正在地图上计算着什么的谢承瑞见刘山羊来了,连忙摆手招呼刘山羊先坐下。
“你们二连打的不错,和日军交火三次才只伤亡不过几个人,不像其他阵地上动辄伤亡十几个那么严重。”接过谢承瑞扔过来的整包香烟,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刘山羊有些发蒙,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在谢承瑞这么有面子了,弄的谢承瑞会这么客气的和自己说话。
“我二团的一营长被日军的炮弹炸伤了,我想让你代理指挥一营,可二连不能没有人指挥,所以接任的二连连长由你自己推荐,而且从现在开始,你的军衔上调至少校”如果说谢承瑞前面的话让刘山羊有些不解,那他现在所说的话就是令刘山羊愕然了。
谢承瑞的话让刘山羊极度愕然,他从一来到教导队,就和谢承瑞的关系不是很好,怎么会推荐自己接替代理教导队的营长职务。许是刘山羊脸上的愕然太明显了,谢承瑞有些硬冷的说道,“昨天的战斗,你们二连不是伤亡最大的排,可你们是战果最大的一个阵地,而且二连只有不过两个班的兵力。教导总队不需要懦夫,它需要能带着大家最大可能击杀日军的人,所以,你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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