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校园艺术节临近，班上的同学们为了把用来班级展示的舞蹈编排好，特意用了午休和下午放学的时间进行加练。原本午休的前二十五分钟之前是班主任拿来作为自习，现在，为了班级展示，大部分同学都出去排练，仅剩下几个没有参加舞蹈的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包括我在内。

而这些正坐在教室里的人，又有多少会在这种氛围下选择学习呢？玩手机的，睡觉的，打牌的，照常进行。我在这里当然也坐不住，将笔记本和签字笔放回包里。我打算去社团活动室。

现在的情况各大社团很多都在排练节目，不过文学社这边倒是不会要做节目。社长叶弦早在上个月开会时，说社团不会在艺术节表演任何节目，社团活动也不会开展，但鼓励社员去参加其他的活动或者是节目。

当时社员们很费解叶弦的发言，但也有人高兴能少点事务。而叶弦之所以这样做，其中的意味应该只有我能看得出来。散会后，叶弦把我单独留下。

“你还是得继续做你的事，晓。”

她递过来一串钥匙，上面赫然贴着文学社的标签。叶弦口中的“事”自然就是我写小说的事。对啊，我们的航路已经结束，但你的航路还在继续。

因为我答应过她，向她承诺，参加明年第六届SF小说征文比赛，而且还企图一个目标……就是----大赏。那天我还是如此天真幼稚。

（我相信你，晓，一直以来都相信你。）

走廊里传来的冷风吹得我直打哆嗦，呼出的白气团一次又一次在空中缓缓飘散。我推开活动室的门，开灯，一张由好几张桌子拼成的方阵映入眼里，笨重的红褐色书柜似乎正靠在墙边呼睡，未拉开的帘子将窗户掩得密不透风。

我抽出椅子，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签字笔，放到桌上摊开。手中的笔轻轻敲打桌面，发出“当当当”的声响。

眼前漂浮着零零碎碎的文字，我企图让这些文字尽可能的聚成一个词，一个恰当的词，一个符合现在的句子。散碎的文字宛如纷飞的雪花，我伸出手，接住落下的白色，就在临近手心时，雪花忽然消逝，化作一缕白烟。

思绪依旧如同乱麻，头痛也一直持续。我尽力把周围飘忽不定的文字编排成恰当的词，再组成句子，将自己代入其中。可是现在，嗡嗡作响的声音扰乱我的大脑，字句纷纷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横冲直撞。

咚……咚……咚……

突然介入的敲门声让眼前的白色文字顿时“哗啦”一下，落在地上，我不由得心中一惊，转过去看向门那里。

“打扰了……”从门边上伸进来一只手，陌生的声音令人生疑，能在这样局面下来文学社活动室的，除了老师，还有谁呢？

但，进来的是一个齐下颚短发的女生，她进来便问：“叶弦在吗？”

“不在，高三已经不能参加社团活动了。”

（溪水总是在河岸需要它的时候干涸，晓，时机很重要。）

“噢----”女生拖着长长的尾音，缓慢地走向桌子这边，她的每一次下脚都似乎会刻意地让脚掌多停留在地面上，脚步声与步伐间的节奏也在刻意调整放缓，感觉她就像是踏进一片圣地般。

不过她没有径直到我这边，而是来到沉睡已久的书柜面前，轻轻抚摸着红褐色的框架。书柜里陈列的是文学社里那些优秀作品，当然，叶弦的作品肯定不在少数。来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认为里面的作品叶弦一定是最多的。

但，里面放得最多的作品，是我的。可以说，从加入社团以来我所有的作品全被叶弦陈列起来，好的，坏的，都在。甚至仅有几句话，零零碎碎的构思，她也会特意变成集子再放进里面。

很多人不解，问叶弦这是为什么。这时她总是会笑着说“这是我最爱的作品呀”。别人的反应是疑惑，或是苦笑，她毫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些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那个女生在原地楞了一下，估计是发现柜子里的作品叶弦没有我多，随后急忙拉开玻璃门，从上边直接取出一部我的作品。她不甘心地快速翻阅里边的内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超过叶弦（其实这并不是超越，我自己心里也清楚）。

女生的手臂和肩膀都在不同程度的颤抖，一股怒气看着是要漫布她的全身。

“为什么！你们文学社的这柜子不是放那些好的作品吗！”声音尖锐刺耳，她紧捏着手中的稿子，直接一把砸到我面前，“你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这样的作品也好意思拿出来！别跟我说什么认错人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那笔记本封面上的名字和那堆破纸上的一样，安晓鹏，你个骗子！”

对于笔记本封面上的名字嘛，是叶弦某天给全体社员定做的，上面都写有主人的名字。

现在我似乎情况不大好。我有点心虚地把笔记本内页朝下盖在桌上，对女生说：“那是叶弦自作主张放的，不是我瞎放进去的。”

“噢？”女生仰起头斜视着我，“叶弦自作主张啊，这样说来好像还真的和你没关系咧……放屁！叶弦对作品的把关可是出了名的严格，你那堆废纸小说怎么可能会过审。”

说完，那女生突然一个箭步过来夺走我盖在桌子上的笔记本，同时又抓起之前丢掉的稿子。

“诶！你干什么呢！”我实在是看不懂她的做法，明明是来找叶弦的啊，找叶弦啊。结果就因为作品比叶弦多这件事来和我较真，主要是还骂人。

“留下罪证，我要让叶弦看看你这人有多阴险狡诈。”话还没说完，女生便一溜烟似的窜出活动室。

她说要让叶弦看看？难道她知道叶弦的班级？那么她还来活动室找叶弦是怎么回事？我赶不及想这么多，赶紧收好签字笔，关灯，锁好活动室的门，然后飞奔向叶弦的班级。

（晓，写作中难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别怕它，只要摆正心态，面前的困难也可以是你未来的垫脚石，只管一路向前跑吧。）

她怎么会跑得这么快，仅是一眨眼的时间，我几乎看不见那女生的背影，要不是看见她身上的红色校服，我可能都怀疑自己的运动能力了。这时候我后悔平常没怎么运动。

随着长时间的奔跑，大腿酸痛难忍，呼吸更是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就随时是可以要趴到在地的样子。叶弦的班级就在前面不远处，我压住最后一丝怠惰，直奔向那个教室。我看见那女生停在教室门口，好像正在和谁说话。

只见这时从教室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叶弦。她接过女生给的稿纸和笔记本。女生见到我也过来了，立马向我投来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可能是发现手上的东西都是我的作品，叶弦随便翻翻后就把稿纸夹在笔记本里，顺着女生的目光看向我这里。

“晓？”叶弦忽然向前走了几步，“中午不回寝室休息吗？”

叶弦刚刚说完，那女生便立马跳出来接话：“叶弦姐，就是他这个人抢了你在陈列柜你应有的地位。”

“喂！那真的不关我事。”

“你这是狡辩，证据可就这这里！”她抓起叶弦的左手，向我炫耀着上面的笔记本和夹在里面的稿纸。

“你这是在诬……”

我的反驳还未说出口，叶弦突然甩开女生的手，说：“好啦！差不多闹够了吧，左知弦，这些作品确实是我亲手放进去的，就别和安晓鹏较真了。”

“可是……他写得很烂……啊。”那个叫左知弦的女生现在就是一副委屈样。

叶弦苦笑一番，慢慢拨开笔记本的纸页，刷刷的翻页声充斥着这整个凝重的空气。叶弦轻轻迈步到左知弦的面前，把笔记本摊开给她看。

“晓的水平如你所说确实很差，但这些东西并没有完全盖住他的闪光点，尽管他的文字一塌糊涂，可里面所呈现的想象世界，是别人绝对没有的，仔细看看吧。”

左知弦双手捧着笔记本，前一秒它还是指证我的“脏物”，而现在它却像赋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至于上面的文字及其内容，是一篇再普通不过的西方奇幻小说。但也正是这篇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被叶弦誉为最具我个人特色和潜力的作品。

我依旧记得那天的场景，记得叶弦说的话，亲切而娓娓道来。

----晓，我相信你。

◇ ◇ ◇

看着左知弦那惊讶的面孔，还是不由得暗喜。看见她现在的样子总算是出气不少，之前她还大声嚷嚷说要揭露我的罪行，让我出洋相，现在啊，她似乎被叶弦刚才的话给冲击到，有些呆愣。

“不不不，一定是叶弦你弄错了吧，怎么会……”

左知弦惊愕地看着叶弦，说话的声音愈发变低。

她垂下头，埋在手心里。

“生活里出乎意料的事很多，左知弦，不是在为你的新作品找人手吗，你看，晓怎样？”

叶弦上前拍拍左知弦的后背，这时，叶弦忽然凑近左知弦的耳边，细声细气地说了什么。不知怎的左知弦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叶弦。

“可能吧。”她微眯着双眼，脸上挂有瘆人的阴笑，“缺人手来着。”

等等……怎么感觉，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了。那两个都在进行奇怪的对话，而左知弦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和后面说话的语气，我都感到不对劲，理智告诉我要赶快离开。

“那个，我先走了啊……”

说话的同时我也转身准备撒腿就跑，但没想到的是左知弦竟然直接上来抓住我的手腕不放。

“你……”

“去活动室！”

“喂！喂！”

我试着挣脱开左知弦的手，可就在看了一下此时她的表情后，我停住了。

没有想去继续挣脱，没有想去说话，任由她牵着我走到活动室。

“钥匙，开门。”

“呃……好……”

我慌忙找出钥匙插入锁孔。脑中全印着的是左知弦刚才的表情，那一份凝重和庄严，没想到会在这个女魔头的脸上呈现。看见那一副表情，仿佛她在设立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我们之间。

步入活动室，一下子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左知弦一言不发地走向展示柜----难道她要故戏重演？不会吧，特意和叶弦一起来挑刺？

我咽了口唾沫，准备好面对左知弦进攻的招架姿态。

就在我以为她是故意来怼人的时候，只见她在展示柜前蹲下，拉出一个大抽屉，然后伸手进去。那里是……我记得好像放有一台旧笔记本电脑，等等，她怎么会知道？

左知弦从抽屉里拿出电脑，放在桌上，开机。待屏幕显示开机完毕后，她便从校服的内兜里掏出一块红色的U盘，读取。鼠标不断传出点击的声音，窗口在屏幕里快速地弹出闪回，最后左知弦点开一个带有蒸汽机图标的软件----steam。

弹出登录界面，输入账号和密码，进入窗口，点击库存。

鼠标悬停在菜单栏里的一串英文：Forever of Tower。

我记得名字，叫，永生塔！

有记忆从脑海里不停涌出，周围的场景都在逐渐支离破碎。书桌，椅子，柜子，窗户，墙壁……眼前的一切都在被肢解，扭曲，它们的上空出现一圈黑色的漩涡，宛如巨大的黑洞将这些东西全然破坏。

碎片在空中升空，绕着黑洞周围盘旋。随之而来的还有嗡嗡作响的耳鸣，我站在原地看向左知弦，她的脚下只剩下一块容纳得她和电脑的大小。

这里还在上升，黑洞没有减小的趋势，我感受到自己正在失重。

“知道的吧。”虚空之中传来极其微弱的回音，“这个叫永生塔的游戏，你知道的吧。”

明明周遭看上去像是宇宙的真空，却还可以听见声音。活动室被黑洞破坏得只有十数小块区域，我看不见左知弦在哪。

环视四周，见到的仅有虚无。试着腾空一跃，踏到另一块漂浮的地板。没有，什么也没有，而眼前竟出现散乱的文字。我伸出手看看能不能触及，没料想，脚底踩空。

以为自己就这样会浮在空中，或者，直下坠落。

实际上，脚下踩有一个字：弦。

似乎前面还有，一抬头就能看见前方一道由各种各样的文字铺成的路面。

（知道的吧，永生塔这个游戏。）

我迈出脚步，踏上这条由文字组成的道路。

（嗯，从steam青睐之光上脱颖而出的独立游戏，挺火的。）

一步一个字，每一次下脚，鞋底和路面的碰撞声都会回荡着整个空间。

（虽然是两年多的游戏了，不过依旧还称得上精品。）

道路两旁依旧还是虚无，那些游离的文字在虚空中翩舞。

（不是很懂你说这些的意思，叶弦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路的尽头就在眼前，文字铺成的道路通向一片白光。

（嘛，就是这个。）

（永生塔？）

（对！）

尽头处由青石砌成的平台上，有一道巨大的石门，石门泛着剧烈的白光。

（缺人手……作品……难道……你……）

我一步步走向石门，伸出手去触碰这片光芒。

强大的吸力将我硬生生拽进白光当中。

……

（青睐之光只要花两百五十块就能获得资格，门槛很低的。什么？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制作的，怎么会，记住噢，是一个团队，四个人的团队。嘛，废话不多说，那就，开始游戏吧！）

◇ ◇ ◇

随着电脑屏幕的逐渐变黑，上面淡入一道绿色的炫光，形成漩涡，一个极具幻想色彩的单色透明logo出现在屏幕上----“FOREVER OF TONWE”的字样赫然映在画面当中。

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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