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郊外，无人的小路。

还未大亮的灰色的天正下着小雨。

一个面容妩媚多情，体态风流女人在烟雨蒙蒙中从远方缓缓走来，她的身上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在氤氲中发出淡淡的光芒。只不过这副堪称神异的人体发光现象没有被人看到。

美人踏光自朦胧而出，真是诗情画意，只可惜美人是个瘸子。一瘸一拐的样子着实破坏了这份美丽的意境。

这个瘸子姓缪名容生。

缪容生拄着一根“拐杖”艰难地走在泥泞的路上，但她的裙摆却干净如常。光为她保持洁净干爽。那“拐杖”是缪容生随手从树上折下来的一根粗壮的树枝，褐色扭曲枯萎，被她的手握住更是显得丑陋无比，可缪容生却毫不在意，只要便于她行走就可以了。她看见远处的城墙后，身上的光芒消失。雨丝迅速浸湿了她的头发衣裳，裙摆沾染上淤泥变得脏污。

她到达城门时已和一位风尘仆仆的赶路旅人毫无二异了。被雨水打湿的衣裳紧贴着她的身体，姣好的线条一览无余。守城的士兵见美人身有残疾又容姿狼狈，心生怜惜大手一挥便为缪容生送上了伞和斗篷。

缪容生笑着接过。

她捧着被人赠与的衣物，抬头看看城墙上悬挂的石刻匾额——大梁。善哉，不枉自己破费这么多的水玉买了这方寸石，果然很实用，店家介绍一点错都没有，“世界在你脚下不过方寸”，自己意念稍稍一动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缪容生都没有听说过大梁这个名字。

而且她发现现在自己只能勉强发动类似避雨决这样的小法术，且维持时间不久。法术被压制，十有**她已经离开东昇界了。方寸石的剩余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她完成下一次的转移，只能等方寸石恢复过来再做打算。缪容生叹气。

缪容生披上斗篷，一手撑起伞一手拄着拐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守城的士兵看着她因着拄着拐杖有些前倾佝偻的脊背，对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也叹了一口气。老天爷给了她美丽的容貌却让她身有残疾，上天给了人一样东西，说不定也会收回一样东西。自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胜在身体康健。天道不公但也公平。士兵唏嘘不已。

当然缪容生不知道士兵的一番心思，就算是知道了也会笑一声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缪容生从来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

连绵的细雨已经停了，缪容生收起了伞。她转身就把雨伞和斗篷送进了当铺。还好当铺这种地方在哪里都一个样。缪容生掂量着手中的银钱，想不到这个世界用金属来交换物品。在东昇界人们都是用水玉——一种晶莹剔透的玉石来交换物品的。

缪容生进了一家成衣店，挑了一件料子算不上好的衣服，在店内换好衣服并用当当的钱买了下来便出了门。缪容生没有把脏衣服扔掉，而是留下打算洗洗接着穿。

街上行人见多，来往过客用略带好奇和对陌生人的警惕的目光打探着缪容生。好一副花容月貌好容貌，众人啧啧称奇，但见她身有残疾，什么感情也都变成了惋惜。缪容生拿身上的所剩的银钱，买了一碗面。面摊老板看见缪容生更是善心大动，给她的料加得足足。缪容生还是笑着接过。

缪容生未因他们对自己的照顾感到冒犯或者动容道谢，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管是恶意还是善良，别人的一切都和她缪容声无关。不过，缪容生不会拒绝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趋利避害是她最擅长的事情。缪容生的祖父曾批给她八个大字，曰：自私凉薄，忘恩负义。缪容生对此回应：那又怎样。老头气得跳脚，大骂真是缪家不幸，养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自此缪容生就顶了一个缪家败类的称号，她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她看见缪家和自己平辈的人经常洋洋得意地跟人家说，看见了吗我能当败类，而你们当不了。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缪容生不仅身有残疾，她脑子可能也有点问题，因此总是对她格外宽容。谁会和傻子一般计较。

不知道自己还得在这个鬼地方待上多久，想办法搞点钱出来才是要紧事。想她什么时候为了生计发过愁。缪容生一边吸溜面条一边愁眉苦脸。

此时正对着面摊的大街上也站立着一位和缪容生一样愁眉苦脸的人。那人年过半百，面容忧愁，身材瘦弱单薄。他的脸色不似正常人那般红润，甚至面露出几分属于死人的青白。缪容生堪堪扫过几眼，然后继续吸溜着自己的面条。

缪容生吃完面条，喝干净了碗里的汤，一边咂摸滋味一边起身朝那人所在的地方走去。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咸。任西风看着朝他走来一瘸一拐的女人，曾经爱民如子的京兆尹连忙迎了上去，伸手就要去扶。当他的手穿过女人的身体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缪容生没有理会他，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任西风收回手站在原地，表情麻木又浑噩地转着眼珠子，他眼神涣散地看着来往过客——那群根本看不见自己的人们。

生前的种种走马灯似得在他的头脑中掠过，他发现自己不是民众口中那等光风霁月、云淡风轻的高洁之士，他还存着恨意。对太子——那个谋算他女儿的男人有着滔天的恨意。

他是一片被焚烧的荒原，心中只剩烈火与焦土。可他什么都做不到。因为死人报复不了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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