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笑坐在梳妆镜前,低垂着头出神,她总是在这偌大、空荡又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整日枯坐。她很少笑,很少梳妆打扮,很少与人交流。她仿佛是寂静中的一抹烟,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就消散了。
她最近总是精神恍惚。一阵清醒,一阵浑噩。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想这究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鸟笼,还是一座的坟墓呢?
她抬起头看看周围。
这里的一切都无声有序,宫人动作安静听不见一点声响,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温驯的表情,低眉顺眼。
任笑恍然大悟,哦,原来这里是一座坟墓。你瞧他们不是正像极了一个个无声无息训练有素的幽灵吗。
这里是东宫,储君府邸,居住着太子和他身份高贵的女人们。同时。这里也是坟墓,是座关着自己,和许许多多人的坟墓。
然后又垂下头,重新陷入浑噩。
服侍她的宫人早已对这位性格孤僻的良娣娘娘见怪不怪了,这位娘娘话少性子冷淡事情也少,伺候起来她非常轻松。
但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任良娣不在意,可太子时时关注这里,稍有疏忽,太子动怒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太子柯廉进来便看见任笑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心中一痛。快步走上前,停在任笑身侧,想要抬手去碰她,但怕她恼怒,又将手放了下来。
“笑笑?”柯廉轻声唤到。
任笑迷茫地抬头。
柯廉见她眼神涣散无光的样子,心中更是酸楚,面上却带了笑意,语气轻快道,“你不是最喜欢骑马吗?我得了几匹番邦进贡的好马,明天咱们就去郊外骑马。”
任笑听见他的声音,像从梦中惊醒似得,猛地冷冷盯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她冰冷厌恶的目光刺得柯廉一阵剧痛。那目光是比咒骂更恶毒的凌 辱,简直让他痛得浑身发抖。可哪怕她看他的眼神像看天下最肮脏、下流的东西,柯廉还是总来看她。只要她还肯看他就好。
“你总是来自取其辱。”任笑气若游丝吐出了一句惊人之语。宫人们的头低得更厉害,恨不得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他的脸蓦地变得苍白,嘴唇微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苍白着脸,挂着讨好的笑,去拉任笑的手。还没拉到,就被任笑躲开了。
“我不想见你。”
“我……我明天再来看你。”柯廉扔下一句,然后失态地转身离开。任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离开,才收了回来。
太子,这位东宫的主人,大周的储君,居然在一个女人面前卑微至此最后竟然还落荒而逃。这幅场景让宫人们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但他们还是自觉地将场景剔除了脑海。
在这里服侍的人,懂得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
“良娣,喝茶。”任笑的贴身侍女采薇,端来一杯热茶放在她的面前。任笑颔首脸色稍霁。
采薇趁任笑喝茶的间隙偷偷打量着她。眼前枯瘦的女人,脸色发黄,她不着脂粉,身上不戴一点配饰,连衣服都是半旧的。明明库里积压着许多华美精致的衣裳与首饰,可良娣就是不打算碰它们,只得留它们在库里积灰变旧。
真是让采薇心疼不已。
即使是之前的良娣在东宫一众美人里也并不出挑,更不用说现在了。色衰爱驰在这里是女人的常态,现在的良娣还哪里有什么色,只剩下满脸病容,可太子还是这样宠爱她。
太子从来没有留宿过,但每日都会来看一看良娣。有时连屋都不会进,就在门外痴痴地望着里面站上许久。这让采薇十分困惑。
但最让采薇困惑的还是任良娣对太子的态度。
良娣看向太子的眼神里时常闪着阴郁的恨,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丈夫,倒像在是看仇人。采薇惊异甚至害怕良娣的大胆,她不敢直视那样的表情。
任良娣究竟在恨什么,采薇连想都不敢想。
任良娣虽性子古怪,但对他们这些下人却很和善,上次卷耳发热,人烧到糊涂还是良娣派人去请了太医来。东宫里,他们是奴隶,是牛马,是和畜生一样随意打骂辱杀的存在,只有在良娣面前他们才是个人。
只有良娣才拿他们当人看。
所以,将心比心,采薇虽然不太明白良娣的心思,但打心眼里还是希望她的性子软和一点,太子这么宠爱她,两个人和和美美的比什么不强。
毕竟她嫁与了太子,太子是她的依靠。在东宫要是失去了太子宠爱,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是采薇最朴素的希望。
“昨天温美人派人去和太子说自己病了想见太子一面,太子说……”采薇想了想,对任笑说。
“又不是要病死了,见孤作甚?”任笑接到。
“您怎么知道的?”
任笑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
“娘娘,您为什么不愿意见太子啊?”采薇大着胆子问道。
任笑温和地看着采薇,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除了柯廉。她声线沉稳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比毛骨悚然。
“因为我恨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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