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月城迎来了“冬梅雨”,当然、这是广大被连续的阴雨天摧残的网民生搬硬套过来的词,总而言之就是阴冷潮湿,雨下不大却绵绵无尽期。
说起来我们应该已经有几个星期没见太阳了,就算不下雨也是阴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头发随时可能长出蘑菇来。而当天气预报终于提到明天开始会有一周的晴朗天气时,房东小姐立刻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的洗晒,整整一天洗衣机的轰鸣声都不绝于耳,然后在久违的艳阳天中,我帮房东小姐把衣服搬到位于别馆平台——因为主要用于出租,所以新建的主馆并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去安排一片奢侈的平台,而当我和她抬着竹筐穿过树林的又走过石桥、最后来到鬼屋一样的别馆时,已经开始对自己要干什么产生了疑惑。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里白天的样子——安静得好像无人居住,墙上看起斑斑驳驳,全都是枯萎的爬山虎留下的痕迹,所以如果是夏天的话看起来就更阴森了,此时只是有点残破的感觉。
房东小姐用钥匙打开别馆的大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打开了,室内昏暗古旧,但是室内设施看起除了有点落灰之外并没有很明显的破损,而且再加上这边才是别墅原本的样子,所以还依稀看得出民国时期的风韵,反而有种怀旧的感觉,传说中住着蛇的塌陷地板也已经被补好了。
“来这里。”
顺着大厅里的楼梯爬上2楼,房东小姐推开了一扇双开门,耀眼的阳光铺天盖地涌入,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异常宽敞的平台。我猜本来是用来开花园舞会的,从这里看下去整个花园和头顶的天空一览无遗,在平台的两边还堆放着一些小圆桌和凉椅,如果全部摆开来的话,大概能坐下几十桌的人,不过现在,伫立在空地上的只有六排空荡荡的晾衣绳。
“帮我把衣服挂起来。”
“好。”
那不是小菜一碟吗。
……好像也并不是这样。
在晾了十五分钟的衣服却发现还剩下一大半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立刻就跑。
我负责挂东西,房东小姐负责把上面的褶皱一一扯平——居然用了十五分钟还多。
“这是你的全部衣服吗?居然还有这么多旗袍……就见你穿过一件。”
“五分之二,剩下的五分之三之前都洗过了,是宝山帮我弄的……这些旗袍都是我祖母年轻时穿过的,时间太久不注意洗晒很容易发霉,那就糟糕了……”
“是吗,其实我觉得你适当地扔掉一点也不要紧哦。”
“我倒是也想过啦……”房东小姐缓缓地停住了手头的工作,起风了——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翘、看起来有一点凌乱,她用白玉兰般的手指将几缕碎发挽到耳后,双眸不知不觉地望向了远方:“不过,每件衣服都有不同的回忆,只要想起那些事情就会觉得很犹豫,而且把衣服扔掉也好像是在抛弃回忆一样,结果还是无从下手。”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就要扯到哲学的问题了——就是“缸中之脑”的概念。
“一个人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阅读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如果用唯心主义来解释的话,“我思故我在”,无论世界真假,我们现在在思考,那么我们就存在。
而对于她来说,光是能够思考还不够,因为她早已是超越了人类常识的存在,资料一般堆积的回忆才是真正重要的吧……?哪怕这一切可能只是几个导管为她灌输的程序她也想要去相信那是真实的,而抛弃回忆这种事,就像是把她的自我一片片地剥离一样。
我想,她就是这个意思。
我将最后一堆衣服晾完,腰酸背疼地瘫坐在了角落里的凉椅上。
“……半条命都没了!晒衣服居然是这么累的事!”
“真没用耶,你真的跟我结婚了还有更多的家物需要帮忙呢!”
……?!
结……结婚……?
她怎么突然提这个?!发生了什么?!世界要毁灭了吗?!
我只觉得面颊发烫,除此之外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房东小姐的的裙摆在垂挂的衣服中闪了一下,浅灰色的影子投印在了随风飘动的衣物上。
“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
“来抓我呀~”
房东小姐发出一串水晶铃铛般的笑声。
不对……这语气……倒不如说是……
“小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起身走向她,结果在我拨开衣物的瞬间她就跑开了,而下一刻,她的剪影又出现在我左后方那块薄薄的桌布上。
“……?”
我只得又转身去掀桌布,结果人又不见了。
她不知为何十分开心,一边笑一边转着圈在层层叠叠的屏障中穿梭,飞旋裙摆像朵盛开的牡丹,而当我觉得快要被她转晕了的时候,周围却又陡然安静了下来。
这次又去了哪里?
“在这里啦。”
从我身后传来的声音就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
我转过身去,发现对方几乎是贴着我站在那儿——于是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没想到,她却步步紧逼,简直都快跟我脸贴脸了……
“……中国目前不支持同性婚姻哦……”
“真是的,去国外不就好了。”
我觉得我的脸在疯狂地发热。
呃……我这是被求婚了吗,可是我还没想到那么远啊……
“看你平时调戏我调戏的那么开心,怎么到现在就怕了呢?不用担心,其实我还是有点家底的哦,大不了你嫁给我就好啦,我养你~所以、要.负.责.哦❤”
?!?!
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还有,这位大小姐,你没有觉得你人设崩了吗?
而此时,房东小姐似乎很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啊、眼睛——
一只蓝、一只黄。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了。
我就知道……
“……呃……请问这只猫妖小姐……这到底是什么play啊……”
我顿觉一阵脱力。
“你们两个的进度实在太慢啦,我是好心想帮你们喵~”
“麻烦你在用玛丽身体的时候不要加上‘喵’这个字……”我扶额道:“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你不是只有在玛丽睡着或者晕倒的时候才能出来吗?”
“嗯嗯,一般情况下是那样没错啦,但上次她不是为了那个叫菲奥娜的女孩而解开了封印吗?那个‘神化’的状态下我和她的单独意识都会消失,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就是真正的‘山神大人’,那是我和她都不了解的人格~所以,现在我和她的意识联结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密,这才能这样现身,不过也最多就是几个月的功夫,当然要珍惜这个机会。”
“……你别突然冒出来吓人就算谢天谢地了。”
“是是,那我回去睡觉了喵~”
房东小姐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的颜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立刻双手捂脸蹲在了地上。
哦,出现了啊。
……鸵鸟。
“呃……那个……”
“呜……”
“那什么……咳,其实偶尔切换一下人格也不需要那么大惊小怪嗯……动画里不是经常有这种人设吗?”
“啊啊啊啊啊闭嘴你这个变态!!!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是、是——
为了表示理解,我不吭声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了。
菲奥娜夹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叠报纸出现在了门的另一边。
“我可以进来吗?”
她用薄荷硬糖般的眼睛打量着我和房东小姐。
“请进……!”
房东小姐立刻站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我刚才出了一趟门,顺便把您订的报纸拿回来了,今天天气很不错,我想在这里写作。”
她来到我们面前,将报纸塞给了房东小姐。
“嗯……”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接过报纸后打开来看了看,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叫做“杀人狂魔归案,小丑杀手自首”的专门报道,足足占了一个版面。
我的记忆瞬间跳回到了那个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噩夜。
这样啊,阿金自首了——这个世界的他是没有与菲奥娜相遇的他。
那么,他是承受不了那份罪恶而自首的吗?
因为他之前似乎打算带着菲奥娜偷渡,我本以为他是个更危险的人物,现在看来似乎也并非如此。
菲奥娜也盯着报纸上的文字。
“这个罪犯很有名吗?”
冷不丁地,她开口问道。
“之前的确引起了一阵骚动——怎么了?”
“我想见见他。”
我的心微微一沉,但没想到的是,房东小姐却十分干脆地点头了。
“乌鸦小姐跟警察有些交情,让她去拜托熟悉的警员就可以了。”
“真、真的吗?”
菲奥娜很吃惊。
“不过,希望你能说说为什么想见他。”
房东小姐继续说道,神色十分严肃,她应该也在担心菲奥娜心中的魔犬睁开眼睛吧。
对方沉默了。
许久许久,她才再一次地开口。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见见他。”
“明白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而这一次,我所经历的事是在这一日的三天之后,就像一场历历在目的明晰梦一样,当我醒来,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也许我们都是缸中之脑。
接下来,就从头开始讲述吧,关于那个时空的故事,关于死去的天鹅的故事,关于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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