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2

（2.）

在窗户被打开的瞬间，风雨席卷了客厅，实际上、雨势已经减弱一些了，所以我才得以看到远处那团正在向山顶逼近的黑雾。

那些、全都是confess。

至少二十只，它们的行列，宛如百鬼夜行。

“……这是什么情况啊？！”

雪兔顿时嚷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点什么，身后又传来了厮打之声，只见怪鸟挣脱了巨蟒的利齿，从大敞的窗户中飞了出去，巨蟒似乎并没有继续追逐的打算，而是再次破空长鸣，似乎是在呼唤同类——并且就像是在回应它一样，那团由confess凝聚而成的黑雾移动速度变快了些，还陆陆续续地传出一些回应般的嚎叫。

只是，这听起来并不像是友好的谈话，反而更像是在互相高唱战歌。

“只有我们三个吗……？”小南环顾了一下四周。

“小麦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雪兔叹了口气。

“诶，是吗？”

“……”

那么，她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吗。

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跟眼前这惊人的光景有什么关系。

“嘿！等等，还有我。”爽朗的声音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窗户跃入屋内：“我亲爱的老伙计们！英雄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登场！”

啊，是艾米丽娅。

不过此时她是长发，几乎及腰的金色长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不是我说……她这个时候的确比我初次见她的那会儿苗条一点。

“艾米？！”

“温彻斯特小姐……？！”

雪兔和小南看起来都十分震惊

“我今天上午就偷偷溜回来了、本来打算睡一觉倒个时差再说的，但情况好像有点糟糕啊，刚才我还在奇怪为什么灯打不开。”艾米将球棒往地上一杵，便对着我好奇地打量了起来：“哦，漂亮的中国女孩，你是新手吗？”

“……你好，我只是个临时工。”

“就是，而且你说的好像我和小南不是中国人一样～”

“啊——该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这矜持的胸口很有古典美而已。”

“……请不要盯着陌生人的胸部，在美国这算是性骚扰的范畴吧。”

“哦老天……你怎么知道我来自美国？之前有人对你提起过我吗？”艾米夸张地瞪大了她的蓝眼睛。

她果然是很典型的欧美人，夸张的肢体语言总是令人觉得十分张扬。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但还是故作镇定、用冷淡的语气答道。

“听口音。”

“喂，现在可不是拉家常的时候，你们这些没有危机感的土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说着英腔的折耳猫的布偶从艾米的胸口冒了出来。

“我的搭档约瑟夫先生，他很可爱，就是脾气有点儿爆。”艾米耸了耸肩，重新提起了球棒：“那就开始干活吧。”

黑色的雾气已经近在咫尺了，面积比想象中还要巨大，颇有“黑云压城城欲催”的感觉。

“不过……”艾米用本垒打的动作将头一个冲上来的confess殴飞后便望向我道：“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这么多敌人？刚才它们还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这可太邪门了……你们对这事有数吗？还有，小狐狸到底怎么了？”

……小狐狸？

“啊，她说的是小麦。她总是这么叫她，至于理由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留到待会儿再说。”

现在、的确不是闲谈的时候。在confess互相攻击的时候，我也有好几次险些被波及，幸好、打破物理法则的能力使我能够随时上浮，也因此躲过了莫名其妙受伤的厄运。

“这能力实在是太酷了！”艾米对此事羡慕到满脸通红，如此显眼的待遇实在让我有点尴尬。

“对吧，学姐姐的能力真是让人嫉妒啊～”雪兔灵活地跳跃着一边躲开攻击一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这应该比我们家的小白猫还强吧。”

“不要这么说啊，她是会生气的。”小黑在我肩膀上抖了三抖。

——“可不是吗。”

突然在身后响起的熟悉声音，小玉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但是看起来十分疲惫，几乎是颤颤巍巍地缓步走到我们身边坐下。塌下去的耳朵和拖在地上的尾巴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布娃娃了。

“咿唔喵～？！”

……也因此，这个立刻缩进我头发里瑟瑟发抖的黑色物体看起来更加没出息。

“前几个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们哦、confess本来就会互相攻击，如果复数confess同时出现，一些比较强的就会联合起来捕食最虚弱的……因为它们的粮食就是负面情绪，而confess本身就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攻击同类和攻击人类对它们来说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

在小玉解释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停止战斗。

这会儿，怪物们又开始互相攻击了，所以我们只是在做着最基础的防御而已，但是我想——一旦分出胜负，下一个目标就是这栋别墅里的人了吧，不能掉以轻心。

“我最担心的还是小狐狸，这种大场面她很少会缺席的。”

艾米嘟囔了一句，我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小玉，虽然她只是只猫，但此时她脸上却露出了人类一般忧心冲冲的神色。

短暂的沉默后，她甩了下尾巴。

“我还没说发生这种事情的原因吧。”小玉扬起她的鸳鸯眼，用酷似房东小姐的嗓音平静地说道：“因为有‘人’违背了与失物之丘的约定，所以这座‘山’才会呼唤它们。因为‘山’只是判定‘人’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所以你们全都是它排除的目标。”

“也就是说……”

小南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而我和雪兔只是沉默着静听下文。

“还不明白吗？‘调和者’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麦田守望者’触犯了身为调和者的禁忌，她就是杀死沈子稻的凶手吧，虽然还没有证据。”

“这不可能吧……小猫咪，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艾米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结论，但是她的反应还是比我预想的要冷静多了。

“我也认为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需要调查的事还有很多。”

这一次，我还是想站在艾米这边。

不对、这种场合的话——应该说……比起这座“山”，我更想站在“人”的这边么……

“想调查是你的自由，不过前提是能活过今晚。”小玉用阴沉的目光瞪着我，她平日里如同明亮太阳和蔚蓝之海的眼眸融在阴影中，看起来好像变成了梵高的画作：“老实说，我对‘麦田守望者’非常失望，也对你们作为‘调和者’的资质产生了怀疑，所以这一次我不打算和你们一起战斗，你们要好自为之哦。”

说罢，小玉跳出了窗台，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屋内的厮杀还在继续，一些体型较小的已经被吞噬了，最后剩下五只左右，但是它们的体型却比刚才看起来更为庞大，特别是那条巨蟒，如果他不是能在阴影里自由出入的话，这个房间是绝对不可能装下它的。

但是，在互相攻击片刻无果之后，它们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将目光移到了我们身上。

是压迫感。

仿佛几座山峰压下来那般沉重。

在凝滞的空气中，这重压让人四肢麻痹。

“伙计们～～～我觉得它们还没吃饱～～～”艾米小声说道。

“我也觉得。”

我一刀切断缠住我我右腿的怪物触手后如是说道，这似乎惹怒了触手的主人——一只看起来像鹦鹉螺一样的confess，所以它立刻就用它那硬邦邦的“壳”向我撞了过来。

“呜哇，它是火箭吗？！”

在我身边的雪兔险些被波及，所以吓了一跳。

“不，亲爱的，我觉得它更像是个坦克！”

在艾米发现她的球棒和小南的流星锤砸在怪物壳上毫无效果之后，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下。

“……棘手……”

小南也小声嘟囔道。

这好像是我的错，一上来就拉到了一个大麻烦的仇恨……战斗方面的事我一直都很谨慎，所以也并不是故意想挑衅这家伙的，但是说真的，刚才那滑软粘腻的触感实在是太恶心了。

此时，我绕到了鹦鹉螺怪物的正前方。

它看起来似乎毫无弱点……

我的注意力停留在它壳与肉的间隙里。

要说的话，那儿只是虚无的一大片阴影，是死气沉沉的丑陋星空，跟缠绕着它的雾气有着相同的质感。

……说不定呢。

“治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想、现在也没必要继续演戏了。

如同小丑一样，装作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我准确无误地唤出了小南肩头那只布偶熊的名字。

当然，此前她没有告诉我这些。

在这个世界里，我还没有和她熟悉到这个地步。

虽然我知道治先生的能力，知道治先生喜欢奇怪的标本，知道她是个讨厌被人看到进餐画面的电脑高手，也知道她偶尔会躲在柜子里跟她的熊先生聊天。

这真是……太过滑稽了。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好笑，包括我感知到的、小南从面具下投向我的怀疑目光。

“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只要能解决掉这些麻烦的东西，我乐意效劳。”

沉默片刻后，治先生从小南的肩膀上跳下，用稳重而又成熟的语气回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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