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大圣！

“叮~”一张古色古香的案桌上，一款最新的香蕉X手机屏幕亮了亮。

“最新消息：佛教弟子猪刚鬣因酗酒侮辱天庭仙子，现于今晨被二郎神杨戬并南天门四大天王联合抓获，此案将于今天下午开庭审理。“

太白金星看着手机上的屏幕搓了搓眼睛，不由地长叹一口气：“哎，天信公众号上说的对，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天蓬，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回到这一步了。”

凌霄宝殿的台阶下，一个穿着袈裟毛发稀疏的雷公嘴和尚面朝殿外背手而立，他的神情平静浑身上下淡然得几乎只剩佛性。

“大圣！小爷差点没认出你来，少了毛人模狗样的，来那么早！”混天绫已经成了围巾，脚下的风火轮现在是双轮滑鞋，火尖枪也成了扣动扳机的枪，只有他那副模样比起以前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孙悟空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贫僧现在是斗战胜佛。“

“西天可真是能教养人的地方，把你这么个皮猴子教成了先生，话说你站在这里是给谁看门呢？”哪吒的扯了扯孙悟空的袈裟，“头都秃了，该不是救命毫毛薅的太多，自个儿给薅秃了吧。”

要是换成以前的暴脾气，孙悟空肯定是要把这熊孩子吊起来打一顿，可如今他只能深呼吸好几口，告诉自己现在是佛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妄为，师父让自己来看看八戒给他求求情，总不能自己先跟天庭的人打起来。

哪吒诧异地看了一眼努力克制自己的孙悟空，觉得有些没意思嘟囔着到大殿里去了。

“我还是喜欢当年那个大圣爷。”

哪吒的声音从后面钻进孙悟空的脑子里，大圣的心好像被什么恶狠狠地撞了一下，竟然觉得无法呼吸一般的疼痛。

孙悟空木然地看着自己依然相合的这一双光洁的手，上面已经没有了猴毛甚至比凡间的女子还要白皙光滑，现在越来越像人，佛性越来越高，浑身上下的毛发越来越少，修为也越来越深，当初万里迢迢去往灵台方寸拜师学艺，被百姓当作妖怪追打、被同门欺侮却还要穿衣戴帽，装作人样，再到后来历经磨难陪师父取经，不就是为了成为现在这样么。

当年那个大圣，有什么好的！？

此时，一个地中海和尚叫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孙悟空，“咦，大师兄，这五百年没见，你怎的秃得比我还厉害。”

“三师弟！”孙悟空难以压制住心中的喜悦，伸手想要去挠自己的脸颊，可一刹那又想起了什么放下了手，重新把手合十。

“三师弟近来可好？”

“好呢，”沙和尚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现在都用上凡间的东西了，就师兄你不爱弄，不然我们师徒几个一起建个群，每晚视频聊聊天也不错……”

沙和尚说着，似乎是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不知道这一回二师兄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孙悟空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应该会没事吧。“

沙和尚叹了口气又说道：“哎，师父他不放心，说是我对天庭的事情熟，让我也过来搭把手。其实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当年我名头说的好听叫卷帘大将，其实不过是个给人支帘子的，来的时候我已经给几个说得上话的神仙带了咱们那的土特产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阿弥陀佛。”

孙悟空低头诵了声佛号，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辰将近，凌霄宝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常年待在天庭的神仙大多都认识孙悟空，见他立在门口都过来招呼一声。关系好些的还喜欢叫他“大圣爷”还问他有没有“天信”，关系一般的就客客气气的说声“斗战神佛”，也少不了当年斗了好几回的，张口闭口的“弼马温”。

孙悟空也都一一礼貌地回应了，他的心思一直在远处，等着二师弟的出现也等着如来派来与天庭共审的人，孙悟空虽然在佛教三十五佛中已经位列第三十二位，可这件事却轮不到他做主。

惧留孙带着一个出尘绝艳的女子踩着一朵祥云落到了灵霄殿前。孙悟空认得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霓裳仙子，那个让呆子魂牵梦绕了千年的女子。

“没想到佛祖选了你来。”

“我也没想到。”惧留孙笑呵呵地答道，随即又对霓裳说道，“霓裳仙子，此事是我佛门不幸，稍后我们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霓裳的精神有些憔悴，她偷偷地看向孙悟空，可当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看回她时，她又亏心地收回了目光不敢与孙悟空对视。

“仙子先请进去，我与斗战胜佛还有些话要说。”

听到惧留孙那么说，霓裳仙子如蒙大赦一般，一刻也不想在孙悟空那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下停留，她匆匆施了礼快步地往凌霄殿里走去，只是到了孙悟空的身侧，她不知怎么的停住了。

“对不起。”

放下了带着哭腔的这三个字，霓裳仙子从孙悟空的身后远去。

“她为什么要道歉？”孙悟空有些困惑。

惧留孙憨憨地一笑：“可能是觉得自己太美也是一种过错吧。”

孙悟空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死死地盯着惧留孙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可惧留孙依旧保持着一脸的笑容，那种笑仿佛是因为他天生就长着一张笑脸，孙悟空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来这里之前，师父告诉他，当日是托塔天王李靖来西天告的状，说八戒是喝多了借着酒劲到了天宫想见一见朝思暮想的霓裳仙子，之后便是忍不住对她轻薄，然后就是被一个路过的天兵撞见。

照李天王的说法，人证物证均在，又是被抓的现行根本无可抵赖。可那呆子他早对自己说过，入释以后酒早已戒了，再也没有喝过，孙悟空愿意相信他。

“你怎么会和她一起来的。”

“佛祖派我过来，我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问当事人不是很好么？”

“那些人肯让你见她？”

惧留孙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朝天笑了几声从孙悟空的身边路过，拍了拍猴子的肩膀：“你终究不是人。”

许是天庭在的地方太高，孙悟空竟觉得胜不住风寒，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袈裟。

惧留孙来过以后，便是玉皇大帝驾临，他与孙悟空从来都是话不投机。作为女仙之首的西王母也一起来了，只不过因为凡间不了解情况的人乱传她与玉皇大帝的关系，西王母和玉皇大帝有意无意地错开了前后脚。孙悟空在一旁看得觉着好笑，神仙居然也开始在乎起了凡人的看法。

相比于玉皇大帝对于孙悟空的冷淡和漠视，西王母的脸上干脆就写上了厌恶，孙悟空知道这是恨屋及乌了。

“大师兄，没想到我的排场那么大，会在他们后面吧？”孙悟空方才用目光把西王母送进殿里就听见脑后头有人喊他。

孙悟空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这个被捆仙绳五花大绑着又被一队天兵天将押解的人，他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未消退的青肿，一个神佛，竟然被打成这样。

“好久不见，大师兄比我先秃了。”

孙悟空嚅动着嘴唇几乎半晌说不出话来，“你瘦了。”

猪八戒以前是天蓬——一个挺着将军肚的大汉，再后来投了猪胎也是一个壮实的人，直到后来入释，精壮的身材一直都没有变过，可眼下这个男人只有脸肿得像猪头，身上那件囚服穿着空荡荡的漏着风。孙悟空难以想象自己的师弟在天牢里遭受了什么。

那些天兵天将不愿给孙悟空再多说几句的时间，只等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地要押着猪八戒进去。

“二师弟，我会帮你的！”孙悟空想要见着师弟一次问问清楚的计划落了空，他焦急地对着猪八戒的背影喊道。

“大师兄，你帮不了我的。”

回答孙悟空的是猪八戒摇曳在风暴中那微弱又绝望的声音，哪怕是在去西天取经的路上，这呆子叫嚷着要分行李回高老庄时也不曾有的绝望，孙悟空愈加相信自己的直觉。

孙悟空狂躁地抓下了头上仅剩的毛发，他感受到凌霄宝殿之内充满了敌意。里面会有几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哪怕是自己人也可能是头笑面虎。

“我不信在天上没有天理！”

孙悟空呲着牙一步一印地踏进了凌霄宝殿。

凌霄宝殿之中，玉皇大帝与西王母端坐于上，两侧是文武群仙，中间低头跪着的便是猪刚鬣。佛教弟子在主案下首占了一块位置，孙悟空也在其中，他的身边就是太白金星。

“猪刚鬣，你可知罪？”

玉皇大帝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说出的话也如沸过后的白水那样平淡，他是三清道气所化心里只有天道，大概也是这个宝殿中最无情的那个。

猪刚鬣不肯回答，他的目光在大殿上的数十张脸中来回搜索，然而却没有看到他最想见的那个人，猪刚鬣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古怪，可他依旧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有什么罪，最多不过是误入天庭。”

武德星君第一时间跳了出来：“你身为佛教弟子擅闯天宫，破戒饮酒，并且色心不死还要调戏霓裳仙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天兵亲眼看见，又有霓裳仙子亲口所说，岂容你抵赖？“

“呵呵呵，放屁！武德星君，你狗嘴里吐不出半颗象牙来！”

“你什么意思！？”

猪刚鬣挣脱着直起了上半身，可那捆仙绳把他绑的更紧几乎在那一身排骨上勒出了肉来：“武德星君，老猪我自问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入释之前同朝为官还有点同僚之谊，你怎么也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霓裳仙子与我两情相悦，我又何时轻薄了她！？“

猪刚鬣此言一出，大殿之中一片哗然。

“还敢抵赖。”

“真是可耻，佛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败类！”

沙和尚捅了捅孙悟空疑惑地低声道：“大师兄，二师兄怎么好像不知情……”

孙悟空眉头一紧，先前八戒还告诉自己是有人要害自己，怎么转头却说自己又是和霓裳仙子两情相悦？虽然孙悟空没有凡间的手机导致信息落伍，但也知道了此事是霓裳亲口说八戒调戏了她。孙悟空虽然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八戒会做这种事，但来之前也默认了师父交代的任务，是给八戒求情而不是洗脱罪名。

猪刚鬣争辩完之后还不罢休，依然昂着脖颈高声嚷嚷着：“你们拆散我和霓裳，把她软禁到哪里去了！？有什么冲着我来，老子我都接下了，你们要是敢伤害霓裳，我一定不放过你们。”

“净坛使者魔障了！”猪刚鬣的癫狂的模样印在众仙佛的眼里，大家都有了定论。此事证据确凿，在天庭和西天那里都定了性，你在这里翻供有什么用？

“畜生！”此时，惧留孙动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猪刚鬣的身前一耳光赏了下去，“岂容你撒野，给我堵了他的嘴！”

惧留孙言出法随，绑在猪刚鬣身上的捆仙绳像是巨蟒一般盘旋向上撑住了猪刚鬣的嘴，让他只能“啊啊呜呜”地叫却说不出话来。

师弟被如此对待，孙悟空忍不住了：“惧留孙，你……。”

惧留孙一扬手打断了孙悟空，意味深长地笑着：“斗战胜佛，今日我是佛祖使者。”

惧留孙说得礼貌却没有任何敬意，孙悟空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好几遍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知礼的猴子了，大局为重，一定要忍。

说罢，惧留孙转向玉皇大帝微微欠身：“此事是我佛门不幸，只求玉帝看在以往情分上少些处罚。”

惧留孙竟然没替猪八戒辩解一字半句就请玉皇大帝裁定，就连孙悟空身旁的太白金星都看不下去，他偷偷打量了面露犹豫的孙悟空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惧留孙屁股到底往哪坐的，连自家人也不帮。”

太白金星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孙悟空的耳朵里，沙和尚也听见了，他悄悄绕到了大师兄的身后神色比孙悟空还紧张，他生怕大师兄一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虽然在孙悟空的背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好在他似乎没有那样的想法，沙和尚由衷地感慨自己的这个大师兄确实比以前冷静多了。

太白金星觉得非常意外，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想到释教能如此打磨人，把这么一个泼猴活生生教成了书生。太白是少数几个站在猪八戒这边的人，他与当年取经的四人接触的时间最长，时间一久也有了点感情，当年的猪刚鬣还坐着天蓬位置的时候还有些胆色，但历过几次情劫以后他就老虎变成了猫变得好色胆小起来。猪刚鬣还敢上天庭来调戏霓裳？太白说什么也不信，可事到如今，他太白只要还想再天庭上混，这个口他就开不了。

大殿中央，猪刚鬣早已不是去西天取经时那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他的双眼充血，被捆仙绳勒住的嘴角也磨出了口子，然而捆仙绳把他束缚得越紧他就越是抗拒，见不到霓裳比鲜血和疼痛更加令他疯狂。其实此时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猪刚鬣这样子一定是有苦水，只可惜天信号上的文章早给大家打了预防针——猪刚鬣在天牢中精神状态失常。

见玉皇大帝还未决定，惧留孙又赶上一步，“恭请玉帝圣裁。”

“玉帝！”孙悟空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玉皇大帝的案前，事情来得太突然沙和尚根本来不及从后面拉住他，幸好一柄明晃晃的三尖两刃刀横在了孙悟空的面前，在场的天兵天将纷纷拿出了法器望着释教弟子一众，大殿之内剑拔弩张。

“孙悟空，一千年前你做过的事以为我们这便忘记了吗！？”

二郎神！

沙和尚见大师兄遇到了冤家对手心里咯噔了一下：“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大师兄可千万别冲动啊！”

也不知是不是沙和尚的祈祷起了作用，孙悟空突然猴子一样挠着光溜溜的头皮赔起笑，他手指捏着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放到了一边，到了玉帝面前搓着手又给他剥好了一根香蕉递到面前：“别紧张别紧张，我说玉帝老儿，不是，天上地下宇宙第一的玉帝爷。我这是觉得，没有审过也没有对质过就给我师弟定了罪，这不合理吧？”

凌霄宝殿上的众人顿时愣住了，这还是当年那个气焰嚣张无所不能的大圣么？

西王母插嘴道：“这证据确凿，何必再审，再说我家霓裳见着那头猪就害怕。”

这西王母一千年前就和自己有过节，以前天宫是闹得欢腾了，可这一次孙悟空只能愤怒地瞪了她一眼却不敢多说什么，好在这事情还是玉帝拿主意，要是西王母做主，八戒死了千百遍都是有的。

玉帝却是没什么个人看法，他的看法就是天道。

“宣霓裳仙子上殿对质。”

此言一出，方才还在发疯的猪刚鬣立马就定住了，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霓裳……”

“霓裳仙子到~”门外的天兵喝了一声，紧接着凌霄宝殿里走进一个绝色的女子。

霓裳已经换上了一套新装，神情也不似孙悟空乍看那时的低迷，她用了现下凡间流行的妆容，配一身如她名一般的羽衣，更是脱俗靓丽。

难怪这呆子能念念不忘。

自霓裳仙子出现以后，八戒的目光就已经离不开她了。

“霓裳……”猪刚鬣竟然从被制住的嘴里支吾出了这两个字眼。

霓裳仙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可她还是冷静下来站到了远离猪刚鬣的一侧。恋人的心都是敏感的，在那一瞬间，猪刚鬣就察觉到了霓裳对他的梳理，可他还是不愿意承认，只把这当成是因为凌霄宝殿里的某些人对她的威胁。

“霓裳仙子，朕问你，你说猪刚鬣醉酒调戏你，此事是否属实？”

猪刚鬣猛然睁大了眼睛，把视线从他深爱的女人身上移开，望向坐在案后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

“回禀陛下，此事千……千真万确。”

在这一刻，猪刚鬣惊住了，他缓缓地把头转向霓裳，眼睛里的血丝几乎要把眼珠撑裂，可回应他的，是无奈和歉疚的眼神。

“呜呜呜呜！！！”就在下一刻，猪刚鬣奋力地挣扎着，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疯狂，在恋爱的时候，人都是傻子，可当知道不爱了，他就会看穿很多之前迷障在眼前的人和事。

猪刚鬣明白了：他被背叛了，被最爱的那个人！

“玉帝！我师弟有话要说，您看是不是……”

“我家女儿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不惜清白出来现身说法，你还想要怎么样？”西王母的模样像极了凡间的恶毒丈母娘，她手中把弄着一块玉如意，仿佛成竹在胸，“玉帝，我看还是直接判了吧，也好让我女儿早些回去，这可怜的孩子都吓成那样儿了。“

孙悟空护到了猪刚鬣的身前：“我不同意！说的是仙佛共审，只凭你一家之言，如何就要定我师弟的罪名？”

听孙悟空这么一说，还没等玉帝和王母还没开口，凌霄宝殿里许多看不惯孙悟空的神仙一并叫骂起来。

“你这泼猴，事到如今，还要护短不成！？”

“弼马温，你现在是佛教弟子了，还敢在此撒野！”

众仙把孙悟空和猪刚鬣围在中间，他环视四周，却没有一个能站出来帮他和八戒说句话的人，他曾朝着沙和尚看去，可被惧留孙拦在身后的沙僧，他脸上五味杂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斗战胜佛，大势所趋，天理所至，此事我释教已决定秉公处理绝不徇私，此事但凭玉帝发落。”

孙悟空气得呲牙：“惧留孙，俺老孙真没认出你是这么个东西。”

惧留孙不气不恼，依然笑呵呵道：“斗战胜佛，你且回来，免得佛祖又要把你压在山下。”

“我二师弟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要置他到这般田地！？玉帝，他们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孙悟空……”此时，传来了案台之后的玉帝的声音，凌霄宝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此事，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孙悟空咬着牙捏着拳阴着脸：“难道天意，可以大过天理！？“

“天意即是天理。斗战胜佛，我劝你不要逆天而行，猪刚鬣，我会给他一个公道的判决。”

西王母也帮腔道：“孙悟空，不是本宫说你，人证物证具在，我凌霄宝殿也是就事论事。你要是想给你师弟翻案也当有个说法，空口无凭，凭什么？你就是十万个不愿意，难道还能对猪刚鬣有些许好处不成？”

孙悟空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的脸上闪过了数次阴晴，可最终还是把捏着的拳头放下了。口口声声说会帮师弟的，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孙悟空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经生着长毛的手握着金箍棒誓要扫平六合与天同齐，可如今只能捻土焚香，合在一处念一声“阿弥陀佛”。

“师弟……”孙悟空半转过身去，他有些不敢看八戒的眼睛。

猪刚鬣没有看他，他的眼睛没有了当年那些小聪明的机灵，剩下的是空洞，是呆滞。哪怕愤怒地看自己一眼，孙悟空也觉得自己能好受一些。

“我这是怎么了……”孙悟空不由地扪心自问，入释以后五百年来他一直没有得到的答案，今天似乎也得不到。

“大圣大圣，来这边来这边。“太白金星连忙拉回了孙悟空，太白金星原本觉得这要这泼猴闹起来，这八戒说不定还有救，可没想到事变境迁，当年那个冲动的孙猴子，现在也会平衡起大局了。说来也巧，这太白金星此时看到了抱着手臂一脸看戏模样的哪吒，顿时计上心头。

“众仙归位！”太白金星唱了一声，众人站回了各自的位置，太白金星趁机躲进哪吒那帮武将的队伍里去，场中只留着已然绝望的猪刚鬣耷拉着脑袋，他已经痛了累了，放弃了挣扎。

“猪刚鬣，此事缘起你凡心未泯，思念红尘，朕罚你下凡再历千世情劫。”

玉帝话音未落，原本已经放弃了挣扎的猪刚鬣突然猛烈地反弹，他鼻青脸肿的脸上青筋暴起，原本愈合的伤口再度流出血来。猪刚鬣被捆仙绳绑着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了天兵天将，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嘴里发出不甘的咽唔声拼了命地冲向玉帝。

“放肆！”杨戬那第三只眼豁然睁开一道金光从中射出，死死钉住了猪刚鬣，两侧的天兵天将急忙上前把他摁住。

“孟婆何在！？”

杨戬高喊一声，凌霄宝殿的末端答应了一声，走出来一个端着一口碗，风韵犹存的妇人。

孟婆端着那碗忘忧忘愁的汤走到了还在奋力反抗的猪刚鬣身边，看了一眼勒在猪刚鬣嘴里的捆仙绳：“二郎真君，这可不好强喂呀！”

杨戬眉头一皱示意多几个天兵天将来帮忙，于是两侧又走出几个天兵天将分别拿住了猪刚鬣的四肢摁住了他的脑袋把他平摊在地上，为了防止猪刚鬣少了捆仙绳的束缚以后胡言乱语，杨戬抓着猪刚鬣的下巴一使劲便卸了。

“惧留孙佛，劳烦了。”

惧留孙乐呵呵地念了个咒，捆仙绳便从猪刚鬣的嘴上下来了，孟婆连忙端着孟婆汤送了过来。

猪刚鬣对这碗汤极度地抗拒，他竟然找了个角度扬起头把下巴往地上狠狠地一撞复原了位置。

“滚！”也不知道猪刚鬣哪来的威势，竟然把孟婆喝退了数步。

仙班中一个仙人劝道：“猪刚鬣，玉帝已经对你下了判罚，何必反抗，老实接受你的惩罚吧。”

“玉帝老儿，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把我打得形神俱灭，你休想再用千世情劫来折磨我！”

见猪刚鬣骂自己，玉帝却没有说话，依然稳坐着。

“你真以为玉帝不敢么，那是玉帝看在以前你做天蓬的情分，让你历些情劫，给你悔改的机……”

“呵呵，呵呵呵呵……”猪刚鬣环视着四周忽然笑了，笑得渗人，“你们根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千世情劫的痛苦……”

“玉帝！你杀了我，你就在那个斩龙台上斩了我，我不用历什么狗屁的情劫，老子我已经不相信爱情这朘子玩意儿！你想罚我，杀了我，你要不杀了我你就是个没卵的东西……”

猪刚鬣不停骂着，嘴里说出了最污秽的言语，辱骂着玉帝，刺激着玉帝，他的眼角却滑出了一滴绝望的眼泪。

到底千世情劫其中是有多少的痛苦，竟然能使一个得道的人哭泣？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猪刚鬣居然宁愿一死也不愿受千世情劫，难道千世情劫会比被形神俱灭还要痛苦，在这里的人谁也没有经历过这类事情，大家都是做了很久很久神佛的人，也是最放不下长生的不愿意死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白金星又回到了孙悟空的身旁暗自感慨：“都到这时候了却没说霓裳一句不是，天蓬也是个性情中人。而他那一滴眼泪，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段情。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情，可男人的又何尝不是，这一滴眼泪的情，说不定要霓裳一生一世的眼泪来偿还。”

猪刚鬣骂的厉害，可台上的玉帝面不改色，他握起桌上的惊堂木轻拍了一下，刹那间一道光晕从惊堂木里散开，众仙只看见猪刚鬣还在张嘴，却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猪刚鬣，你犯此天条，该当此罚，你认过吧。”

说罢，杨戬会意，他放下三尖两刃刀，掰开了猪刚鬣的嘴好让孟婆汤灌下去。眼看着孟婆汤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猪刚鬣用尽了一切办法，可他本身还被捆仙绳绑着，根本掀不起太多的反抗。

凌霄宝殿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猪刚鬣，等待着他受刑。

“爹，你看，天蓬像不像头正给人灌水的猪。”

此时，大殿里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众人循声看去，托塔李天王正在身后找着哪吒，可哪里还找得到这熊孩子。虽然说得不好听，可猪刚鬣现在不就是这幅模样么，要不是不合适，在场众仙不少都想拿出手机拍上一张。

恶人恶报，凌霄宝殿里充满着洋溢的喜气，所有人都看热闹似的围着猪刚鬣，就像是看菜市口的砍头一般。只有孙悟空和沙和尚等一些人远远地在人群外，玉帝和西王母还在案后低声说着什么，而霓裳仙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大师兄，你尽力了……”看出孙悟空的失落，沙和尚安慰道。

“尽力了？我什么都没做，我也什么都……什么都做不了……”

孙悟空的双手颓然地垂着，相去了一千年，他又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分明已经比那时候有更强的力量，却又体味到了更难违的“天意”。

“诶！猴子！”

孙悟空听见腿边一个声音，他低头看去，正是哪吒。

孙悟空苦涩地一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哪吒一扬眉毛：“小爷我知道你过会就要走了，说不定又是几百年见不到，我就是再想告诉你一声，我还是喜欢当年那个‘大圣’。”

说完，哪吒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他也要去看热闹。

人群之中，“看杀头”的热闹已经到了顶峰，说起来这帮神仙很多人都是第一回见人喝孟婆汤，不少都兴奋非常。

“喝！喝！喝！”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人群中一阵一阵地吆喝起来。

猪刚鬣彻底放弃了，接受了自己应该接受的“天意”，借着最后的时间，猪刚鬣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他要记住，牢牢记住这些人，记住今天所受的屈辱和不会泯灭的仇恨。

孟婆应着要求端着那碗汤水到了猪刚鬣的嘴边，就在孟婆要把孟婆汤给猪刚鬣强灌下去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伸出了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孟婆的手腕！

孟婆顺手望去，那是一件袈裟，一个雷公嘴的男人和一个程亮的光头，“大圣……”

“弼马温，你要做什么？”

“斗战胜佛，记住你的身份！”

突然出现的孙悟空让这件事横生节枝，也令众仙不满。

可孙悟空这一回没有再争辩，他的手缓缓解下了袈裟。

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滞。

他将手中的袈裟往后甩去，漫天耀眼的金乌光芒便凝练成了他的战甲，天地间被夕阳染红的千万祥云便拼接成了他长披，黑夜踏成了他的藕丝步云履，星辰落作了紫金七星冠，他从耳中拉出了一根细细的长线便化成了如意金箍棒！

这一棒，天地变色！一掀，击碎了猪刚鬣轮回的噩梦，一扫，荡开了芸芸众仙！

凌霄宝殿之上，洪钟般的声音击响。

“叫我齐天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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