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傍晚即将下班的时分,连工作节奏也放缓了一些,男子大步流星走进布满磨砂玻璃门的办公区,冲着经过的同事们礼貌点头。他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办公桌后面,莫秋声窝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中间,日常办公时腿上搭着的毯子已经换了更厚一些的,整个人显得苍白而又疲惫。
刘江:“莫总放心,”
那人凑近一些,故意用分贝低了许多的声音开口讲话,怕是他脆弱的心脏受到惊吓,
刘江:“温小姐已经安全登机去广州了,抵达之后会给您消息的。”
莫秋声:“好,小刘,辛苦你了。”
刘江:“您客气了,应该的。”
被叫做小刘的年轻人是姜华年家中的一个远房表弟,自他们创业的第一天起便一直在莫秋声身边鞍前马后地忙碌着,充当他私人助理同专职司机。莫秋声是最温和不过的上司,他们的感情兄弟一样亲密,而那人始终待人如同谦谦君子,每当自己出公差或是为他劳碌一些,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道上最深的谢意,其间的姿态,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客气而保持介意。
刘江:“温尔雅小姐让我转交给您的,”
小刘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
刘江:“让我递个话,迟到的生日快乐。”
莫秋声打开盒子,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正是他一直以来喜欢的品牌和款式。他不禁笑起来,前几天才刚刚过了生日,温尔雅此刻也便是给他补上了生日礼物,想来用心良苦。
那个姑娘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正是要代表F公司去广州出差谈一笔合作,他和F公司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公司那边知道这两人的情分不浅,便也留给他一个献殷勤表现绅士风度的机会。他自小体弱多病心脏不好,温尔雅舍不得他亲自劳碌,百般推辞之下,还是接受了他派小刘去全程护送的请求。
他解下旧的手表将这份心意戴在手腕上,望着腕表上正好显示的正确时间不禁莞尔,A市到广州一北一南飞机两个半小时才能落地,那个姑娘生来喜欢四处游历必然是不会让人担心的,自己的牵挂便似乎显得有些多余。时至今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越发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在一起的时候若即若离,分开之后又彼此牵挂,他分辨不清,自己心中的天平究竟是偏向了何方。
而现在的他,似乎想给她一个笃定一些的答案,顺便,给云夏一个像模像样的温暖家庭。只是不知温尔雅那个姑娘能否接受这样的安排,自己这个样子又是否过于霸道。
看他揭开腿上的毛毯想要站起来,小刘忙上前去扶住莫秋声的腰间作为辅助。他小时候的那场病痛虽然未曾造成其他病友那样极其严重的腿脚残疾和躯体变形,却依旧限制住了他很大程度上的运动功能,加上心脏供血不足,刚刚站起之时双腿剧烈地抖动着,牵连着双手都止不住地发抖有如筛糠,根本无法握住任何东西。
刘江:“您今天还要去接云夏吗?不然我先送您回家再单独去趟幼儿园好了...”
莫秋声:“没事,我去吧,”
莫秋声在助理搀扶之下缓了一会儿,接过手杖走了几步道,
莫秋声:“那个小哭包见不到我去接她,可又要哭鼻子了,我可不想...再道个歉。”
姜云夏心疼她家小叔叔的身体,哭起来的样子莫秋声从来都招架不住,就是因为自己一次突然低血压犯了头晕的毛病没有去接她放学,小孩子回到家里伏在他床边哭了很久才止住。小小的女孩聪明伶俐,小刘又从不会撒谎即使撒谎眼神也骗不了人,每每叔叔不曾出现在眼前时,他只要神色不同于往常,小家伙都能够心知肚明。
所以莫秋声但凡工作不忙且身体允许,每天都会去幼儿园接她,风雨无阻,只因为看到她粉嫩可爱的一张小脸绽开的一个微笑,便能够抹去一天的疼痛和忙碌。
莫秋声:“走吧,小家伙...该放学了。”
莫秋声清清嗓子,宽大瘦弱的手掌将手杖稳稳握在手心里向前走去,唇角的笑容自始至终从未散去。二人径直走进电梯到地下二层的车位,他每每低下头去钻进车子时都会头晕,小刘便用心稳着他的身体,好让他没那么难受。
公司和她的幼儿园距离不近,莫秋声稍微睡了一会儿才到。九月份傍晚日落之后的天气已经秋意甚浓,身体虚弱畏寒的他西装外面披了一件长及膝盖的风衣,小姑娘同幼儿园老师道出一声清脆的“老师再见”,便小鸟一般飞也似地扑向她的小叔叔,一溜烟钻进他的缝隙下摆之内,仿佛需要父母羽翼保护的小雏鸟一样,娇小可爱。
姜云夏:“叔叔,”
小家伙抱了一会儿自他衣裳下摆里钻出来,猫眼石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姜云夏:“天黑了你还不来,我可想可想你了。”
莫秋声:“怎么啦?才几个小时见不到叔叔,就这么想,长大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莫秋声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淡淡道,墨绿色的瞳仁仿佛囊括了星辰大海一般,神色之间尽是温柔。
姜云夏:“就是想嘛...”
小姑娘腆着小脸望着他的小叔叔,一点烦恼都没有的天真无邪。她知道,叔叔也没什么亲人,因而许多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可谓是相依为命。他的身体不好而心灵强大,自己无形之中已经对他产生了胜似父亲一样的依赖,好像在这棵大树的庇护之下,自己就可以恣意生长毫无顾忌。
于是只要一会儿不见,即使幼儿园老师讲的故事足够把所有小朋友都逗笑,她却依然可以沉浸在对他无休无止的想念之中,默默坐在窗边沉默良久。
他因为职业的原因,即使在家养病的时候也会衣着整洁,更不要说工作时,便更加考究,连西装和鞋子都固定在那几个剪裁合体的品牌,从未有过什么变化。莫秋声家的大别墅仿佛一座神秘的中世纪古堡一般,不知什么时候便能够变化出她喜欢的漂亮衣服和美味食物,然而小姑娘细心,曾留意过他衣柜里那些自己从未听说过的牌子,他的行头很固定,连袖扣皮带手表,也很固定。
他早上出门时所系在手腕上的那块表,她是知道的,而此时握上去的手感却完全不同。抚摸着腕表玻璃表蒙的崭新感,姜云夏有一瞬间的惊讶,莫秋声注意到之后也自动撸起西装袖口让她看到全貌,棕红色的牛皮表带,同他白皙到半透明的手臂皮肤,很是相衬。
莫秋声:“叔叔知道云夏想我,知道的,”
莫秋声默默接受了小姑娘的撒娇,遂道,
莫秋声:“云夏喜欢叔叔的新腕表是吗?”
姜云夏:“嗯喜欢,好好看呀。”
如今不管自己添置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把玩的总是这个小姑娘,小姑娘知道叔叔的爱好也是正常,自己的爱好也逐渐向他靠拢过来。他解开表带先递到她小手中,两条辫子的小孩子却频频摇头不作接受,虽然口头上表达出发自内心的喜欢,却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做着婉转的拒绝。
莫秋声:“怎么云夏不想看看啊?”
姜云夏:“这块表和别的东西不一样,”
姜云夏小姑娘连连摇头就是不接过去,
姜云夏:“云夏乖,不动叔叔觉得特别重要的东西。”
莫秋声被小姑娘的一番言语所感,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可言,一切事情都是互相了解彼此信任的。小家伙冲着他甜甜地笑起来,却依旧执意不干扰他重要的人和事,莫秋声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向家长交待早恋问题的孩子,这些事情已经让一个小姑娘幼小的心灵看得那样通透,而自己像是一个有心没胆且徘徊不定的贼,傻乎乎地被一个小姑娘一语道破天机,抓了个现行。
他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窘态,此刻却被那小家伙懵懵懂懂的眼神瞪得莫名心虚,过分苍白的双颊羞红了许多。她说的没错,自己对于温尔雅是有近十年的情分在的,多少年来许多姑娘倾心于他,即使送过来的礼物什么也被他婉转地物归原主,而那个姑娘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都如此深刻地印在脑海中,久而久之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越发挥之不去。
见叔叔站不太稳,姜云夏将小手自背后抽出来握在他拄着手杖的那条手臂上。莫秋声给了她最优渥的生活条件,这一年来她的个子长的飞快,买的衣服往往还未上身搁了一段时间便小了一大截,于是原本还只能勾着他的小手指,如今一双小手却能更坚定有力地握住他的手臂。
姜云夏:“叔叔有话憋在心里不跟云夏说,哼,”
姜云夏鼻子哼了一声,小孩子脾气上来之后,姿态愈发像是娇嗔,
姜云夏:“你不是和云夏拉过勾勾,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吗,大人说话不算数...”
莫秋声:“那叔叔如果交了女朋友,哪天让你见一下你的婶婶,云夏会开心吗?”
像个孩子一般,莫秋声红着脸试探性地问他身边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好像怕是伤了她的心一般。他的身体毕竟不比常人,站了这一会儿整个身体有发抖的迹象,一双本来就常年冰凉的手越来越冰冷,小姑娘握着他,只觉得凉到透心。
姜云夏:“云夏当然开心啦,”
姜云夏咯咯笑出了声,对她家小叔叔的窘态感到十分滑稽可爱,
姜云夏:“叔叔的女朋友漂亮吗?有没有我们幼儿园的老师漂亮啊?”
莫秋声:“当然漂亮啦,特别漂亮。”
姜云夏:“嗯叔叔这么帅,一定要娶回家一个特别漂亮的婶婶才好,”
小姑娘接着说,
姜云夏:“叔叔已经这么疼我了,以后云夏多一个人疼爱多好啊,就像原来有爸爸妈妈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西斜日光最后那一点点饱含希望和期待的光芒,莫秋声对小姑娘的深情越发觉得感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地,对未来三口人,或者更大的家庭抱有贪婪的希望,那种随之而来的幸福感,将一颗支离破碎的心脏,盛得满满当当。
姜云夏望着他清俊的面容,也笑起来,她知道,那是他发自内心的快乐。
叔叔,云夏谢谢你把我接在身边。
你身体不好工作也好忙,云夏只要看到你每天的笑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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