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争的阴云

入夜的舟山港失去了白天的燥热，海风带着海水的腥咸驱散了一整天的暑气，仿佛这是一个宁静而祥和的夜晚。然而，时不时破空飞过的战机，远处海面上隐隐约约的灯光，以及码头上忙碌的士兵则时刻提醒着人们战争的阴云依然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尽管如此，舟山港中，总有一些对此完全无感，仿佛战争完全不存在的人。

比如张挥。还有列克星敦。

这一对活宝中有物理形态的那个现在正左手端着DV右手举着天线往码头走去，还时不时的停下来晃一晃手里的DV，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东西。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于是这个活宝把天线丢了下去，翻手接起电话。接完电话的活宝四处看了一下风景，然后扭头往参谋宿舍楼走去。

码头上，刚刚完成夜间雷达训练的第一航母大队所属的六个成员刚刚靠岸，码头里首尾相接一字排开的三条船上，夏无尽正在给高雄描述他刚刚看到的一个模仿自由女神的智障然后被高雄教训了一顿，古鹰和马宗孝在讨论刚才训练中遇到的战术问题，方烨在抱着自己的小说而凉月默默地坐在旁边发呆。尽管个人都有个人的事情，六个人脸上共同的是训练带来的疲惫。

以及战争带来的阴云。就在他们训练的时候， 东海外海上巡逻的两条护卫舰报告发现深海舰队，具体情况不明。尽管在随后的侦查中发现是误报，但还是让所有人都紧张了一阵子。

更何况，冲绳前线的拉锯战又开始了。由于双方势均力敌，这种拉锯战简直成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候的堑壕战的翻版。人类无力突袭深海舰队的老窝，深海舰队也无力突破人类依赖反舰导弹，路基雷达和声呐阵列构成的封锁网，双方就在这里互相消耗对方的力量却对战局没有什么影响，整个西太平洋的第一岛链成了凡尔纳绞肉机的翻版。而舟山港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早晚要成为填进那个绞肉机的一部分。

也正是如此，军方才如此重视这一批“新型舰船”的开发和训练，人类无法长时间的支撑这种无穷无尽的消耗战，持续性的放血迟早会彻底拖垮任何一个人类国家。

自从人类和深海开战，人类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吃了不小的亏。仿佛永远都打不完的舰队源源不断的从各个方向袭击着人类的舰船，最终迫使人类龟缩岛礁，依赖路基的防御设施依托岛链进行防御，把整个大洋丢给了深海舰队。然而，人类始终不知道深海舰队究竟是个什么，它们如何进行交流，它们的目的何在。但是刚开始的几个月中，人类从深海舰队的行为中观察到了两点：

1，敌方部分舰船有战场修复的能力。并且拥有这种能力的舰船被击沉之后会快速回到战场上。不具备这种能力的敌舰被消灭后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会重现，并且有敌舰被击沉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记录，因此敌舰并非完全不可消灭。

2，目前发现的敌舰只有历史上沉没于深海舰队控制区的舰船。

随后的几个月里，各国的深海生物研究所也有了新的发现。

1，深海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发现，从深海舰船残骸中分离出来的疑似深海生物和之前获取的各种深海生物样本一致，推测深海舰船是由深海生物直接控制的。深海生物的活性需要辛烷来保持。将深海生物中的辛烷分离会使深海生物失去已知活性，且该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可逆。使用足够强效的表面活性剂可以使被分离出来的深海生物失去已知的所有活性，且该过程不可逆。原理不明。

2，深海生物的智能水平似乎和其体积大小有关。体积很小的深海生物即使和芯片结合之后会提高芯片的计算能力，但其智能水平不超过该芯片能支持的人工智能的水平，且芯片的计算逻辑不会发生改变。体积适当的深海生物和芯片结合之后不仅可以显著提高运算能力，还改变了芯片的逻辑结构，使该芯片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感情”。但是这个“感情”不敌视人类，会在一定程度上服从人类的命令和要求。但是，这个过程对芯片的复杂度也有要求。目前尚未在常规市售CPU上重现这个过程。体积更大的深海生物似乎可以摆脱芯片的依赖拥有一定程度的智能。由于太过危险实验被禁止了。

3，和钢铁等材料结合不会提高深海生物的智能，但是，会改变材料的性能。目前已经在实验室中观测到类似自我修复的能力。该修复过程似乎是从环境中吸收热能来完成的。深海生物和钢铁的结合与控制和钢材的性能有关，但具体相关性不明。

4，“有感情的芯片”似乎在恰当的情况下可以操纵被深海生物结合的各种材料，使其改变形态。推测深海舰的自我修复能力和此能力有关。

随着研究的深入，两个疯狂的计划被提了出来：

利用深海生物，制造依赖“有感情”的芯片的战术电脑，用这个电脑来控制舰船，以此来减少战争中人类的伤亡，“普罗米修斯”计划。

利用深海生物，大批量制造可以自我修复的材料，用这种材料来建造舰船装备来减少现代装备高昂的修理维护费用，“刑天”计划。

最后，这两个计划都失败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尽管成功建成了战术电脑，但是利用战术电脑来控制舰船的计划却失败了。建成的战术电脑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控制舰船，按照试验性战术电脑“γ”的说法是“这就好像把人类的四肢接到了电脑上，并且要求电脑去控制他们打橄榄球。”尽管如此，成功的自我认知AI被军方认为可以作为指挥官优秀的辅助而被应用到了实战中。

另一方面，“刑天”计划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中国人确实成功的利用深海生物制造出来了能够自我修复的材料，但是这些材料无论如何加工都会慢慢恢复成被加工之前的形状……只是体积变小了一点。也就是说，在完成和深海生物结合这一个步骤之后，材料就不能再进行任何加工了。而且，“刑天”计划的研发人员还发现，深海生物无法和崭新的材料结合。一位研究院的日志上这样写着：“非常奇怪，只有把钢铁堆在室外风吹雨打上半个月，深海生物才能和其结合，而刚出炉的材料则完全不行。”

最后，一筹莫展的中国人和有点成就但是依然没什么卵用的美国人相互交流了经验，一个疯狂×疯狂的计划，诞生了。

“皮格马利翁”计划，利用“普罗米修斯”计划开发的战术电脑来控制以“刑天”计划开发的材料制造的兵器。或者说，兵器的残骸，因为深海生物无法和崭新的材料结合，这让人们只能转向于重建已经沉没的舰船残骸。

“所以说，我们其实是要开发一个软件系统来控制一个其实根本不需要我们控制而且实际上我们也没法控制的……船？还是船的残骸？”这是张挥在加入“皮格马利翁”计划，了解了自己的任务之后的反应。“实际上我们不用去写软件来‘控制’，而是我们要去赋予这个兵器以人的情感。让它能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从而能够理解和服从人类的命令。也就是说，写个AI。这就是为什么把你找来。”这是计划负责人给张挥的解释。“所以说，我们其实是在组建一支我们这边的深海舰队？”这是张挥的总结。

这个疯狂的计划最后成功了。2022年9月，美国人率先完成了“皮格马利翁”计划，而且效果好的令人吃惊。试验用的埃塞克斯级航母“约克城”号获得了类似于深海舰的快速修复能力，并且，不仅仅可以自己控制舰船本身和舰船上的武器装备，还可以消耗原材料自我补充舰载机，尽管，只能补充在原本埃塞克斯级设计图纸里能够起降的舰载机，这使得航母本身的战斗续航能力大打折扣。“就是这么做到的。”约克城这么给美国人解释。“就像你们受伤了能自己愈合伤口，流血了能够自己造血补充一样。”

当然，还有一个附带的，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的东西：“约克城”号本身。或者说，自称是“约克城”号本身的，看起来像个女人的活物。“我就是约克城。”约克城在努力的和美国人解释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们管这条船叫约克城，这条船就是我，所以我就是约克城。”约克城说话的样子感觉像在给小学生解释为什么1+1等于2。

一头雾水的美国人把约克城拉去做了个全面检查，发现约克城确确实实拥有所有人类应该有的器官结构，只是有一点问题：

科学家们无法确认这些器官的组成。和人类不同，这些结构里观察不到细胞结构，也不存在类似细胞的结构。原本应该是大脑的位置里有着类似大脑结构，但是没有任何手段来识别其组成。从质谱结果可以看出其中含有大量的硅元素，或许可以推断其是由原本“约克城”号搭载的战术电脑里的芯片转化而来。骨架是铝合金，而肌肉是由类似于肌纤维的纤维组织构成，同样，无法识别其结构，甚至在电镜切片下都观察不到应该存在的亚纤维结构。血管中流动的物质主要是辛烷，溶解在其中的物质五花八门，似乎任何在“约克城”号上存在且能够被辛烷溶解的物质都混进了辛烷里。皮肤组织则仅仅是具有和人类皮肤类似的结构，性能上却类似于防弹衣的凯夫拉纤维。“但是比凯夫拉纤维轻便和柔软的多，如果能够解密这种纤维结构的话将会极大的提升我们对材料学的认知。”

最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美国人，认定约克城是“约克城”号航母的舰长。所有人都不再讨论约克城到底是不是个人类。

美国人实现技术突破之后，将相应技术有保留的交给了中国。在这些技术的基础上，张挥所在的团队完成了中国的第一个自我认知AI，张挥在其中负责这个AI的人格和认知部分的模块编写。并且，这个AI最终被决定作为正在重建中的前美国海军舰队航母列克星敦级“列克星敦”号，现东海舰队所属“福建”号航母搭载的战术AI来使用。在写入了各种战术模块，战术知识和历史之后，这个AI被交给张挥负责维护，直到“福建”号舰体的完工。

当然，由于自我意识战术电脑的AI技术问题，中国没有和美国一样仔细的编写AI，限定AI的性格和行为，而是非常粗放的让电脑自己野蛮生长。最后，每条中国制造的舰船性格都完全不一样。这给最终张挥所受的苦难埋下了伏笔。

尽管如此，不管中国还是美国，都没有把这些“舰长”（或者按照日本人的叫法，“舰娘”）真的当成人类来看，至少绝大多数人是这样的。能够把这些舰长当成人类来对待的，只是能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她们的人。“皮格马利翁”计划的参与国联合起来，向舰长们隐瞒了深海舰队和她们自身的真相。即使是和舰长们密切接触的人，也被要求对此保密。和“皮格马利翁”计划相关的一切信息都被列为绝密级情报。这个看起来很难的任务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皮格马利翁”计划的参与者不过数千人，且几乎所有参与者都来自军方或者具有军方背景。在消息源头被把控的情况下，媒体也仅仅能够获知极其有限的，由军方审查过的消息。在普通大众看起来，这些舰长是人类科技进步带来的产物。当然，科学界对此抱有疑问，但在经费和“他人的麻烦”力场影响下，并没有多少针对舰长和深海生物之间的联系的研究获得经费支持。

因此，和她们的政委比起来，舰长们对战争多多少少的都有一些兴奋感。而政委们，除了作战任务之外，还秘密的背负了一个危急时刻执行的使命，这让他们完全兴奋不起来。

在夜间训练之后，马宗孝看着还很活跃的古鹰，默默的咒骂着自己的那个“秘密任务”。

“今天给我上战史课的那个教官看起来不像是舰队的人啊，他不像你们天天愁眉苦脸的。感觉就好像我就是一个普通学生，他就是一个普通老师，我们就普普通通的上一节大家都不想上的课的样子。”古鹰擦拭着她的佩刀，尽管这把刀从来都没有用过，古鹰还是每天都要擦一遍。“他叫张挥，你认识么？”

“没怎么听说过的人，好像是司令部参谋室的吧？”马宗孝仔细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但是他发现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一号人。“听你这么说看起来不像是要上战场拼命的那种，不是文职就是参谋了。这年头像咱们一样要上战场拼命的家伙没几个笑得出来的了……除非真是没心没肺明天早上被人干掉都不在意的那种。”

“毕竟我们是军人么。”古鹰倒是看的挺开。

“不，只有我被当成军人……你……没有。”这句话，马宗孝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而张挥在码头边上转了一圈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安乐窝里，好像战争和自己完全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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