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悄悄靠近的黑暗

第二天清早，布置好所有通讯设备的张挥带着DV和发射器来到了前一天“汉中”号等三条船停靠的码头。在那里，刘副主任已经等候多时了。

“张挥，你小子举个天线过来干啥？”刘副主任看到张挥的举动，感到非常诧异。

“……首长，不是要带列克星敦同志来看第一航母大队的训练么？”张挥感觉自己被训斥的毫无道理。

“对啊，所以你小子举个天线过来干嘛？”

“……因为我要把DV的信号传回我屋里去？因为我那边断网了所以没法用舰队内网传信号？”

“……张挥，我问你，你这玩意信号能传多远？”刘副主任听完张挥的话，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沉着脸问张挥。

“……175米。”张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题。

“是啊，从你宿舍到码头就100米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舰船训练就在这75米的范围里绕圈圈？”刘副主任放弃控制自己的怒火，开始发泄。“张挥，你从学校毕业入伍有几年了？”

“……两年。”

“两年零一个月。你不是个新兵了吧？咱们海军新兵训练的时候你虽说分数不高但是也是合格了的。你怎么就连这点常识都忘了呢？我们这里是海军！海军！不是他娘的澡盆舰队！把你这些破烂赶紧给我扔了，马中校他们快到了，回去把你电脑上的战术系统打开，我估计你从来没用过那玩意。”刘副主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张挥飞奔回宿舍。连列克都没来得及给他开门，张挥就一头撞进了自己的宿舍，把“那堆破烂”随手扔在床上，然后开始鼓捣电脑。“列克，你知道你自己的战术系统怎么打开不？”然而，张挥很显然从没想过，战术系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知道啊，怎么了？”列克星敦对张挥突然提起这个东西来有点摸不到头脑。

“打开那玩意，我昨天晚上都白搞了……脑子进水了居然没想到训练要出海……用你的战术系统来接受信号，估计是。”

“……所以，张挥其实你之前一直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个玩意？不是你把我造出来的么？”列克星敦开始忙碌起来，“啊，我还从来没用过这些功能呢，让我看看这都是什么……”

“我只是负责写你的AI，你的其他部分又不是我搞的……AI里头是有战术模块但是我没想到现在船体都还没造完就能用了啊……”

“唔……这样，这样……不对，这里……让我想想……啊，对，在这样……频率是多少来着……嗯，是这个……啊，好了~当当当当~”少女手忙脚乱了一阵之后，宣告自己的成功。

“所以呢？除了伸出来个天线之外还有啥变化？”张挥看的一头雾水，在他看来整个过程唯一的变化就是机箱里头伸出来一截天线指向海面。

“我换衣服了啊~没看出来么~怎么样？我觉得海军制服还不错，”列克星敦转了个圈，藏蓝色贝雷帽下，亚麻色的长发飘扬起来，帽子上金色的“八一”帽徽闪闪发光。白色的短袖衬衣勾勒出曼妙的身材，领口的橄榄枝五星领花恰到好处的掩饰了内衣的痕迹。肩膀上挂着黑色的肩章，只是现在肩章上还只是象征学员一杠无星。衬衣右胸上是银白色，象征海军的船锚胸标，左胸则是写着“列克星敦”四个字的名牌。衬衣左臂上，挂着标志着海军的臂章。白色的腰带束缚着衬衣的下摆，过渡到下半身的白色西服长裙，严谨而不失韵味。长裙下是黑丝包裹的小腿，流畅的线条向下延伸，隐没于白色的皮鞋中。张挥不免意识有些恍然。

“……嘿，醒醒，不要被我的美色迷住了，同志。”最后，看不下去的列克星敦出声叫醒了张挥，“任务已经完成，你可以出发了。”列克星敦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得意将她此时的心情暴露无遗。

“真是人靠衣装啊……”张挥出门的时候还在念叨这句话。

张挥再次赶到码头的时候，刘副主任已经等了15分钟了。一同在等着的还有第一航母大队的其他两男一女三位政委。

“我来介绍一下。张挥，这位是‘汉中’号的政委马宗孝中校，你给他代过课；这位，是‘威海’号的政委夏无尽少校，这位是‘千岛湖’号的政委方烨少校。马政委，夏政委，方政委，这位是‘福建’号战术AI的主设计之一的张挥上尉，‘福建’号的战术AI列克星敦现在是由他负责维护。”刘副主任介绍双方认识。四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刘副主任发话了。“今天呢，把张上尉叫过来主要是要他来协助‘福建’号的战术AI列克星敦来熟悉一下将来的战斗情况，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张上尉会跟随你们，协助战术AI列克星敦来熟悉你们的日常训练。马中校，今天张上尉跟你们的船走。”

“好的，首长。”“好，首长。”“遵命，首长。”“好的，刘副主任。”四人应承下来这件事情。之后，张挥和马宗孝一起登上“汉中”舰。张挥的任务其实也不复杂，主要任务是和列克星敦联系好她今天要和哪条船联系，剩下的任务由列克星敦和该舰舰长来负责。

在张挥忙活着调试信号的时候，古鹰给张挥介绍自己。

“大日……旧日本帝国海军所属古鹰级重巡洋舰‘古鹰’号，现东海舰队第一航母大队‘汉中’号。舰长，古鹰。”古鹰难得的把武士刀放下来正式的介绍自己，“之前你给我上过战史课，不过当时没有自我介绍过。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东海舰队司令部参谋室参谋，上尉，张挥。你好。”张挥不太适应正式的介绍自己，话说的磕磕绊绊的。“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古鹰没有回话，看向了马宗孝的方向。

马宗孝接过话头：“咳，这件事情就由我来介绍吧。不过为了讲清楚得先讲一下‘汉中’号的各项指标。在重建‘汉中’号的过程中，拆除了过去的3*2的20.3cm连装炮，改成了6×730型近程防御武器系统加一门H/PJ-38 130mm 70倍径舰炮。排水量17800吨，全长206米，吃水8.91米，最大航速30.5节，续航能力14000海里/20节。比较特殊的是，重建的古鹰特别强化了装甲防御和修复能力，这一部分使用了很大的吨位，因此，古鹰号搭载的武器系统基本只能自保。今天的主要训练任务也就是这些自保的武器系统的使用。”

“但是实际上装甲的作用仅仅是保护指挥室不被击毁，其他的地方装甲基本上和没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古鹰静静的插了一句嘴。

“……这正是我刚要讲的。将‘汉中’号设计成这个样子的主要目的是当发生激烈的战事的时候，作为舰队的指挥旗舰来使用。防御能力的主要目的是保护指挥部的安全，也因此，‘汉中’号拥有两个指挥室，一个在舰桥，平时用。一个在装甲盒里，战时用。同时古鹰也搭载了足够可靠的联络系统和雷达系统来维持对舰队的指挥能力。”

“总的来说，我就是一个肉盾，给舰队指挥用的。”古鹰的话语里透露出一丝不祥的气息。

“所以说，古鹰她其实没有攻击能力？”一直在听的列克星敦突然插了一句嘴，然而由于用来通信的频道本来不是作为视频通信设计的，巨大的延迟使得这句话似乎出现的并不是时候。

“是啊，明明是战功卓著的重巡洋舰，现在沦落到给人当靶子打的地步。给人当靶子打也就算了，还连个痛快的都没有。不停的挨打，修好，挨打，修好，挨打，修好……要就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挨打，很疼。很疼。很疼。啊哈哈哈哈我为什么要继续活下去啊哈……”古鹰的发言在各种意义上都十分的危险。张挥和马宗孝试图让古鹰清醒过来，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嗯……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就别在意了，你看我这也不是沉了一次又捞起来的么。”列克的第二句话依然让人摸不到头脑。但是听到这句话的古鹰似乎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的一样：“也是啊，嘛，现在都是中国船了。”

面面相觑的张挥和马宗孝赶紧扯了个别的话题，马宗孝问为什么是张挥带列克星敦来观摩。

“总的来讲，我算是个陪绑的。嘛，领导觉得列克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的锅，所以把我拽过来吹海风，不让我在屋里窝着了。”张挥赶紧试图把话题扯远一些。

“所以说尽管你是个设计AI的，但是你其实也不知道你设计的AI会是个什么性格？”马宗孝问张挥，“这是技术问题？”

“实际上是咱们国家的技术问题……美国人用的技术就可以控制AI的性格。日本人也会，但是咱们国家没有学来他们的技术。国家想过买技术，但是美国人开价太高，最后没谈拢。日本人呢，不卖技术，只卖AI。我记得凉月就是从日本买来的吧。反正我知道的情况，就是咱们国家写自我认知AI的水平还是差了那么点。当然，这也未必是坏事。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咱们的舰长跟美日的比起来随机应变的能力强一点。”张挥说，“比如说吧，古舰长，你干不出来列克干的那些事情吧？”

古鹰无奈的摇摇头“我可办不出那么小孩子气的事情，每天训练就累死我了……而且我也没有只在电脑里呆着的记忆……我有记忆的时候船体就已经完工了……”“张挥你又黑我！明明你给我多塞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模块的！”电脑屏幕里，列克星敦插嘴对张挥的话抗议。“嗯，反应挺慢的，看来延迟好几秒了。“是，列克是我和我那个项目组写的第一个AI，试验性质很强。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抱着‘写一个活人’的想法来做的，所以说很多和战斗无关的模块也都塞进去了。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列克。写完了上头一看这写的嘛玩意，于是后面其他的AI就把那些无关紧要的模块都去掉了。”张挥默默的回来背上锅。

“怎么听着让我有些羡慕呢……”古鹰的声音有些落寞，“我天生就比她缺了不少东西啊……”

“嘛，按照现在的研究来看这些模块提供的功能是可以后天学习的了……你们的潜质很大的。”张挥试图安慰古鹰，免得古鹰突然又进入刚才那种诡异的状态。

“可是多半我是没有机会了……”古鹰更加低落了。

一时间，舰桥上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就是，我成这个样子都是张挥的错。”似乎刚刚反应过来的列克星敦不知道是接的哪一段对话。

“好了，这一片就是咱们今天的训练海域了。今天的训练是舰炮射击和近防系统。”最后打破沉默的是马宗孝，“总的来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打靶，另一部分……也还是打靶。今天的舰炮射击一共是15个靶子，静止靶5个，移动靶5个，动对动5个。近防炮打导弹靶，一共3波，每波5发导弹。”马宗孝介绍今天的训练内容。

接下来的一天，是在风平浪静（不算列克星敦经常因为无聊而抱怨的话）的演习中度过的。这样的训练每天都有，主要目的是让舰长熟练的控制自己的武器。毕竟和一般的海军舰船比起来，这些自己会操纵自己的舰娘们与其说是军人，更接近运动员，需要锻炼的不是纪律和服从性，而是更加要求对自己身体潜力的发掘，以及对自己身体的操控。

“但是舰炮，近防系统这些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一个航母又不会装舰炮去跟人贴身CQC……不能莽，不能莽啊。”列克星敦对这一整天的训练科目颇有微词。

“列……列舰长，古舰长她们只需要操作自己的近防炮，机动系统就够了，舰炮和近防炮通常不会同时使用，她们的训练难度和你相比是低的。你的训练项目应该是操纵舰载机同时攻击至少三个以上的目标起步吧，我听我原先在南海舰队的同志提起过这些项目。你的难度比她们大的多，为了以后能更熟练，现在还是多看看吧”很难得的是，马宗孝接替张挥成为了教育列克星敦的角色。

更难得的是，列克星敦居然没有反驳，而是默默地继续观摩了下去。

“马政委，你能不能把你教育别人的姿势传授给我一点？每次我去教育列克她都一副爱答不理不想听的样子”张挥向前辈请教一些人生经验。

“张上尉，下次你跟列克说话的时候，别把她当成你女儿去教育……她不是个小孩子的。还有，想要教育别人，自己得先成熟起来。你啊，我看和列克也差不太多。你说话，列舰长她是不怎么想遵守的。”马宗孝把张挥拉到一边悄悄的跟他说，“尽管列舰长的AI是你自己亲手写的，但是你也没有能力设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对吧？所以说，把她当成一个真正的人类来对待，可能会对你的教育工作会有一些帮助。”马宗孝叹了口气，“不过，你还是也得自己成熟起来，小孩子是没有办法教育小孩子的。你啊，跟个新兵蛋子一样嫩。”马宗孝最后总结。

“……”张挥无言以对。尽管他想说自己不过是个写代码的IT死宅，但即使是死宅，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因为他同时还是一名军人，当面对责任的时候，军人通常是没有退缩的余地的。

更何况，战争，早已开始了。

就在张挥反躬自省的时候，凉月突然在无线电频道报警：“方位150，距离25000，高度15， 不明物体快速接近中！”

“敌袭？！”舰桥上的三个人行动起来。“全舰队，防空姿态，前进4，方位180”马宗孝在无线电频道快速的下命令，“很有可能是巡航导弹，这帮孙子，玩真的！”“舟山司令部，这里是航母第一大队，我舰队于第十二训练区遭受不明来源的攻击，疑似巡航导弹，方位150，高度15，请立即确认。重复，舟山司令部，这里是航母第一大队，我舰队于第十二训练区遭受不明来源的攻击，疑似巡航导弹，方位150，高度15，请立即确认。”同时，古鹰在加密频道里向司令部报警。

很快，三条舰船的雷达里都发现了那个快速向自己接近的小点。“速度450节，应该是战斧巡航导弹，这帮兔崽子。”马宗孝盯着雷达屏幕，“看起来好像不止一发，还是冲着咱们来的。古舰长，近防炮锁定好了就拦截，吃这一轮就算你是重视防御类型的估计也要别人拖你回去了。”

25公里的距离对于时速450节的导弹来讲不过是瞬息之间，火控系统刚刚锁定完毕，导弹就已经到了肉眼可以看到的距离了。三发巡航导弹分别锁定了三条舰船，向着各自的目标以超过80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狂飙而至。古鹰，高雄，凉月各自操纵自己的近防火力编织出密集的防空火网，但是由于三舰根本来不及组成防空阵型，火力网虽然密集，却无法相互覆盖组成梯次防空。如果目标是慢悠悠的二战螺旋桨舰载机，那么这样的火力网足以干掉任何一个王牌飞行员。但是当你的目标是一枚导弹的时候，这种防御水平只能听天由命。

“张挥！找掩护啊！”顶着巨大的延迟的列克星敦终于反应过来喊还在发呆的张挥。此时马宗孝已经找好掩体，听到这一声之后，又跑出来把刚刚意识到该做什么的张挥拎起来丢到自己找的掩体位置。

世界突然变得白茫茫一片，随后，就是一声巨响。暴风扫过舰船的甲板，毫不留情的把一切附着物吹进海里。飞散的金属碎片击碎了舰桥的玻璃观察窗，紧接着被爆炸扭曲的甲板碎片飞进了舰桥。飞散的烟尘和爆炸的烟雾弥漫开来，遮住了人们的视线。半响，舰桥里的人们才恢复了行动能力。

“咳咳咳……古鹰，我们被命中了？”马宗孝从掩蔽的地板上爬起来，拍掉身上头上的各种碎片，看着一片狼藉的舰桥，问好像刚刚被击倒了的古鹰。

“没事，导弹擦着舰艏过去被引爆了……运气还不错。舰艏被炸掉了一截，已经在修复了……啊头好疼……”古鹰也从地板上爬起来，“运气还不错，没有命中致命的地方，也没打到舰桥，也没起火，最好应付的情况了。”

“无线电没问题吧，问问其他人的情况。”马宗孝松了一口气，开始关心同伴的生死问题。

“高雄报告，一发失的。”

“凉月报告，一发拦截。”另外两舰分别报告损伤情况，看起来两舰都没有被命中

“张挥这小子呢？没被炸死吧？”马宗孝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个同伴没有动静。

“还活着……咳……咳……咳……” 从掩蔽处另一边滚出来的张挥，“刚才被暴风憋……咳……憋了一口，肺现在火烧火燎的疼。咳……”张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好像刚刚从建筑工地上搬完砖。

“真是个新兵蛋子……这种情况找好掩护之后闭紧口鼻捂住耳朵防止超压伤……你这估计肺被超压冲击了，回去上医院一趟。”

“张挥！怎么样！没事吧？！”无奈的列克星敦永远都在慢半拍，“刚刚被击中了？”

“咳……还活着……导弹擦了舰艏一下……咳……古鹰说问题不大容易修。”张挥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已经开始修复工作了……毕竟我也就这点强。”古鹰略带自嘲的口吻，“火力一般般，防御也一般般，机动只能说合格，也就是回复上有很强的优势了……只要别是一发把我炸成碎片的那种我都能修好自己，就是个时间问题。”

“但是损伤太重的修复的时间会非常非常长……而且，太重的损伤不补充材料不行。我没法自己变出钢铁来……这次这种情况倒是很容易，封闭舰艏就行了，损失一点航速而已。回港了去领点钢过一夜就完全OK了。”古鹰淡淡的说着，“是啊，真是个好用的能力，就是除了一点：疼。疼。疼。疼。疼。尤其是如果真的陷入烈度很高的战斗中的话，修复能力全开，不会死，但是不停的受伤再修好，再受伤，再修好，哈，哈，哈，哈，哈，真是个让人开心的想法呢……”看着一点一点表现出越来越奇怪的倾向的古鹰，马宗孝和张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从哪里打断逐渐魔怔的古鹰。

古鹰碎碎念着眼神逐渐失焦，嘴里念叨的话在各种意义上也越来越危险，马宗孝和张挥开始萌生出要不要干脆把她一棍子敲晕绑起来的想法，这时候，列克星敦终于开口了：“嗯~~听起来还不错奥，对了古鹰，等我完工了咱一块抽空逛街去呗~”

“逛街？什么是逛街？”古鹰的语气突然恢复了正常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目睹了这一切的马宗孝和张挥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张挥同志……”这一天返航的路上，马宗孝和张挥站在舰尾聊天，“舰长们究竟是什么呢？AI吗？”

“不单纯是AI吧。至少传统意义上的AI是没有感情的。”张挥也说不好太多。“皮格马利翁”计划里，他也不过是个搬砖的工人而已。

“……”马宗孝似乎有什么话想问，但是最终，变成了消散在风中的烟灰。

当然，在被攻击之后自然是进行了周围海域的搜索，然而就以这三条船的搜索能力，并没有找到攻击她们的东西的能力。

“对面能打巡航导弹的也就那么几个了，不是俄亥俄级就是提康德罗加级，阿利伯克级，咱这个位置，再看导弹来袭的方向，多半是俄亥俄级搞的大新闻。阿利伯克级，提康德罗加级都没有隐身能力，不可能穿过宫古海峡而没被发现的。”马宗孝按部就班的分析，“咱们现在连个反潜声呐都没带，找个卵子，让日本人开飞机去找吧，咱们赶紧撤。凉月，能估计一下对面发射导弹的时候离咱们的距离么？”

“计算中。根据弹道预计敌人距离我们的距离在50海里以上。”凉月不带感情的回复。

“得，赶紧跑，待会再来一轮咱运气可能就没这么好了。没有战斗任务，无谓的损失能免就免，而且咱们连个线列阵声呐都没有，50海里咱也听不了那么远。估计一会司令部就会让咱们撤回了。”马宗孝看起来久经战阵的样子。

果不其然，15分钟之后第一航母大队接到了训练取消尽速返航的命令。

“但是我不明白，深海舰队怎么知道咱们在这里训练的呢？”张挥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深海舰队似乎能莫名其妙的得知我们舰艇的确切位置，但是我们连怎么跟它们交流都不知道，这不可能是泄密啊。或许它们有它们自己的方法把。比如说其实咱们船底下现在就粘着几只深海也说不定呢？就跟它们莫名其妙的出现一样。跟这些孙子斗争，常识什么的都是靠不住的。”

直到第一航母大队回港，他们也没收到任何和袭击他们的敌人有关的信息。

回到港口，高雄，夏无尽，凉月和方烨一块去了司令部参谋室，舰队参谋部希望得知当时的确切情况。而仍然咳嗽不止的张挥则被马宗孝拎小鸡一样的提溜到医务室，然后大夫只看了一眼，问了一句：“第一航母大队的？”并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大手一挥开了瓶止咳糖浆，然后张挥就被打发回了宿舍。

在这一路上，张挥看起来都很平静，甚至得到了马宗孝这个老兵的夸奖。“小子，看你刚才的时候呆呆木木的，完事了倒是很冷静啊。我之前见过不少新兵，一上战场听见炮响就瞎叫唤，好像已经被打掉半条胳膊一样。我当年还是个新兵的时候，第一次上战场下来都没你这么冷静。当然，不像你这么咳嗽。止咳药吃下去应该很快就好了，这不是什么大事。”马宗孝拍拍张挥的肩膀，然后也去参谋室报到了。

回到了自己的避风港，关上门的瞬间，张挥脸上的平静崩溃了。他哭号着慢慢跪倒在地板上，因为咳嗽而嘶哑的喉咙撕扯着发出了几乎不是人类的声音，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双手紧紧的箍住头，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地板上翻滚着，原本还算整洁的军装彻底成了挂在身上的一团破布。恐惧扭曲了他的表情，圆睁的双眼中流露出的，是自远古时代就刻画在每一个灵长类血脉中的，面对死亡的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但是，房间里的声音，不仅仅是原始的野性嘶吼。张挥跪倒在地上的同时，列克星敦的音响里传来富有节奏的军鼓的声音。随后，是一段悠扬的长笛旋律，随后是同样的旋律，乐器变成了单簧管，随后是巴松管，高音单簧管……尽管嘶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军鼓的节奏和乐器的旋律，却始终没有被淹没过。貌似单调的旋律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尽管乐器各有不同，旋律却是没什么大的分别。

伴随着貌似单调的旋律，地板上的野兽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嘶吼变成了呜咽，然后慢慢的没有了任何声音。随着舞曲的结束，野兽也重新恢复了人性。“拉威尔，波莱罗舞曲。列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听这个的？”

“……你放音乐不都是从我这里放的么……”列克挤出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努力做出调笑的样子来，“看来我要有天然呆多半也是你传染的。”

张挥从地板上爬起来，勉强收拾一下自己的衣服。“谢谢。”张挥试图把已经揉成一团的军装勉强整理出它本该有的样子，但是多次努力之后，一团布被直接扔进了洗衣机里。“洗完了在熨吧，我放弃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列克星敦的眼里，担忧的神色一直没有褪去。“张挥，你为什么总是听这个曲子呢？”犹豫了很久的列克星敦最后开口问还在收拾自己的张挥。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是我舅舅养大的吧？”张挥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道，“那一阵子不是我爹妈空难去世了么，我舅舅说是养我也不过就是提供点钱，他整天开潜艇的也没多少时间管我。我舅妈和我表姐也不是非常待见我。毕竟那时候全国人都穷，每个月平白无故的掏出一个人小半个月的工资出去，也是很肉疼的。所以说看起来有人抚养，其实根本没人用心管我。也是得亏那时候的公有制残余，小学初中的学校都是我爹妈那个单位办的，老师清楚我家情况，多多少少也都照顾了我一下。不然现在鬼知道我在哪里混着呢。”

“……抱歉我好像提起来一个不是很好的话题……”列克没想到这么个问题还能戳到张挥的伤心往事。

“还好了，都快20年了……多大的事也都过去了。所以说一个小学生回到家之后能干什么呢……没有爹妈，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没有网络，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家里。能干点什么呢？也就是我爹多少还是给我留了点东西，这些东西包括一对音响，一个在那个年代还算稀罕的功放，还有一大堆交响乐CD。这个波莱罗就是我那时候翻出来听的。洗脑效果很好，多听几遍你就不想别的事情了。在多听几遍你就睡着了。嘛，有的时候因为这个作业忘了写第二天爬起来跑去抄也是有的……”

“……我……”列克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张挥。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家伙并不单纯的是个还没长大的大男孩。

“所以说那一阵子就听出耳瘾了么，有的时候一天不听浑身难受。怎么讲呢，毕竟我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啊，总得有点精神支撑。考上大学之前，我也就这点享受了。不过上了大学倒是好多了，毕竟从山东那个高考地狱爬出来了么，懈怠多了。现在很多毛病也都是那一阵子养出来的……不过DOTA还是打的烂……”絮絮叨叨的张挥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还在意这事？”列克对张挥在忆苦思甜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感觉很惊讶。

“对啊，上大学的时候被舍友喷了整整四年，四年啊！主要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火枪10分钟补了20刀你是猪么？’‘敌法你别瞎B啊，对面等着你交B强杀呢’‘白牛哥，别，停下，哎……别瞎送行么’‘大哥求你了我想赢一把你拿个潮汐行不’诸如此类的。嘛，总之就是嫌我打的菜了。”

“……我这时候该有个什么表情？”列克刚才听懂了每一个字，但是却完全不知道张挥在说什么。

“好了，知道你想安慰我了。放心~”张挥看起来恢复了点活力。

“……啊？”列克显然没有明白张挥在说什么。

“我说，放心~”张挥重复了一遍重点

“……啊……嗯。”列克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那个，明天还是要继续训练的么？”

“多半是吧。今天毕竟只是个小意外。”张挥耸耸肩，“而且我说了也不算啊。我是个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

列克撇撇嘴“明明今天之前还从来都不拿自己的军人身份当回事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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