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选择如何去死的机会,可有的人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坷垃蕾仰望着天花板,失去了以往红润的脸上依旧留存了令人窒息的美丽,“不像他们,枪手有机会选择了,他选择为我们而死,为他自己心中的正义而死。”
她的声音轻而低沉,像一缕“嘶嘶”作响的烟雾,这并非是因为她没有大声说话的气力,而是因为所说的内容不能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听到。
“嗯,对。”
我坐在坷垃蕾的病床旁边,有些抗拒地吸吐着带有浓浓消毒水味儿的空气。满眼的惨白色令人心情沉重,而过分的安静更加剧了这一点。在医院,我心想,在这纯白而静谧的地方,似乎让人没法不去想象死亡,似乎让人没法不心生绝望。
我把在学校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坷垃蕾听,却唯独把自己明日的约定用极简的说法一笔带过:“我明天得出去一趟。”
听到这话的她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所刻意隐藏的事,她吸吸鼻子,点点头,没有反对或再多问。
在一番无甚意义的交谈之后,坷垃蕾把恶徒在西井的几个分部的地址写在纸条上塞给我,并强调说在看完以后一定要立即销毁。我把它折了几折塞进手机壳里,接着才开始询问起中井那边的消息。
“拳手收到消息了,他非常愤怒,但只是要求我们尽量保持低调,并减少不必要的行动。”看着如此这般情绪低落的她,我不由得心生怜悯,心想着自己是否还能为她和其他恶徒们做些什么,但思前想后,我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碎灭者”只是个空有其名的弱小之士。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开始无法抑制地感到焦躁,久违的无能为力感让我空有一腔盲目的热血。敏锐的坷垃蕾从我脸上寻到这种情感,她扭过头来看我,轻柔而和缓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的错?她的这番话点醒了我:枪手的死也许是我的错。
莫名地发怒,不加控制地释放怒火。我袭击了警察和英雄,引起恐慌、造成破坏,也许正是我的这番不顾后果的行动导致了恶徒们被大肆地抓捕,在我横空出世之前,枪手他们还不是好好的?想到他和她本不必与我共乘一列火车,想到他和她也许会并肩坐在10排的座位上,而不是我和她,不是枪手和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如果没有我,去西井的会不会就只是坷垃蕾一人,夜蜥蜴会不会就不会对枪手展开行动?如果没有我,一切会不会就都有所不同?会不会枪手和坷垃蕾都仍旧安然无恙?
真他妈的。
我咬牙切齿,狠不得就此撕烂自己的嘴唇。
悔恨化作滚烫的泪水充盈了眼眶,坷垃蕾慌张地撑起身子,伸出手来。
我什么也做不到,却还给他们带了如此之多的麻烦。
在她的手靠近了我的脸颊,却还没碰到的时候,我“蹭”地站了起来。
“你想吃点什么?”拼尽全力咽回咸腥的泪水和鼻涕混合物的我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去楼下帮你买点。”
她看着我,缓缓收回手去:“帮我买瓶橙汁吧,带气儿的。”
走出病房的时候,我仍旧感觉此时此刻,还是她在照顾我,而并非我在照顾她。
医院的一楼大厅里挤着数不尽的人,他们匆匆忙忙,吵吵嚷嚷,怪味、怪声像乱缠一气的植物铺满墙壁、地板和整块空间,患者垂头丧气、一声不吭,患者家属则活蹦乱跳,忙碌无比。穿过大厅,走出前门的时候,我暗自思考起为什么医院的动静会比游乐园的广场都还要热闹。
街旁的小卖店门口排着长队,我快步经过那里,向稍远些的连锁便利店走去。人流和车流被堵塞在不同的过道上,他们一个挨一个,一辆挨一辆所形成的固若金汤之壁就连秋日劲吹的冷风也撼不动。
“嗡、嗡。”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最令人欣喜地可能性随之过电似的闪过脑海。我按亮屏幕,却大失所望。
“补课通知:上周五的‘天气科学概论’改到今晚补课,上课的时间地点:第二教学楼404,晚上7:00-9:00。请同学们按时来上课。”
似乎就连多看一眼都会令人感到心烦,我迅速把手机揣进兜里。
便利店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商品的颜色变得暗淡了些,我刻意避开卖热饮的区域,生怕那些熟悉的咖啡罐会唤起我的忧愁。在比对了价格和生产日期后,我选择了坷垃蕾在吃火锅的时候喝的那种饮料。
排队结账的时候,我听到了急救车的“嗡嗡”响声,它仿佛在高喊着“快让开,快让开”,而随着车子渐行渐远,这种声音慢慢变成了“快滚开,快滚开”。
我原路返回,走进医院,爬上楼梯,推开病房的门,接着把汽水放在坷垃蕾床边的小桌上。
“谢谢。”
“别客气了。”
我们交谈了几个来回,话语间透着无力,空气中充满了古怪的冷漠气氛。
“你先替我去一号分部报个道,然后……”她始终没去喝那瓶汽水,“别错过晚课。”
“我自己去吗,到了要做些什么?”
“拳手已经和临时负责人打过招呼了,她应该会在那里等你。不用担心,你什么也不必做,到那边大致说一下情况,我的情况,枪手的情况……”说着,她的声音低沉下去,“看看就走就行。”
“我还以为要住在据点里。”我提起手边的行李箱,坷垃蕾这才注意到它。
“啊。”她轻笑一声,说,“当然可以,西井这边的据点空房很多。”
在“哼哈”的保证后,我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似乎在期待她劝我翘掉补课,转而一心投入到恶徒的事业当中。可坷垃蕾却只是一味地支持着我的学业,反把处于极端危险当中的恶徒协会的事包装成无关所谓的样子。
再次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天空已然被乌云完全笼罩,灰蒙蒙的天幕之下,狂风怒号,落叶纷飞,在依然拥挤的街道上,人群开始东倒西歪,汽车开始缓缓驶动。
在以往,这样的阴云密布之时是正义即将降临的先兆,可此时此刻,我的心头却蒙上一层比头顶的天空更浓密的乌云,它们像恶魔一般不断地低语,其间还隐约现着轰轰作响的闪雷。
暴雨侠死了,我开始默念,仿佛是在安慰自己,暴雨侠死了。
我回头,看到失了颜色的西井第三综合医院的大楼被笼罩在阴影中,向前望,在看不见尽头的远方,不知名的西井一号分部的恶徒伙伴还在等待着我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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