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毫不留情,这让我感到有些愧疚。
从很久以前,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用真性情向他人展露自己便是件很难的事情。那些会大声欢笑、嚎啕大哭的班里的其他女孩儿在我看来,既像没头脑的傻瓜令人怜悯,又像闪亮的明星引人憧憬。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们,思考着,与同年龄段的其他孩子都不一样,我的思考深入而具体,且针对的都是些他们注意不到的事:我究竟该怎样在人群中生活?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人?
上小学的时候,我曾很努力地试图融入班级里的环境,就像大多数人都能轻易做到的那样,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小圈子、几个就算不知心,也足以打发课余时间的朋友。可围绕在身边的铁壁阻挠了我:严厉、刻薄、不通人情、一板一眼让企图靠近我,或我企图靠近的人都离我远去,他们像被我的言语和表情所化成的尖刺扎痛了那样狼狈地躲开,接着一如不同世界的人那般将我视之不见。
我居然没法怪罪他们。
我知道自己的内心是火热的、柔软的,也明白自己深爱着那些友好的、天真的、能将自我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孩子们。看到有人因被欺负而失声痛哭时我会难过,看到有人获得老师的赞赏洋洋得意时我会嫉妒,看到有人助人为乐时我会打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骄傲,看到有人欺骗同学时我会变得怒气冲冲……我的内心里有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而我的表皮却一如暗淡的金属板那样冰冷而坚硬。
我没法表达出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如何将它们化作直抒胸臆的真切语言。我的五官像是强磁铁身上的冰箱贴那般难以动弹,我的表情永远都像枯死的老树那样冷漠、刻板、严肃。
就在刚刚,我的这份表里不一又一次酿成了错误,尽管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但它那过于无情的表达方式却令人难以接受。在他处于如此逆境,不,如此绝境的时候,我竟没有展露出丝毫同情,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攻击起他本就已经破碎不堪的弱小心灵。
碎灭者是个货真价实的恶徒,况且,我压根就不认识他。我用作用甚微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但负罪感还是强烈得仿佛一块岩石坠在心头。
我本以为自己会听到抽泣声,但碎灭者的房间里却安静得可怕。西井的夜总是嘈杂而吵闹的,可雨水的淅沥却驱走了那些一直以来占据着夜晚的车鸣和醉酒人的叫喊。光静悄悄地在门缝间亮着,我窥不见他起身的阴影,也听不到任何响动,碎灭者像是在这雨夜慢慢地死去了一般失掉了所有的痕迹。我开始害怕起幻想成真,也害怕起他会因某种原因再次变身成那副满身肌肉的样子。安静像魔鬼一样吞噬着我的理智,也像病痛那般折磨起我的精神。
他怎么样了?即便在心里,我也不愿承认这是自己对他的担心。但焦虑使我坐立不安,在时间已至凌晨的这个时候,我却清醒得像打了鸡血一样。
许久之后,门缝里的光才发生变化,我大睁双眼,像谨慎的盗贼一般趴伏在次卧的地毯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碎灭者轻轻推开门,灯光洒进了起居室,他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走到靠近窗台的水池前。
“哗啦啦……”我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不一会儿,水声停止,紧随其后的是一次清亮的瓷碗相碰声。
他洗了盘子。
我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2:36。
碎灭者又一次拧开水龙头,流水声停止在“挲、挲”的碎水溅落声前。
他在池子里甩了甩手,接着走回房间。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关门,反而按掉了房间里的灯。
他是睡觉了吗?他是释怀了吗?
疑惑中,我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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