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纪元一千五百四十年
奥伯帝国
冰冠领,冷砂镇
深夜时分,庄园上空的乌云终于显示了其出现的意义,一场伴随着北境特有的呼啸风声的暴风雪很快降临了这个小镇。
瓦伦汀娜所在的房间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虽然在她们睡前已经关紧了落地窗并且拉紧窗帘,但是狂风不停的冲击着窗户所产生的声音听着依旧令人感到有些冷意,尽管只是心理作用。
艾瑞丝,安娜和瑟尔都睡的很香甜,但是瓦伦汀娜却睡的不那么安稳,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她一般都没有安稳的睡眠。
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惊醒了她,瓦伦汀娜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左右寻找窸窣声响的来源,一边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个细微的奇怪声响竟然能掩过窗外的狂风声引起自己的注意。
为了不惊醒艾瑞丝,她小心翼翼的起床,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其实房间里有供暖的魔法阵,整个房间并不冷,但或许是黑暗的房间和诡异的声响令她有些害怕,所以便披着披风以寻求自我安慰。
瓦伦汀娜其实很害怕黑暗,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态度令人认为她是个勇敢而知性的女性,除了父母和妹妹,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女孩内心薄弱的地方,所以在整个房间处于黑暗时,她起床寻找奇怪声音的来源,还是有些胆怯的。
“凋零……花朵……”她听见模糊的低语,只是一闪而过的几个词汇,但她确定了那肯定是刚刚窸窣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来自于窗台外,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接近那个被窗帘遮掩的巨大落地窗。
“我紧握着你送的勿忘我。”她越接近窗台,就越清晰的听见那个声音。
“这是,歌声?”她疑惑的自语,她听见的奇怪声响竟然是一个空灵的女声,伴着寒风唱着一支哀婉凄凉的咏叹调。
瓦伦汀娜走到了落地窗前,歌声在她耳畔清晰的响着,她在窗台前站定,静静的听着这首咏叹调,突然,她想到了这歌声的诡异之处,怎么可能有人在暴风雪的晚上在室外唱歌呢?
她伸出手,想要拉开窗帘,但是她的手在接触到窗帘的瞬间停住了,那一瞬,她脑海里浮现出窗外的风雪之中深夜的黑暗,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还伴随着刺骨的寒风,寒冷而恐怖。
“勿忘我,它悄悄绽放在冰冷寒冬,逝去的你,已无法看见。”那个空灵的女声的歌曲酝酿到了高潮,那奇怪的歌声也清晰的如同在耳边吟唱。
瓦伦汀娜心中的好奇战胜了她对黑暗的恐惧,她缓缓的拉开了窗帘,看向窗外。
窗外并不是她想象的黑暗,而是一幅比起黑暗更加恐怖的画面。
一个巨大的黑影,大得遮蔽了天空,即使是银岭,安洛斯山这些有名的高山在这个巨大得恐怖的黑影面前也如同石砾,这个黑影就像是将这个世界立了起来一样,仅仅凭借大小就让人感受到能碾灭世界的恐惧。
这个黑影缓缓展开了足以遮蔽天空的翼,高昂着的脖颈之上,似乎能看到如同眼睛般的两束金色的光芒,那光芒明亮得如同两个太阳!
突然,诡异的灰色光芒照亮了这个黑影,瓦伦汀娜终于发现,这个大得仿佛世界本身的黑影竟然是龙!
它银白色的鳞甲在灰色光芒的照耀下发出了令人感到压迫的色彩,很远处一个细小的人影映入瓦伦汀娜的视野,那个人影是一个女孩,不知道为何,即使距离很远,瓦伦汀娜也能看清那个女孩的背影,也不知为何,女孩的背影让瓦伦汀娜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女孩一身白色的长裙,她手中握着的那一束蓝色花朵,正是瓦伦汀娜所听到的歌声中提到的勿忘我。
女孩远远的看着如同世界本身般巨大的巨龙,继续轻声吟唱,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歌声依旧能传入瓦伦汀娜的耳中,这个女孩所吟唱的正是之前瓦伦汀娜所听见的歌声。
巨龙缓缓张开了嘴,或许是它过于巨大使得这样普通的动作显得沉重而缓慢,巨龙张开嘴后,发出了强大得无与伦比的龙啸,瓦伦汀娜看到那啸声甚至震得龙头部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波纹!
由于巨龙太过庞大,即使瓦伦汀娜看见了龙啸引起空间震动的波纹,龙啸也过了一段时间才抵达她耳边。
一阵太过强大的声波震入瓦伦汀娜的耳中,她来不及反应,甚至她完全没觉察到龙啸声,意识便模糊了,龙啸声还未抵达,她就已经被巨大的威压震晕了。
瓦伦汀娜的视线再度清晰时,她发觉自己沐浴在一片夕阳的光芒中,她看到了的是远处夕阳下那株巨大的树木,这树木高耸入云且泛着银色的光泽,金色的夕阳光芒照在银色的树干上,散发出耀眼得直视上去可能会伤到眼睛的光芒。
天空彼端,巨大得仿佛能遮蔽天空的银色树冠也在夕阳下发着光芒,这株树木即使被称为世界树也不为过,瓦伦汀娜正为这景色而感慨时,忽然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视野,那是之前在歌唱的那个女孩,她坐在巨大的世界树下,歌唱的依旧是之前的歌曲,却没有了清冷的感觉,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
突然,瓦伦汀娜注意到,这株世界树并不是一株真正的树,世界树是之前那头巨大得可怕的巨龙的身躯!
她抬头望向天边,注意到这所谓的树冠竟是巨龙努力撑起的,那遮天蔽日的龙翼,而这龙翼周围是破碎的天幕,却被龙翼所顶住了……天曾经塌了,可是龙顶住了!世界树下的,是巨龙奋力撑起的龙爪与它的身躯,龙爪的附近,她看到了黑暗无比的深渊,却被巨龙的爪子堵住了……地曾经破碎了,可是龙稳住了。
这巨大的龙躯竟然抵抗住了天空的塌陷和大地的裂变,自己却化成了树木岩石一般没有生命的物体。
这真的是龙族吗?那个传说嗜杀成性,暴戾无比,视一切其他生命如同蝼蚁的高傲的,由铁血一度统治世界的种族。
它用生命拯救了这个曾经破碎过的世界,用身躯延续了这个栖息着其它生命的世界,或许世界破灭了对于它这样庞大且强大的存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它却牺牲了自己来拯救这个差点毁灭的世界。
世界树下,女孩的哀歌越发凄凉,巨龙死去的身躯旁,竟然有无数的生命在为其哀伤,为其哭泣,凄凉得瓦伦汀娜心中都升起了无尽的悲伤。
瓦伦汀娜缓缓睁开了眼,眼前是黑暗中的房间,是冷砂镇庄园的房间装饰。
“原来是梦。”她轻声自语。
但是她在梦中无尽的悲伤却被保留了下来,她的手拂过脸颊,发现那里的确有着泪水。
“为什么,会悲伤?为什么,龙族那么自私的种族,却会最后拯救了世界?”由于被惊醒脑子来不及清醒,她有些失魂落魄的低声喃喃道。
她难以理解梦中所见的情景,即使她知道那只是梦,在人类所得到史前记载里,以及地中海东部森林里精灵们作为与龙族一同生存过的龙族创造的物种所具有了对龙族的印象,人类所总结出龙族的印象是自私而残暴嗜血的,但为何自私的龙族会愿意牺牲自己来拯救破碎的世界?那个握着勿忘我歌唱的女孩是谁?自己为什么对她感到如此熟悉?
过多的疑问让瓦伦汀娜的思绪有些缓不过来,突然,她的嗅觉捕捉到一股奇特的淡香,那淡香应该来源于这个房间外那个小型会客厅里,因为这个房间是庄园的主卧室,所以在通往走廊的路上会有一个小型的会客厅用以主人对特殊客人的会见。
瓦伦汀娜在不惊醒身边睡得很香甜的艾瑞丝的情况下轻轻下了床,从一边的衣柜里取出披风,再拉了一条毛毯裹在身上御寒,走到了房间门前,此时,异香更加浓了。
她刚把手搭在房门把手上时,却犹豫了,她害怕黑暗……虽然她直觉感知门外不会有任何危险,可是她回想起梦中巨龙巨大得恐怖的身影,还是有着一些恐惧,即使门外不会出现那样恐怖的巨龙身影,但是门外的黑暗依旧会令她感到害怕。
可是不知道为何,即使害怕她也依旧扭动了门锁,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驱使她做出这样矛盾的事情。
门外的会客厅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黑暗,相反,会客厅中依旧开着灯,由于突然进入有光的环境,瓦伦汀娜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
“瓦伦汀娜小姐?您睡不着吗?”一个温和的男声询问道。
瓦伦汀娜的眼睛适应了光照,她在听到声音的同时睁开了眼,看到了声音的主人,他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脸上依旧是温暖的微笑,那是雪莱·朗基努斯。
雪莱原本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沙发前的茶几上,一个小型魔动火炉正在煮着咖啡,刚刚瓦伦汀娜所闻到的淡香就是这个咖啡的味道。
“雪莱……先生?”瓦伦汀娜有些吃惊,她看到雪莱的一瞬间,心中便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有安心,有苦涩,安心是由于雪莱能在她被奇怪的梦惊醒加上对陌生环境的难以心安时能够看见这个救了她一命的温柔男孩,苦涩则是因为她看到雪莱便会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生活经历和他的生活经历联系到一起,然后为雪莱所产生的苦涩。
“瓦伦汀娜小姐,您睡不着吗?”雪莱看了看手中的怀表,“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四点钟了,睡眠过晚对身体伤害很大的。”他微笑着说出这关心的话语。
“不,我没有睡不着,我是醒过来了。”瓦伦汀娜当然不好意思和一个刚认识一天的看起来同龄的男孩说自己被噩梦惊醒了,“雪莱先生,比起这个,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担心您和三位小姐的房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不能第一时间赶到,所以就守在这里了。”雪莱将书合起来,放在桌子上,这时候瓦伦汀娜注意到,即使是晚上,雪莱依旧戴着纯白色的手套,似乎她就没看见过这个男孩的手,在外面的时候是铠甲,进到冷砂镇之后是手套。
“雪莱先生你,一直守在外面?”瓦伦汀娜强打睡意的同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内心也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原来房间的外面并不是黑暗,而是温柔的守护。
“是的。”雪莱笑了笑说。
“这样对身体伤害很大啊,你自己刚刚说的。”瓦伦汀娜觉得雪莱这样不重视自己却重视他人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这大概也是因为瓦伦汀娜本身也是很关心他人所以才这样觉得。
“我的话倒是没什么的,习惯了,以前在长城上守夜很多了,有时候两三天都不敢躺下睡觉。”雪莱笑了笑,这一笑依旧是雪莱标志性的温柔的笑容,但是他所说的话听起来却让人不由得心情沉重。
瓦伦汀娜一时无言,但是心中却是一阵难受……
同样是这样年轻的人,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啊,自己躺在丝绒的软榻上睡得香甜的时候,有人抱着冰冷的剑守在长城上那一点篝火旁边警惕着敌人,自己因为实验魔法太晚被父亲母亲哄着快去睡觉而不情愿的躺下时,有人死死抵抗睡意而防止在恐怖的严寒中一睡不起;英雄这句话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们是实实在在的用生命来承担这个称号所带来的职责。
瓦伦汀娜站着沉默了几分钟,沉默得雪莱都有些慌神以为自己是说错话了。
她的睡意早已被雪莱沉重的话题给驱散了,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雪莱,索性要求自己和雪莱一起守夜到天亮了。
然后她慢慢裹着披风,坐在雪莱面前的沙发上,将自己包在毛毯里,雪莱不知道她是要干嘛,但是出于礼节性,还是询问了瓦伦汀娜是否需要咖啡。
瓦伦汀娜点点头,雪莱便起从茶几上拿起正在煮的咖啡壶,为她倒上一杯咖啡,本想礼节性的递给她,却被她说自己来就行了。
其实雪莱作为一个没有过任何与异性来往的经历的人,即使在战略和势力摩擦的大问题上看得再透彻眼界再广,和一个女孩深夜共处一室也会有些局促,尤其是这样一个漂亮得太不像话的女孩,他几次看向瓦伦汀娜,因为睡眠而散开的金色长发,细腻而白皙的皮肤,如同星夜下倒映群星湖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精致晶莹得让人有些难以把持的嘴唇,这些难以用语音形容的美的事物同时集合在一个女孩脸上,定力再好的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瓦伦汀娜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一个刚结识不久的异性独处一室,她依旧沉浸在雪莱说的那些事情里,心情有些沉重的将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双腿蜷缩起来抱在胸前,这样一个高挑的女孩缩成一团,令人感到意外的可爱。
瓦伦汀娜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咖啡,思虑着许多贵族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思虑的沉重问题,甚至都来不及发现北境的咖啡竟别有一番风味。
雪莱看着她沉默了十来分钟,以为她大概是在思考什么,便准备不打破这片沉默继续看书,但当他刚拿起书的时候。
“雪莱先生,你能和我说说,你在长城上的见闻吗。”瓦伦汀娜突然问,声音由于她沉重的心情而有些低。
雪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放下书,问:“那瓦伦汀娜小姐您想听什么方面的呢?”
“你能和我说说你经历过的食人魔战争的时候的事情吗?”瓦伦汀娜说。
雪莱先是奇怪瓦伦汀娜怎么会知道自己经历过那场战争,仔细想了想,大概是跟自己前来的那些黑语者们和中洲的守卫骑士们谈论的时候说的,然后再由中洲守备骑士们传到瓦伦汀娜这里。
“好吧,瓦伦汀娜小姐要听这些陈年旧事,是我的荣幸。”雪莱先是礼节性恭维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了回忆。
“瓦伦汀娜小姐您想听什么事情呢?”雪莱微笑着询问。
“唔……可以说说你在成为黑语者后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吗?”
“当然可以。”雪莱点了点头“我记得,那时候我因为作为特殊军团的骑士被分配成为一个部队的守备队长,食人魔进攻的趋势也是我们的部队发现的。”雪莱说着说着,自己的思维也被拉往了过去。
但是他想到的不是自己七年前的故事,因为七年前的他不是那样无力的人,七年前的他是在战场上肆意收割生命的恶龙,而不是一个仅仅期待自己能够活下去的少年。
“我记得是……啊~很抱歉,时间我忘记了,大概是因为太久了吧,第一次斩首行动执行之后。我带领着自己的小队,深入食人魔阵地后方,黑森林之外,杀死了食人魔的领袖之后,我们原本按照原定计划撤退,在经过一个雪山时,容人过去的过道太狭窄,一边是山崖,另一边就是悬崖,那个通路只能够一个人过去。”
“雪莱先生你当时害怕吗?”瓦伦汀娜立刻就被拉入了雪莱的故事情景中,适时的提出了询问。
“害怕,很害怕,即使面对食人魔我都没有这么害怕过。”雪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当时负责任务的小队里有十四个人,我负责殿后,原本一个人一个人的通过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就在我即将过去的时候,发生了问题,雪山突然发生了雪崩,过了悬崖一边的骑士们离我不远,但是偏偏就是我被雪崩所裹挟中了。我依旧记得那种感觉,太多白色的雪将我冲下山崖,我在昏迷过去之前,只听见了队友们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山崖很高吗?”瓦伦汀娜的表情有些惊恐。
“很高,不过万幸是坡度不大而且积雪非常厚,我被雪流一直冲到哪里我现在也不记得了,那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积雪压在身上,压迫着胸口和脖子,让人呼吸很困难,我一直在努力往雪层上面爬,又或者说,更像是游,其实被埋在积雪里和被丢进水里差不多,但是区别是积雪中我完全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地面,哪个方向能爬出雪堆,如果是个稍微会魔法的人大概就可以用风魔法来确定自己的位置了吧,但是很遗憾的是,我并不能直接使用魔法,必须得使用提纯的元素结晶,而且我的固有技能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给我帮上忙;怎么说呢,我很幸运,没有被埋得很深,当我意识模糊的时候从雪堆里还是能挣扎起来的,等我从雪堆里起来,意识有些清醒的时候,看着周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雪莱喝了口咖啡,“当时我十分的绝望,因为北境的酷寒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是找我散落的东西,包括我装炼金物品虚空袋和储备食物的袋子,万幸中的万幸,它们都被我很快的翻找到了,第二件事就是赶快找到树枝,打算生火。”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雪莱先生,当时一定很冷吧。”
“大概,只是想活下去吧,寒冷到了那个时候反而是不怎么在意的东西了,翻找到树枝之后,我开始寻找周围有没有山洞之类的地方,不过这次我没有这么幸运了,我只找到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甚至都不能算山洞的洞,最多算是在山壁上开凿出的一个缺口,不过至少具备一定的防风效果,我把树枝放下来,准备生火,但是这时候,我发现好运气并不是如影随形的,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死,可是这个世界还有别的方法要我死,我活下来的时候得到了希望,迎接我的,却是微渺希望之后的绝望。树枝被雪浸湿了,但是我所携带的火元素结晶,以及其他能够点火的东西都太少太少了,我尝试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几个小时,我始终点不燃火。”
“点不燃火,会很绝望吗?”
“会的,在世界尽头的雪原上,点不燃火等于死。”雪莱笑了笑,笑的很轻松,轻松得这事情仿佛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似的,“那里的寒风能让人在十几分钟内冻结血液。”
瓦伦汀娜又明白自己有些蠢得过分了,不由低声说:“对不起,雪莱先生。”
“不用道歉,瓦伦汀娜小姐,至少我现在还是活在这好好的。”雪莱又笑了笑,接着往下说,“当时的我彻底绝望了,但是终究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从周围的雪地里挖了很多雪,把它们堆在洞边压实,做了一个雪洞出来,我还记得,当时我的体力在战斗后和雪流中挣扎的时候已经损失了很多了,连堆雪洞都是艰难无比,雪洞这种东西,虽然和营火比完全没法比,但是聊胜于无,至少能让我的体温不会流失得那么快,我靠在里面,从炼金虚空袋里拿了一些炼金药品和火元素碎渣,开始处理伤口。”
“伤口?雪莱先生你被雪崩卷走之前受了伤吗?”瓦伦汀娜一副听得入神的样子,不由发出了询问。
“是的,在右手上和脖子上,不过万幸的是脖子的伤口没有伤到动脉,而且因为天气很冷,我的伤口处血液也冻结得很快。”
“你是怎么处理的呢?”瓦伦汀娜出于对生命治愈系魔法的了解,习惯性便开始询问他人治疗自己伤势的方法。
“啊,我之前也告诉您了,我是全无元素亲和力,所以生命元素在我身上的效果微乎其微,我把身上带着的一切生命元素都结合炼金药剂一起使用了,如果您要问炼金药剂成分的话,大概是枯萎孢芽、枯鬼的合成物、金丝合叶、标准炼金溶剂还有最重要的吸血鬼血。”
“可是这些成分大都是有毒的!而且这里面没有能给伤口消毒的药品!”
“消毒工作我也是做了的,用火元素碎渣涂抹伤口然后把它们引燃,那一瞬间的小火灼烧已经能够起到消毒的作用了。”雪莱并没有回答关于药品的毒性的问题,他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其风轻云淡的程度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瓦伦汀娜如同湖泊的双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和恐惧的光芒,用火元素的碎渣灼烧伤口?虽然的确也能起到消毒的作用,但是那该多痛啊,这和伤上加伤也没有多少区别了啊!仅仅是思考一下那种痛楚就觉得那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她洁白的上齿紧咬着下唇,然后她精致的双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是那句“不会痛吗?”始终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不痛……
“处理了伤口之后,我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然后就靠在雪洞里面,希望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能多坚持一下,然后我打开了食物袋子,绝望再度增加了。”
“是没有食物了吗?”
“有还是有的,不过只有一小块肉干和一点干粮,当时天色快晚了,我记得……啊,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是,哭着吃完了这些东西,现在我还依稀记得,干粮是没什么问题的,平日里吃的也是这种干粮,区别就是平时吃的能多一些,那个时候只有刚够几口,口渴的话就抓一把雪含在嘴里,不过肉干太硬了,硬的和冰块一样,就是这一小块肉干,我啃了很久,有的是因为硬,难啃,有的是因为……我不想吃那么快,因为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餐了。”雪莱陷入了这并不久远的回忆中,稍稍叹了口气,“说是久,可能也没有多久吧,当时那块肉干对于我来说,应该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我记得当时的我一边哭一边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吃很多的肉,一定要吃烹制的很好很精细的肉。当时,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说来可能有些好笑,就是为了能吃最好吃的肉。”雪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在雪洞里面躺了一会,没敢闭上眼睛,我怕一闭眼,我就再也睁不开了,然后我脑子里面想象的都是如果能活着回到城墙内,我要把原本打算用来买炼金用品的钱,拿出来请弟兄们吃上一顿大餐,而且一定要有肉,我想请伯伦,请雷斯亚,请薄伽丘……我当时在雪洞里,就是想象着和他们吃一顿大餐,餐桌上的肉食还有其他食物是如何的美味可口,就为了这一顿大餐,我一定要活下去!”雪莱的眼神中似乎还隐藏着当时的强烈求生欲望,那是对于世界定式的不服,那是对于命运安排的反抗;这个世界要用严寒,要用饥饿将他杀死,却只能激起他更强烈的求生欲望,从而艰难而坚强的活下来!
“我如果能活下去的话,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他们也经历和我当时一样的情形,我一定要请他们吃不那么干涩,冰冷,难啃,难以下咽的肉,我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吃最好的东西,虽然到了现在我的确能吃很多肉,而且北境上的兄弟们每两个月换防回到城墙内的时候也是能吃到很多肉的,但是对我来说,始终还是觉得味道不如那时候想象的那么好吃,而且那个时候的那块肉干,说实在的也并没有那么好吃,但是…………即使再不合口味,再不合想象,无论是那个时候的肉,还是现在吃到的肉,‘难吃’这个词,也还是无法说出口…………”
“大概,不对,不是大概……应该是说,那种时候的情况下,对于那块肉干,‘难吃’是绝对没有办法说出口的。”雪莱的目光焦点散逸,说着说着就把自己也带进去了。
“啊对不起,瓦伦汀娜小姐,突然和您说这些,明明应该和您说些长城上的见闻才对,我却说了这些有点老旧的故事。”雪莱说着这些故事的时候一直没有看瓦伦汀娜,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当中,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不对题,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当他抬头看向瓦伦汀娜的时候,原本以为会看到这位大小姐对于他所说故事无聊程度的不满,毕竟这种故事并没有什么可听性。而且说实在的,这个故事也不是瓦伦汀娜所要求的,他作为黑语者驻守在长城上时候的故事。
这是个很遥远的故事,遥远到雪莱甚至记不清细节,记不清自己当时是否是真的哭泣,是否真的如此绝望,她对自己这个遥远得难以相信的经历余下的印象只有,当时的自己真的只想活下去,仅仅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雪莱一边看向瓦伦汀娜的同时一边在脑海中思索印象深刻而又听起来有一定的故事性的经历,毕竟女孩们应该更喜欢听激动人心的战斗而不是如何雪地求生死里逃生,但是他回忆起过去的时候,第一件呈现在自己思维最前端的就是这件事情,雪莱原本以为自己想了这么久却说了个这样无聊的事情,瓦伦汀娜应该会有些不悦吧…………
但是他抬起眼却看见了,面前这个美得如同受美之神眷顾的贵族女孩,那双如同沉淀着星辰的湖泊般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哭了!??
雪莱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站起身,手越过茶几,考虑到礼节问题又不能伸手过去触碰瓦伦汀娜,他的手便停在半空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对于国家问题和势力冲突问题能够看得透彻无比的,具备阴谋家另一面性格的,思维缜密谋划深远的骑士,在他漫长的生活与记忆中,少有的感受到了事情超出预想的慌乱。
怎么会哭了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有什么地方说的太过分惹到她了吗?是不是咖啡太烫了?难道是我说的没有按照她的要求所以委屈到哭了吗?雪莱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有些手足无措。
对于超出预想之内的事情,人当然会本能的慌乱;几年前,雪莱因为身为特务部队问题,被选中成为北境圆桌骑士首席之后的某一段时间并不能服众,甚至有些人生出了质疑圆桌圣物的心,但是他成为北境的领袖之后,软硬兼施的手段之下,不信任他的被他的能力折服,生出反心的被铁腕镇压,在之后的时间里,在龙裔血脉的对人类智力加持和他如同长年深究此道一般的手段的辅助下,他被北境境内的诸多领袖们称为“神明一般的天生领袖”,因为他有着与外表年纪极其不相符的只能依靠岁月和经验才能积累下来的行事手段,所以在人们看来,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事情能够让他发生慌乱的情况。然而,现在,雪莱·朗基努斯,一个在北境人们心中宛若神明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领袖,此刻竟慌乱异常。
“瓦伦汀娜小姐,我……对不起,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或者冒犯您的地方请您指出。”雪莱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以拳顿地单膝跪下,这是奥伯帝国骑士的觐见礼和谢罪礼,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雪莱……雪莱先生……对,对不起。”瓦伦汀娜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声音因为哽咽而无法讲话流利的说出来,“我不该,不该问你经历过的……这样的事情。”,她伸手抹去了一次又一次泪水,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泛着由于哭泣而显现出的绯红,比起之前高洁得如同女神的容貌更动人了许多,让人看上去不由得满心怜惜。
就算是雪莱的定力也不由得内心开始躁动了起来,不过,雪莱依旧不理解面前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哭,以及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按正常情况来说,其他人听到这种故事最多也是感叹几声,说幸亏还是活下来了之类的,再感性一点的人大概也只会听着这种故事而随之色变罢了,面前的女孩竟然感性到这种地步吗?感性到听着他人的悲惨故事能为之哭泣吗?连自己这个经历的正主都已经觉得不过如此罢了。
毫无防备之心,对一切人都抱有善意,感性到有些过于敏感,甚至能为他人的悲惨过去而哭泣,原来着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对人人都抱着美好的善意,纯洁得如同雪的女孩啊~雪莱心底说着。
他站起身来,拿出自己的手帕,俯下身递到瓦伦汀娜面前:“没有事的瓦伦汀娜小姐,您没必要为了我的经历而哭泣,这并不是您的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活在世界上,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雪莱能做的仅仅是递手帕这种事情,对方可是帝国顶尖贵族的女儿,加上对方的年龄已经与她结识的时间问题,雪莱并不敢触碰她,更别说帮她擦拭眼泪什么的了,这样无论对他作为帝国贵族和骑士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虽然他的爵位阶级和权力水平并没有理由担心和御前首相的地位差距,毕竟军事实权摆在那;但是毕竟对方是御前首相,至少面子上还是要给的,而且骑士精神中对女士的尊重也告诉他不能轻易触碰女士,尤其是刚结识不久,这么年轻而且还未婚嫁的女孩。
瓦伦汀娜因为哭泣而颤抖着接过手帕,嘴中仍低声喃喃着:“对不起,雪莱先生。”
过了几分钟,瓦伦汀娜终于有止住哭泣的迹象了,这让一直站在她面前的雪莱松了口气。
雪莱也明白这时候是安抚她的最佳时机,他单膝跪了下来,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瓦伦汀娜:“瓦伦汀娜小姐,没事的,这些经历没有让我死去我就觉得是万幸了,不仅如此,这类的回忆还会是我珍贵的记忆,它提醒了我,我曾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差点失去生命,也告诉我现在的安宁祥和是何等来之不易,我会更去珍惜现在的和平,所以,您没有必要责备自己,没有必要为这些陈年过往哭泣。”
瓦伦汀娜的双眼因为哭泣而有些红,她听着雪莱的话,从环抱着膝盖的手臂里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雪莱温和的微笑,她看着雪莱微笑的脸庞,不由破涕为笑。
看着那一笑,雪莱一时间竟有些发蒙,那一瞬间他竟然有发自内心的高兴,那是因为他看见了那如同阴郁乌云中探出来的一缕和煦的阳光般的笑容,那是能治愈世间一切来自内心的伤害的笑容。
无论是哭泣还是破涕为笑都让人惊艳无比,面前这个女孩的美的确是达到了一种惊为天人的地步,说她是受到美之神眷顾或许已经不合适了,说她是美之神在世间的投影倒是更加贴切。
“是的,雪莱先生,现在这样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她的声音由于刚经历哭泣而依旧带着一点点的哭腔;瓦伦汀娜忽然不再缩着,她在沙发上坐起来,然后她伸出手,身体向前倾,一把搂住雪莱的脖子,然后轻轻的抱住了他,轻声道:“活着,就还有希望。”
“嗯?!”雪莱被瓦伦汀娜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猝不及防,虽然他的反应力是绝对不会防不过来的,但是他想到的是,一旦出手推开瓦伦汀娜的话,就两人的相对位置而言,可能会触碰到不太妙的部位;然后他经过这一思索和权衡利弊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应的时间了,温香软玉这时候已经包围了他。
雪莱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感觉整个面部一瞬间都炽热无比,当他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经是灿金色的秀发,洁白无瑕而晶莹可爱的小耳垂,扑面而来的中洲名花的香气和少女的体香………。
原本这种清淡的花香吸入后会让人神清气爽,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对于雪莱来说简直就是越吸越会呼吸困难,尤其是少女还趴在他耳边说着温柔的话语……温不温柔已经无所谓了,单是少女如兰的吐息就让雪莱有些窒息。
少女柔软无比的身体和散发的香气令他有些脑袋发蒙,但是基本的理智仍旧留存,他可不会顺势就回手抱过去,骑士的精神现在还在鞭策着他。
“只要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瓦伦汀娜再次轻轻的呢喃,那声音就像是女神在耳边的低语,虽然被低语的对象现在十分特别非常的不自在,再保持着这样的话,被女神的低语眷顾的对象大概会窒息而死。
大概过了几秒钟,雪莱明显感觉到怀中温软的身体一僵,然后环抱住自己脖子的柔软的双臂闪电般收回。
瓦伦汀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迅速抽回了手,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男孩,他并没有什么动作表示,依旧是保持着刚刚给她递手帕的姿势,但是他原本带有笑意眯起的双眼变成了紧闭,英气俊秀的脸庞也有些涨红,甚至红到了耳根。
瓦伦汀娜在几秒钟内回忆起刚刚自己所做的事情,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其脸颊通红、贝齿轻咬下唇的娇羞神情足以击中任何男性内心的要害;由于贵族礼仪自小的熏陶,她并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尖叫出声,但是她的动作上也和其他女孩一样,她闪电般的将自己的身体继续蜷缩在沙发上,一把将裹着的毛毯拉得更严实,那因为十分白皙而红得明显的脸深深的埋进双臂里,将娇羞得能被称为祸水的脸庞遮掩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做了什么啊?我怎么会突然去抱住雪莱先生啊?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变空白了啊?为什么雪莱先生一说活下去就好我就突然会伸手抱住他啊?
瓦伦汀娜此时的脑海里充斥着疯狂询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的声音,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当时自己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雪莱抱住,或许是听完了雪莱先生的故事之后觉得他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或许是觉得经历过这些的雪莱先生太坚强了,坚强得让人想哭;所以她就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拥抱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觉得能够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就去抱他,这是什么理由啊!瓦伦汀娜内心想道。
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她的感性,她过分的感性使得自己代入到了雪莱的故事当中,然后做出了这样安慰雪莱的举动……
其实,更像是雪莱安慰她……
在与异性的交往方面表现得再大方的瓦伦汀娜实际上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和陌生异性的肢体接触,她的妹妹艾瑞丝也是如此,仅有的和她们有肢体接触的异性只有她们的父亲和三个哥哥,一是因为她们并不喜欢,或者说讨厌中洲的贵族男孩们,并不打算与他们有太多交流,甚至在舞会上都没有过礼节性的接触,比如手和手的接触,二是以她们的父亲和三个哥哥对她们的宠溺程度,要是有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想要骗取她们的芳心,怕是会被那三个身为苍语者统领的哥哥半路劫道拉进苍语者军营然后人间蒸发。
所以,她作为帝国首相的女儿,一是眼界高而不喜与庸俗的谄媚之徒接触,二是家人的宠溺太深,导致了并没有异性敢与她又肢体接触,更别说拥抱这种更深更不敬的行为了;要是真有人敢强行拥抱她的话怕是会在几天之内消失。
但是,雪莱不算是她讨厌的那类庸俗的谄媚之徒,反而因为之前救下她以及作为真正骑士的过往而很得她的好感;而且这个拥抱也并非雪莱强行,更要说还是她主动的;加之她天性就是不愿意令他人为难,所以她并没有做出有些贵族少女那样的举动,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对方是无礼的色狼;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形明显是自己的问题,所以现在瓦伦汀娜缩成一团是由于少女的娇羞,窘迫,还有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雪莱。
然而少女至今还是没发觉自己对少年的考验是多么的严酷,她现在还没有觉得和一个认识不久的年轻男孩共处一室的不妙。
瓦伦汀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的跳动,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尴尬了导致内心的激动吧……又或许是少女的心似乎找到了归属?
雪莱花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回味了刚刚怀中的柔软和扑面而来的名花清香和少女特有的体香,然后他意识到这是对女士的不尊重,立刻将杂念驱逐出脑海。
现在的他感觉到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瓦伦汀娜,所以一直保持者单膝跪地低着头的状态,然后雪莱试探性的抬头看向瓦伦汀娜,瞥到了她脸颊上诱人的绯红和犯规的娇羞的神情;那种犯规的神态和现在这种深夜共处一室的环境……脑海中杂念产生,杂念清除,一瞬间完成;雪莱经受过关于专注力的特殊训练,以及战争经历对于定力的磨砺;为了专注,杂念一类的事情是可以在一瞬间就清除出脑海的,加上他自己的固有技能,他只是零点几秒就把杂念给驱逐出脑海,然后还为自己瞬间的念想感到龌龊。
雪莱差点用以前在长城上清除杂念的方法:猛的打自己一拳来作为对刚刚龌龊念想的惩罚。
作为军人,骑士,领袖,龙裔,多重身份的雪莱,其定力是难以想象的强大,但是就是这强大了定力,在今天晚上竟然不怎么适用了,就单是平时不会出现的杂念,这个晚上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虽然都被他以强大定力驱逐出脑海;被北境所周知的极度自律的北境守护、冰冠公爵、北境之剑“处刑人”:雪莱·朗基努斯,在这种情况差点没办法自律……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可以靠固有技能自己的[情感剥离]来保持绝对的冷静。
雪莱站起身来,向后退出几步和瓦伦汀娜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又单膝跪下行礼……刚刚是贵族礼,现在是谢罪礼。
毕竟在骑士的观念当中,无论什么情况,但凡是让女士感到难堪的情形,即使是因为女士自身的原因,骑士也要表现出谢罪以维护女士的颜面。
现在这种情况,一切的言语安慰都没有任何作用,少女害羞的时候是选择性屏蔽外界声音的,所以怎么安慰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稍微有点情商的人这种时候就应该放着让女孩自己冷静下来,雪莱也明白这种道理,加上他现在自己也觉得挺尴尬的,所以就识趣的选择了沉默。
雪莱现在才想起来瓦伦汀娜是被惊醒的,看着她醒来之后依旧一副困倦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肯定不会经常深夜醒来,所以就推测她大概是在陌生的环境里面睡得不安稳。
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几米外的缩在沙发上的瓦伦汀娜,看着原本高挑修长她因为娇羞和窘迫缩成一团的样子,似乎还能看出她因为陌生环境而睡眠质量不好导致的困倦,不禁联想到了猫这种动物。
猫这种动物,初到陌生的环境会很不安,即使进入了睡眠中,一点点的动静也会惊醒它;对于陌生的人,猫往往不会很亲近,而一旦认可了那个人的话,猫不仅会对那个人展现出亲昵,而且在他的身边会睡得很安稳。
这么一想,面前这女孩真的很像猫,连现在因为害羞和窘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都和缩在一起的猫很相似。
不过,眼下这么尴尬的事情,要怎么收场才好呢……雪莱开始思考,但是无论怎么思考,他都觉得只有一种方法能解决,那就是放着不管;其他方法比如口头解释或是转移话题都很容易招致女孩的不满,因为雪莱完全不知道瓦伦汀娜的性格,虽然能从这一整天的相处里看出是个感性且要强,不过依旧算是温室花朵的女孩,但是他并不知道在这方面瓦伦汀娜的性格和态度,所以沉默总是没错的,若是瓦伦汀娜真的觉得这样有失她颜面,雪莱要怎么谢罪都没事,他身为公爵,向一个目前还没有爵位的贵族眷属谢罪的话……虽然公爵爵位在奥伯帝国地位尊崇,帝国四十一领的公爵在自己的领土内都是国王一般的身份,尊崇如这般要向一个没有爵位的贵族眷属做出卑微的谢罪实在是很失公爵颜面的事情,但是雪莱并不把颜面太当一回事,除非是原则性问题或者威胁到安全,不然他都不会追究所谓的“大不敬”的问题。
按照瓦伦汀娜在晚餐席间的话来看,她大概是把这两位冰冠公爵当成冰冠公爵下属的骑士了,所以她也不会对这位冰冠公爵的谢罪有什么觉得不安的。
想了很久也依旧没有头绪,雪莱干脆直接行了一个骑士谢罪礼:“非常抱歉,瓦伦汀娜小姐,请您在这之后,责罚我的行为……作为失礼的骑士,现在我必须先退下了。”
然后他立刻起身,打开门离开了会客厅……
显然,瓦伦汀娜并没有察觉到对方已经先一步解决了尴尬的场面,她自己依旧在纠结。
雪莱迅速退出了会客厅之后,靠在关起来的门上,长长的出了一大口气,他抚了抚胸口,缓解刚刚的窒息感。
失态!真是无比的失态!作为身负司神龙血的龙裔,历经过漫长岁月的龙裔,竟然会如此的慌乱,雪莱回忆刚刚自己的心境,心底狠狠的责问自己。
不过,这究竟是为什么……一看到她哭泣,自己就完全不能左右自己的思想,甚至连龙魂所赐予他的“铁血的冷酷”都完全不能抑制住他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雪莱抚着自己的额,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但是无论他在自己深渊般的记忆之海里如何搜寻,都想不出为何自己今晚,面对这个女孩的哭泣会失去控制的原因。
“可能太久了,忘记了吧。”他冷静了下来后,自嘲的笑了笑,“感觉是很重要的记忆,竟然会忘记,看来以后还是少受些伤比较好。”
冰冠城·冰冠堡垒
冰冠城的最北部,黑色的超巨型堡垒如同一座山峰般镇守着这个北境最大的城市,这便是千年前作为最北方堡垒,使得食人魔,或者说是寒地巨人和半兽人久攻不下的不破之城,之后人类以冰冠堡垒为据点,将占领线向北再推出四百多公里,建立起绵延三万公里的长城,使得人类和异族北部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
这座不落要塞也成为了奥伯帝国北部最具有领袖代表性的城堡;现在,这座被天空中巨大魔法阵笼罩的黑色的超巨型堡垒静静的坐镇于北部冻土的中央,守卫着北境最繁荣的城市冰冠城,守卫着冰冠领,乃至整个北境。
城堡顶部的书房里,魔动灯在这样的深夜里十分不合理的亮着,照耀着这个巨大的书房,一个闭着双眼的青年正在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情报文件,面前是一个身穿黑色神官服的人,单膝跪地,静静的等待着他“看”完这些资料。
青年闭着眼睛“看”资料,本该是件令人感到费解同时也十分滑稽的事情,他的眼睛之所以闭着,并不是和雪莱一样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让眼睛展现出来,而是因为他真的是个盲人,他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一个盲人看有模有样的看着文件,这无疑是令人感到可笑的,但是在北境,没有人会因此而嘲笑他,因为他是北境的十三位领袖中,名为“神之眼”的米开朗基罗·奥古斯汀。
米开朗基罗·奥古斯汀,和雪莱一样的年轻领袖,在小时候因为某些原因而失去了视力,但是却在觉醒了龙裔血脉之后,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感官来替代视力,那便是由龙裔血统带来的固有技能[神之视线],他能够感知半径一千米内一切事物的变化,甚至能将其之后几秒的动向预测出来,这种感知能力就像是自己的眼睛飞在世界外,以神的视角俯瞰着自己身边半径一千米内的一切事物。为了使得神之视角收益最大化,米开朗基罗在战斗的时候使用的便是魔法长弓,被称为“神之眼”的他,在食人魔战争的斩首行动中大放异彩,最辉煌的战绩便是和四名小队成员深入食人魔在长城外的驻地,在千米远的距离用魔法长弓连续斩首三个食人魔统领。
借着[神之视线],情报文件这种东西他甚至不需要拿在手里,但是为了精力集中以及顾及将情报送来的情报人员的辛苦和努力。
“中洲的局势真是变幻莫测,听说埃罗巴克首相已经把两个女儿送到我们这边来了?”
“是的,瓦伦汀娜·布莱克劳斯和艾瑞丝·布莱克劳斯已经抵达了冷砂镇。”神官装扮的人说道。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
“最近同盟国那边是什么情况,听说与北境接壤的塞菲斯公国出了很大的问题。”
“奥希罗斯侯爵的分权派和以雷文侯爵为首的集权派起了冲突,根据情报是应该已经起了小规模的摩擦。”
“呵,奥希罗斯也有今天。”米开朗基罗嘲讽的冷笑一声,“去把这个资料交给拜伦,告诉他要尽快在芬托斯山脉断层布置迷阵,必须要在明年花月之前处理好。”
“遵命,米开朗基罗大人。”神官起身恭敬的接过了资料,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最近。南境教会出了什么大问题吗?”
“没有,大教堂的情报网络很稳定。”神官如实回答。
“很好,没事了,你出去吧。”
神官向米开朗基罗鞠了一躬,然后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十字星教会必须得教训教训九圣灵教这群神棍了……”米开朗基罗拿着没有递给神官的资料自言自语道。
十字星教会,全奥伯帝国最大的教会之一,与九圣灵教以及精灵国度传过来的森林教派是帝国的三大宗教,十字星教会信奉的是银翼的最古老之神,认为是最古之神创造了八柱原初神明以及七十二位圣灵,是创造世界的造物主,其教会也如同其他的教会一般,会进行各种援助事业,福音散布,传教等等正常宗教都会而且必定进行的事情,然而光辉的背后却是阴影,人们不知道的其他情况是,十字星教会光辉而伟大的一面的背后,却是一个名为黑十字的情报组织,是北境一步步渗透入帝国各地的庞大情报部门,北境的物资虽然不算丰富,但是其因为芬托斯山脉的封闭性,仅有一条由西枫领通入北境的不那么难走的路使得北境的文化几乎流不出去,外境几乎无法流入,以及北境因为千年前人类战争遗留下的文明遗产以及北境内不为外人知的数量恐怖的龙族遗迹,从而掌握了和阿尔托圣殿魔法体系有很大区别的魔法,以及北境内部遗留下来的书籍中的人类千年前的魔动技术,于是北境在天寒地冻之中发展出了奥伯帝国、阿萨圣教以及奥林匹斯同盟所不知道的恐怖的势力,早在六百年前,北境就开始悄悄的谋划出这个十字星教会,到了现在已经渗透入帝国各地,其目的就是为了完成黑语者誓约:“以漆黑的羽翼庇佑帝国,以黑色的剑刃灭杀叛逆”,每当出现反叛倾向的苗头,北境都能以黑十字将其扼杀在摇篮内,这也是纳米凯斯拉家族能统治帝国长达七百年之久的主要因素之一。
不过黑十字毕竟还是北境的组织,它一定会维护北境的利益而未必从帝国的利益考虑,若是有事情损害帝国的整体利益却能利于北境的,它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帝国各个大城市基本上都有十字星教会的教堂,谁也没想到,神圣光辉的教堂底下会是令人作呕的血腥的拷问室,这些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或美丽或英气的神父和修女们,在执行起收集情报,暗杀,绑架,拷问等任务的时候何等的干净利落,十字星教会和其他教会不同,没有教会自己组织起来的自卫武装队伍,即所谓的异端裁判所,所以民众们和帝国官方对没有异端裁判所的十字星教会比起九圣灵教和森之教是更具备好感和安全感的,但是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更像是纯粹的宗教的教会却根本不算是真正的教会,十字星教会没有异端裁判所的原因其中一个就是因为教会里的神父和修女们自身就是训练有素的北境战斗人员,刚刚退出米开朗基罗房间的神父就是一位训练有素的战斗人员,他所掌握的武技可谓是博而精,不用武器就靠着自身的武技甚至能与一些正常的猛兽如野猪等搏斗,而他在教会里的身份却是七十二位教会枢机卿之一。
米开朗基罗在北境领袖层中是负责情报部门这一块的,具体来说便是负责十字星教会的,原本七年前上任的时候基本上没人信得过他,但是正如同雪莱那般,借助本身强大的执行力以及龙裔血脉带来的智力加持和莫名令人臣服的魄力,仅仅半年他就折服了十字星教会的高层们,最关键的事情便是解决了十字星教会内部不稳即将面临教会暴露危机的问题,米开朗基罗亲自去击杀了有反叛之心的枢机卿,然后很好的处理了尚未散播出去的舆论,震慑其他人的同时也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认可。
米开朗基罗敲敲桌子,打开了桌面上的通讯法阵,面前便升起了一个魔法投影。
“该隐?你在吗?”米开朗基罗问。
“是的我在,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经过了短暂的沉默,投影上显示出一个面容几近妖媚的年轻人的面孔,若是不认识他的话还真的可能将其误认为是女孩,他的脸色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感,但是五官精致得能与女孩媲美,他的发丝也是一种苍白的颜色,与雪莱沉静的银色相比,他的发色属于病态而危险的苍白色,而且他的眼瞳和嘴唇有着异样的猩红色。
这是吸血鬼,或者说血族才会有的外貌特征,该隐·安德烈,是前北境高层安德烈大统领的孙子,是半血族血统,也是与雪莱、罗兰等人同级的现任北境的高层之一,主要负责指挥卫戍在长城上的军队以及调度各个守备军,是历代北境十三圆桌骑士中少有的混血种族。
关于该隐的身世还有过一段故事,曾经,前圆桌骑士安德烈大统领的儿子克勒斯与一位男爵级的血族玛娜相爱,最后生下了该隐,但是由于血族的强烈的种族主义,他们将玛娜抓回了血族,并且重创了身为高阶骑士的克勒斯,这种无视血族和人类和平条约的行为一度引发了北境与血族的大战,最后血族迫于北境的强势,放回了玛娜并且向克勒斯致歉,虽然人类这边也对血族和人类的感情有一定的争议,但是由于克勒斯以一己之力力战三位伯爵级血族保护妻儿的行为被留影水晶记录下来,一度被北境传为美谈,所以人们对其不同种族的恋情也就保持了一定的接受。
“你不是也没睡?最近你的第六军团有没有什么重要事项?”米开朗基罗问。
“为什么问这个?”该隐有些诧异,他虽然面色看上去苍白,但是实际上却是非常有活力的一个人,他想了一下米开朗基罗作为情报部门以及第二军团的负责人,基本上除了特殊理由,不然是不会问该隐负责的第六军团的事情的,“最近没有任何异动,秩序方面照旧。”
“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第六军团协助。”
“间谍?”该隐想了想,只能想出情报部门会因为这个问题才和负责守卫的军团有联系。
“不是,我需要借用你第六军团的亚人和妖精部队,我要给九圣灵教的神棍紧紧皮,我的第二军团都是十字星教会的人,动手不方便。”米开朗基罗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原来如此,九圣灵教的异端裁判所的确嚣张了很久。”该隐轻轻笑了笑,“怎么最近不见你陪陪塞琳姐姐。”
“事情太多了,某些人又借着接见贵客的理由跑了。”米开朗基罗叹了口气,开始狠狠的骂着丢下事物接见贵客的“某些人”。
“他们也累了很久了,去放松放松无可厚非嘛。”该隐又笑笑,“现在留在冰冠堡垒的只有你和西格玛,你也要注意别累倒了,有些杂事拜托一下格鲁奇高学士也是可以的。”
“啰嗦,婆婆妈妈的。”米开朗基罗一副斥骂的样子,但是表情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因为该隐就是这种性格,一直很细致的关心着他们十二个人。
“零落城这边出产的牛肉干味道很棒的,我大概在这里驻守一个周就会回去,要不要给你带一点?”该隐笑盈盈的岔开话题,问着魔法投影一端的米开朗基罗,他这笑容灿烂而惊艳,加上他那漂亮得可以成为妖艳,比起许多女孩也丝毫不逊色的五官,若不是因为米开朗基罗知道他是个男的,说不定心下就会有某种特殊的悸动了。
“不用了。”米开朗基罗一直闭着眼,一副冷漠的样子,他的手准备翻开其他资料的时候突然定住了,“还是带一点吧。”
“嗯?为什么改主意了?”该隐并没因为拒绝而显得出现负面情绪,不如说他早已经习惯了米开朗基罗的态度。
“雪莱……大概会喜欢吧。”米开朗基罗继续手上的动作,缓慢的说。
“啊……是的。”该隐苍白的脸上也没那么多的欢乐情绪了,“雪莱应该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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