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下风

并非因为时间加速的缘故——就算是时间加速得再久，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的。莉娅拼命地吸气，呼气，从身体内传来宛如拉扯一个沉重而年久失修的风箱般的可怖响声，这种声音就像是医院里那些濒临死亡的哮喘病人，每一次呼吸，黏液就在呼吸道里的每一寸中翻腾不止，这种无法呼吸的痛苦在他们生命的每一秒都伴随着他们的肉体，直到死亡仁慈地将这些病患解脱。

此刻，莉娅的感觉与那些最严重的哮喘病人正是相互类似的。

她猛烈地咳嗽，从肺脏里咳出许多破碎的，极其纤细的茎和须根，混杂在令人作呕的黏液里。

洛蒂顺着藤条慢慢降下，她的身体因为被击中而倾斜——莉娅用左手拼命地将奇迹之剑丢向对方，但一个缺氧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将剑丢的足够远的。

洛蒂冷静地，一瘸一拐地走向前，踩住了那柄莉娅引以为傲的剑的剑柄。

胜负已然分出。

“你——什么——时候——”

莉娅的嗓音嘶哑。

洛蒂明智的并未接近，反而是用脚踩着那柄剑，甚至都没有将它拿起来，而是将那柄剑的护手用纤细的足尖勾住，向远处又拖拽了不少距离，确保莉娅即便用了时间加速，也绝对不可能够到它。

她自己也站在剑旁侧，并没有接近莉娅。莉娅快到仿佛将时间停止的动作无论任何时候目睹都令人震惊，谁也不会希望在这种情况下接近到这位冒险者少女身侧，须知哪怕垂死的猛虎也足以咬断普通人的喉咙。

“好了，稍微省着点力量用来呼吸吧。”这时，洛蒂反而温和了不少，并不因为莉娅刚刚重创自己，就走过来将莉娅的手脚也打断。

许多藤条延伸了过来，莉娅注意到这些藤条并没有刺，但延伸的速度却更快，很快，无论是手腕还是双腿，都已经被这些表皮柔滑的藤条紧紧缠住，连肩膀都被扣紧了。

“真是——咳——恶趣味——”

甚至说不上两句话少女就猛烈的咳嗽起来，每次咳嗽都将许多破碎的植物残根从口中喷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吸入了这么多植物，而且，虽然这些根系看起来不过比发丝略粗，但以这些根系的长度，根本就不可能被自己吸入吧？

“好了，别说话。”

莉娅极其勉强的抬起头，此刻，对手正站在自己约十步外的地方，望着自己，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就像是之前你对我留情一样，我也对你留情了。”洛蒂说，“你只要保持静止，还是能够吸入足够生存的氧气的。当我和萝丝琳离开，我就会解除魔法，到时候你多咳嗽几次就能将剩下的种子都咳嗽出来。”

“种……子……是……”

莉娅的声音颤抖。

她并不畏惧失败，但她讨厌甚至连原因也没有的失败。她可以被打倒，但一定要知道那个理由。

“好吧好吧，人类真是喜欢刨根究底。喜欢用剑的人，脑子都是直来直去的吗？不过这个告诉你也没什么问题。”洛蒂叹了口气，用右手调整着自己的左肩，刚刚受到掌击而脱臼的肩部此刻仍旧软软地下垂着。“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因为肺病感染而死之后，医生切开他的肺进行检查，却发现那其中有植物生存着的例子？那些植物是在他连续抽吸烟斗之后，吸入肺部的尘土中扎根的。”

想想那场景就让莉娅毛骨悚然，但她还是强忍着听下去。

“植物是世界上最笨拙也最坚韧的存在。它的种子和成体的差距，有时有一百万倍大。”洛蒂娓娓道来，“而我的能力也相当简单——我能够操纵植物，让它向我希望的方向延伸，或者在一瞬间透支植物的生命力，让它以种子的形态极速吸取养分，甚至是，跳过吸取养分的步骤，直接抵达成体。当然，从种子透支生命力而来的成体，其总体的质量也不过是与普通的种子相当，所幸，你找了个很好的地方，这里遍是野草和藤蔓，我甚至都没有必要先施加魔力让种子极速吸收养分。”

莉娅看向洛蒂的身后，刚刚还极端地延展着，让精灵女性在墙壁和楼层间穿梭来回的藤蔓网此刻已经全部枯萎下去，它们的生命力被洛蒂完全透支了，立刻便迎来了死亡。

“你发现我，也是依靠种子……”

“对了。”洛蒂笑了起来。“你相当强大，那个河滩里，可以被我利用的植物太少，我即便用上一切手段，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在不让萝丝琳受到性命之忧的情况下打倒你。但在那时，我向你的身上，投放了许多兰花种子。”

兰花种子极为细小，通过肉眼几乎无法看见。莉娅也有好好清洗自己的衬衫和风衣，但拥有能够探测各种植物的能力的洛蒂，大概可以顺着一路落下的种子跟自己到家门口，之后就可以不再需要种子探测。

“好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洛蒂平静地转过身体，藤蔓顺着莉娅的脖颈松松地绕了一圈，而后从两侧腋下绕过胸部，现在莉娅就好像被绑好的待宰羔羊一般，大概真的如同萝丝琳所说，路过的离岗待业的青年小哥也能够任意采摘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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