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裂篇1 退兽之日

光之眼救了亚历山大一命。

在与卢翁缠斗的时候，由于火巨人的攻势甚急，亚历山大无法完全将注意力集中，以至于光之眼从上空观测到的景象不能完全传输至他脑中，自然做不到充分利用视野上的优势（事实上，用光闪击瞬移到火巨人身后并攻击其背部时所选择的飞行路线是通过分析光之眼传来的视野而得出的，但在更早之前疲于应付火巨人攻势的他却没能从上空俯视视角发现卢翁其实是在布阵的情况），但当德科打破火圈呼啸而至，他在第一时间就通过光之眼的辅助视角知悉了。德科打断了火巨人的攻击，下落中的巨斧戛然而止，在白虎之力即将波及自己的前一瞬，他用光闪击逃出了德科的杀伤范围。如果没有光之眼的预警，此刻亚历山大和卢翁已一同死在德科的暴击之下。

他悲悯又饱含敬意地凝望着地上死去的卢翁，又看了看一脸欢欣的袭来者德科。

「德科·泰格，这个男人只用一招就将用厚重魔力甲包裹自己的卢翁击毙，只是一击…白虎之力真是太可怕了。」

“啊…光爸爸…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啊！”

德科再次垂涎三尺，看上去像是一条下巴脱落的赖皮狗，说不出的面貌可憎。他全身心地注视着敬若神明又饥渴欲餐的敌人，根本不在意自己刚才误杀了友军…也许他不是无意而为呢？平民出身的卢翁从派系上讲和泰格氏族可谓政敌，借机除掉也不是什么怪事，但德科不会这么盘算———如果他是故意杀死卢翁，唯一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清除碍事者，还他与亚历山大一片干净的用餐区。

「不能留下他的性命。」

光之眼在德科后方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扫到了三个人影，亚历山大将视野拉近，发现其中二人身着昂斯特帝国副军团级军官的青角胸标制服，而第三个来者正是曾将自己困在结界中的泰格家老执事品克。

「画上句号吧。」

亚历山大徐徐举起载元剑，剑上的光与天上的光竞亮。德科睁大眼睛，无比陶醉地欣赏着光爸爸的一举一动，口水自然从未停止流淌。

“好想吃，好想要！一定很好吃…对，一定很好吃！”

白虎属性的魔力如蒸汽般缠绕在德科身上，但又具备寻常蒸汽所没有的过头的活力，这些气流飞扬跋扈地跳跃着，充满敌意虎视眈眈。亚历山大当然知道，这些东西触碰不得，必须和它们保持距离。

他平挥大剑，雄遒有力的手势极具仪式感。

“警幻离阳。”

耀眼的光芒投射德科毫无善彩的瞳仁上，天空出现了九个太阳。

“啊嘞？什么情况？”德科惊呆了。

他多少还是懂点常识的，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不可能有两个或三四个，更别说九个。但他的四白眼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天上明明白白地摆着九个太阳，一模一样的九个太阳，每一个都绽着橘红色的慈爱的光，像祖母微衰却温软的手掌。

这对四白眼的视觉中已捕捉不到亚历山大的身影，而环视四周风景，更像换了人间：一望无际的麦田，每一束麦穗沐浴在夕色下随风轻摇慢曳，乍看之下显得随和平静，久伫其间渐觉空洞惊心。自然的风景中存在着不自然的变数，无数麦粒突然如漏沙般簌簌坠下，风向未有变动，麦子却忽左忽右摇摆不定，看上去有种躁动不安的扭曲感。如喷洒在天幕间的九个太阳突然褪隐去日晕，周围蔓出的光辉与苍穹同色，只剩光秃秃的星体，而属于恒星标志性的内部能量运动也戛然而止，失去了火跃般的生机与色泽…

九个太阳依然慢散地放着光，不再是橘红色的慈光，而是红曈曈的血样凶光。无所畏惧的德科此刻也觉得骇然，他发觉自己的眼珠子在抖动。

突然，两颗眼球从面肌上滚落，掉在脚下新鲜的泥上。一瞬之间，春泥化作血脂，眼球做起了回旋。

“啊？”德科伸手摸了摸位于鼻梁两端原属于双眼的床位，那里空空如也，放下手来，指尖污血涔涔，“哦，眼睛掉下去了…可，眼睛没了我还能看得见？”

没有一丝痛楚，没有一点模糊，在德科身上发生的异变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分明有了易动，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往往比任何一种折磨都让人感到惴惴不安。

“奇了怪了！嗬…”

德科害怕地发出一丝笑嗓，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像从积木屋上拆下的积木零件般咯吱一声掉在地上，而身体与头部却飘浮在半空中。接着，视线前后调转，他听到了脖子被扭断的轻脆声响，原来是头部被一股未知的力量从前扭到后。

“好吓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牙齿一颗接一颗掉落，像碾脱的玉米粒。他紫色的舌头像被揪出来般伸得很长，垂在地面的血脂上，看上去至少有两米长短。在这根蛇鳝般油长的器官上，一个个彩虹色的蘑菇拔地而起，不计其数密密麻麻地遍布其间，任谁看到都会浑身鸡皮疙瘩。

“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子动不了啦！”

怎么回事呢？

让我们切换到亚历山大的视野。当他横剑一挥，一抹深金色的光掠破晨曦，德科就呆呆站在原地不动了，但并未多久，只是两三秒间的事，尽管在德科看来，自己陷入那个诡异的幻术世界中已经有半小时之久了。

亚历山大使用了视觉系的幻术，通过产生幻觉攻击对方的中枢神经，使其体内的魔力运动发生紊乱。他已经注意到，缠绕在德科身体周围杀气腾腾的魔烟已逐渐消散，那是德科中幻术后魔力运动开始混乱的最直白表现。

好了，是时候了。

他再次举剑，涌动的光流在剑尖淃成漩涡，一块盘状的光玉精美绝伦浩然成形。从夜袭开始，他已连续作战将近十小时，体内的魔力即将枯竭。他从残量告急的魔力中提取出八成份量，高速压制成锋利的刀玉。只要能击中德科，他必死无疑。

盘旋的光玉掣着劲烈的风，却在飞行的半途突然偏离了方向。有什么东西在中间阻碍了光玉，也因为与实体物质的接触导致光玉的迸裂———不计其数的微小光刃从玉身分裂开来，其中有四至七把飙向失觉状态中的德科，将他劈飞出去十几米；而更多的光刃漫无目的如同海啸中溅起的点点浪花般到处乱蹿，将地面劈砍得一片狼藉，徒留坑迹无数。

亚历山大啧了声，光之眼已经因为魔力残存量不足天法持续供给而消失，他不得不用自己的肉眼去捕捉潜在的敌人之所在。在德科后方四十多米的地方，一位年轻帝国军官提弓立定，溢光的箭已在弦上。

「不好。」

亚历山大毫无迟滞，立即用剩下几乎所有魔力使出光闪击瞬移至山城，而就在他刚才所在的地点，一枝光箭神速而至，引发一阵爆尘。

老管家品克与参谋长安·道尔随后赶到。圣何塞收弓负背，也赶了上去。亚历山大已不见踪影，而他们的军团长却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并失去知觉。品克急忙将主人抱起，伸手去探鼻息，确认他还活着后立即将他背起。

“还好没伤到要害，但军团长身上的伤口很多，失血严重，必须马上带他回营地医治。”

“还好副军团长及时射出那一箭，不然就糟了。”安说罢，突然瞥见远端地上的卢翁，他愣了一下，其他两人也注意到了。

圣何塞十分震惊，他一向对应位帝国老将很是钦佩。他跑了过去将卢翁搀起，发现老将已是一身冰冷。

“死了？”安连忙问。

“死…死了…”

品克也近前探看，卢翁的肌肉组织被扭曲蹂躏，很明显是骨干大量折断之故。他知道卢翁是怎么死的。

“把老将军的遗体也带回去吧。”他说道。

圣何塞表情凝重，沉默无言地将卢翁的尸体背起。

“亚历山大呢？不追了吗。”安的语气有些莽撞。

“像他那种能以光速移动的人，只要他不想死，恐怕就没人能杀得了他。”品克说，“我们军团已经将童真山完全围住了，而第一军团一部分人马已经绕道去袭取周围城镇，另一部分已在昨晚被星军歼灭了。只要维持现有的围山之势，平定星人的功劳非第二军团莫属。只要把亚历山大的爪牙都砍断了，他就是飞上天也成不了事。”

品克的观点十分合理，安也就不再争辩。三人扛着一伤员和一死者下山去了。

烈日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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