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篇4 帝王之家宴

当昼色将眼帷拨开，当雨声复入耳内，安然赤条条地坐起，怀中空荡荡的，与那颗藏在美丽胸脯里的心如出一辙。艾伦，或者用他的本名“恒星”来称呼吧，那个谜团重重的少年已经离开了。消失在阴弱的昼色中，消失在淫 靡的秋雨中。安然感到一种怆伤与清寒，她抓起被单卷住裸身，妄想着用早已褪却的他的体温安抚自己。

“雨一直下吧，不要举行什么大典就好了。”她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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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典进行前三天，黄金城皇家博物馆遭遇一起失窃案。第一次大陆战争中，昂斯特四世攻陷今夜辰首都星云城后在主城地下宝库中抢走了星人的国宝银面具，此物在大雨持续的最后一晚悄然失窃。

这件事并未引起外界的过多关注，各大报刊几乎将所有版面用来报导不日即至的纪念大典，没有任何一张报纸对此进行报导。除了博物馆内部工作人员，知悉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其实就连博物馆工作者也不是很重视这件事，展品的遗失其实不是稀奇事，这里一直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不必大惊小怪。但帝国陆军中将裴煌在得知此事后却反应强烈，他向昂斯特宫申报面君，七世接见了他。

时正傍晚，天边垂挂着初升的月，与将坠的日。在这间广场般旷阔的用餐厅中，除了昂斯特七世和两名女侍官，就只剩裴煌了。在这种场合中，侍者不应算在登场人物中，所以可以看作现场只有君王与将军两人而已。

“一起吃吧，不许推托。”七世用叉子指着裴煌，保持当下姿势数秒后将叉子放下，露出狂放的恣意笑容，“我早就想这么做、说这样的台词了，感觉还不错。”

裴煌唇角微扬，礼貌性地陪笑。他也没有辞谢君主的美意，腹中空匮，满目佳肴，没道理让吃不吃。他切下一小块汁鲜色亮的牛排插入口内，那是皇家的高档滋味。

“君上，牛排不错。”他说道。

七世看着裴煌，映入眼帘的是个高大刚猛、仪表堂堂的三十岁英雄。他油然焕发着一种威凛的正义感与压迫力，令人觉得可靠。七世点点头。

“将军喜欢就多吃点！”

“谢过君上。”

“朕的大典不日就将盛大开幕，届时还要靠将军替朕守护秩序。”

“君命敬受。”裴煌欠身恭敬地说，“一切安保工作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德科有没有为难你？”七世打断他的话，“你只管按真实情况说，不用顾虑。”

“当然，”裴煌笑了笑，“德科中将和末将嘛……嗬，他接手了会场中心地段的警备任务，末将负责场外和整个城区。让德科中将负责核心地段，我想君上也会更放心些。”

七世冷峻地笑了，细小的眼缝掠过一道晶光。看来他对防卫工作的布置还是挺满意的。

“你们两人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凡事都要精诚合作，互相帮扶才是。”

“是，谨记在心。”

“将军来见朕，不只是为了蹭饭吧？”七世笑着问。

“末将有事要向君上禀报。一件看起来不是很重要却颇值得注意的事。”

“说吧。”

“前夜皇家博物馆发生一起失窃案，不知君上可曾听说？”

“嗯？还有这回事？”七世显得有点惊讶，并非为失窃，而是因此居然没有人向自己汇报此事，“什么东西丢了？”

“旧星国的白银面具。”

“哦……朕记得那是四世君主在光荣征服战争期间从星云城赢回的战利品吧？那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薄银面具。”

“是的，就是那个。但是君上，它可不像看上去那么普通。对于星人而言白银面具有着非比寻常的象征意义。”

“是什么？”

“革命、反抗与斩杀。”裴煌一脸严肃地说。

昂斯特七世放下手中刀叉，从侍者手中掠过一块方帕，优雅而迅疾地拭口。当他将方帕放在餐桌后，他端坐如钟，以沉静冷凛到令人心悸的目光盯着裴煌。

“怎讲？”

裴煌十分从容，面对君主不是问讯胜似问讯的发询，他并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

“亡邦今夜辰的历史可分为旧今夜辰与新今夜辰两大时代，旧今夜辰是指金针历前两千多年的黑暗时代，新今夜辰则是金针历元年到光荣征服战争结束的六百多年。而在两个时代中间有过十年动荡，那就是今夜辰内战，星人称之为‘新星火革命’。”

“嗯，这个朕知道。”七世索然无味地点头。

“而在这场反抗封建奴隶王朝的战争中，血统最纯正的星人也就是后来的星宗登场了。初代星宗元星在旧王朝新君登基大典上发动恐怖袭击，杀死了即将即位的储君，诱发了旧王室内部的纷争，围绕王位的争夺使得多个派系对立，使战争规模空前扩大。在那次发生在大典上的恐怖袭击中，元星正是戴着那个白银面具。”

“哦……”七世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还真是巧啊。”

“在之后，元星也率部起义，参加内战，并在战争中不断将自己的军队发展壮大。在著名的安康河战役中，他们俘虏了三千王军。其中包括多名王室成员。元星亲自动手，一个人将三千多人斩杀，一个不留，并在尸海中发表了名震一时的《反奴隶制宣言》。他当时也特意戴上了白银面具。”

“三千多人，全叫他一个人杀了？太耸人听闻了吧。他又为何特地戴上那副面具？有什么意义？”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但根据星人的历史材料《星章》记载，元星是个有严重臆想症的人，同时很迷信。也许戴面具对他而言有一种仪式感。

“在之后的几次关键战役中，元星都会戴着白银面具，包括攻陷旧王都丹辛英达克城并发表《新纪元宣言》时也是一样。英雄的形象总是流传千百年而不过时，与之相关的物件也会成为某种精神的象征，包含着平凡人群想寄托或者说渴求的意义在里面。白银面具就是星人反抗精神与掀翻主义的化身，在踏入金针历的数百年历史中，多次星人内部政变或改革中都有领袖特意戴上元星留下的白银面具以示决心。它已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种精神与民族魂魄的现世容器。在君上准备大典的佳期，它却从皇家博物馆里失窃了，这是危险的巧合。”

裴煌俯首汇报完毕，七世听他讲完，心脏如坏掉弹簧般无序蹦跳。不仅是对潜在杀机的恐惧，也包括对低等人存在反抗可能性的愤怒与鄙薄。他起身走到裴煌身旁，用手轻拍其间。

“将军辛苦了。朕已有对策。请将军回去，继续准备好负责区域的警备工作。”

裴煌躬谢领命而去。当他离开昂斯特宫时，夜幕已沉沉落下。游曳在紫云中的狼牙月竟显得有些猩红，宛如一把染血的弯刀。此时无风，他却深感肌体凛寒。

“天佑帝国！”裴煌仰望无星之夜空，低声而厚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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