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门重装礼炮纷纷昂头向天,在昂斯特七世那声“昂斯特万岁、帝国时代万岁”的高声呼喊后依次向上开火,金色的花雨、银色的絮雾,九十九声响罢,帝国的君王期待着天下归一。
“万岁!万岁!”
奇怪,奇怪,附和的呐喊来得太快。歌功颂德是讲究技巧的,被吹者话音方落,吹他的人不应过于虎急地尾随叫嚣,要有时间间隔,恰到好处的时间间隔,其目的有二:一是给现场听众短暂时间去学习、吸收、消化被吹者刚刚表现出来的精神与主义;二是用这段时间去中和山雨欲来的闷热气氛,让后面的牛皮雨来得巧、来得不那么突兀。炮静就喊万岁,奉承技术负分。
“万岁啊哈哈!万岁!万万岁!”
那是一个癫态尽显却话音清冽的男子声。人们顺声望向帝国通讯大厦之巅,十几个身着禁卫军服的男人如冰雹般坠落,在人群中引发骚乱。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禁卫军人在坠落之前就已经死了。横七竖八惨死于地的他们,每个人都一副触焦的恐怖模样,那就是被雷劈死的相。
“万岁啊万岁!万岁!”
万众之目尽瞩向帝国通讯大楼楼顶,在那高架信号塔边,在那巨大的广播喇叭旁,在那渐趋阴暗的天空下,一名身着素衫、戴着银色面具,头上披着绮丽银发的男子如鬼魅般悄邃而立,在他的左脚下,如对待壁虎般踩着一名伤痕累累却衣着华美的少年。践踏者不见容貌,但诡异的冷笑清晰入耳;被践踏者毛发掩面,恐惧不甘的呜咽声依稀可闻。
“那是?那不是!?”
广场上顿时间一片哗然,没有人知道那个不祥的面具男是谁,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被面具男踩在脚下的少年是谁。阿尔法·昂斯特,帝国第七世君主长子,现帝国王储,以聪慧过人闻名于世,深受七世的喜爱,倍受全国臣民期待。虽然年仅十五岁,但他已多次在新闻现场出现。年初帝国东部发生大地震,昂斯特七世大胆将前往灾区慰问救灾的重任交给刚过完十五岁生日的阿尔法。王子陛下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很好地完成救灾的工作,并与民众打成一片,同甘共苦。阿尔法仅此一事便深深吸引了帝国人民的尊敬与爱戴,所有人甚至是其他国家的人都明白,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帝国的未来托付给他必定一片光明。
然而,这个希望之子现在正趴在帝国通讯大楼楼顶,被人羞辱性地踩在脚下,如同蝼蚁。一半的人们疲于惊论,一半的人们沉于愕然,微妙地失序片刻,广场上的十几万双惶惑的眼睛又一齐对准另一危楼上的昂斯特七世,那个几分钟前还在威风凛凛地大声演讲、不可一世的君主。他仍是一副冷峻的神情,但如果镜头有办法拉近,人们会发现他咬得外现的怒涨牙根以及不断扭曲颤动着的面部肌肉。
这本是他耀武扬威的舞台,而今却成了钉他于其上的耻辱柱。
警卫部队迅速将帝国通讯大楼四周人群疏散,并将其团团围住。法兰西上校带着结界班赶到,准备将整座大楼封锁起来。正当他招呼部下时,楼顶传来面具男暗夜幽鬼般阴森的狞笑声。
“呵呵呵……自以为聪明的鼠辈。”
闪电,蓝色闪电。蓝色的闪电如刀坠落,阿尔法右臂倏然断蜕,王子的惨叫声与腥色血泊衬得欢畅。
“混帐东西!快住手!”昂斯特七世终于不能再自作镇定,他指着怼面大楼上的面具男破口大骂,君王的威仪于此际化作亲父如焚般的心急。
“国王的气场可不能这么弱啊,处乱不惊不才是最伟大的国的最伟大的王应该有的素质吗?”面具男朗声道。
在惊慌而不敢妄动的人群中,裴煌中将正在悄然行动。虽然这是发生在内场的变故,本该由德科全权负责,但裴煌坐不住了。
他是秩序的捍卫者,他手中的长锤名字便是守序者。比起帝国的雄图霸业,他更看重对国家安全与秩序的维持,他认为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可能完整地保持社会秩序的稳定与人心的稳定,而恐怖主义的存在是对他所推崇的稳定的极大威胁。必须将面具男拿下并救出阿尔法王子。
“喂!那边的!”
就在裴煌即将从人群里抽身而出时,头顶上传来了面具男的喊话声,裴煌半仰着头望去,对方手持长剑,不偏不倚地指向自己。他察觉到了裴煌的动向。
“是裴中将吧?果然威仪不凡。”
对方一语中的,将自己的身份戳破无遗。再怎么回避或掩藏都没有意义,只能正面迎敌。
“没错,在下正是帝国第九军团长,中将裴煌。你又是何人?无面之人?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把面具揭了,除非你打算和那副丑陋的银面具一齐下地狱!”
“我当然是没脸见人了。下地狱?很有可能,而我将成为王子陛下的陪葬品,多么无上的荣耀!”
面具男从地上捡起阿尔法那只血淋淋的胳膊,如掷回旋飞标般将其朝裴煌所在处扔去。裴煌没有避让,王子的手拍在他额上,彼血淋彼脸,而愤怒的眼睛血火交腾。
“你到底有何目的?该不是想要赎金吧?”一旁的法兰西突然问了个十分愚蠢的问题,换来面具男的仰天大笑。
“你是想笑死我吗?在国典上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挟持者人质只为赎金?死人一般不需要花钱,我只是带来死亡。”
「不,住手……恒星!」
安然忧愁的眼凝望着那个正沉迷于死亡游戏中的挚友。
“所有在中央广场喘息的人,我有一言,诸位静听 !”
面具男用上了魔力,他冷淡透明的话音震彻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惴惴不安地注视着他。
“人们,我、你、他、你们他们。大家都是人类历史上最可悲的一代,因为我们正生活在一个充满灰色悲剧的时代。七世陛下可能是个乐观主义者,他挺擅长编织善意的谎言,而我不行,我向来仗剑直言。”
面具男将阿尔法踢跪,使之面向中央大广场,并用手中的银制长剑抵在他颈边。阿尔法因断臂剧痛早已青了脸、腥了眼,他目光低垂,望着横在自己咽喉前闪着寒光的银剑。他由恐惧恶化至绝望,竟诡异地发笑。
“休要妄动!”裴煌厉声警告,但身边的禁卫军早已举起弩炮,对向通讯大厦楼顶。裴煌回首仰望,圣马伦斯阁楼上,他的王高举着手,面色凝重。裴煌叹了口气,攥紧手中的长锤“守序者”。
“这是一个愚昧的年代,愚昧在于,人们一无所知却自以为无所不知。被奴役的人自以为如飞鸟般自由快活,被吮血的人误以为此时天正降甘霖。
“这是一个虚伪的年代,虚伪在于,所有的人都如我这般披戴面具。用伪善去逢迎,用假笑去献媚,用谎言去蒙蔽。官家披着好心人的皮,告诉人民你正幸福着;人民戴着诚实人的面,点头表示诚如所言。然后一方继续压榨,一方以暗中咒骂泄愤。
“这是一个腐败的年代。腐败在于,正直的人因无情现实而堕落,早已堕落的人却能摧毁他们本该美好的现实。贵族永远高贵,贱民不得翻身,贵者愈贵,贱者直坠地狱。而一方不愿改变现状,而是火上浇油,使地狱之火越烧越旺;另一方自认倒霉,低垂着头,任凭自己双足没入深渊。
“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黑暗在于,中世纪的奴隶制度竟在今朝死灰复燃。种族歧视只会引来仇恨,杀戮与侮辱会使仇恨愈加狂暴。无论昂斯特人、斯坦人、胡克人,三国之人皆以为如今是三国争锋的年代,金针大陆的其他国家与人民都是这场大棋局的棋子。可你们似乎没有意识到,你们的夜色是用糜烂的文明灯与野蛮的劫掠火不自然地点亮的。这夜明若光若暗,这格局摇摇欲坠,这和平一触即溃。我们的夜色,欠缺璀璨的星光!”
当面具男吐露此句时,裴煌心中一凛。他决眦凝望,终于在面具男左手无名指上寻觅得他认为应当存在的东西——一枚闪着蓝色光芒的戒指。
“原来如此……六十年前那场战争从未结束。”他低声呢喃。
“我的友人们!无星之夜已逝,燎原之火将起。在那最具浪漫色彩的美丽夜晚到来前,需要一场鲜花的盛宴。我在此,为你们献上一簇鲜红的革命之花,请笑纳!”
他轻巧优雅地将手中银剑横划,那白净的咽喉如膨胀的花苞般盛放,红的絮,红的瓣,红的叶,红的蔓,一切随雨前的疾风滚滚溅落。银剑磨割,阿尔法又丢掉了年轻的头颅,他早已知道,他不会知道,没有惨叫声,因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可肉块的断损是真实的,瞧瞧王子的下体,他的主人成了无头鬼,但它却惊人的勃 起着,几乎将布壁撑破。
面具者仰望乌云四合的天,双手平张,一手横剑向右,一手拎着帝国王储的脑袋向左。疾风冲噬着他那身宽阔的白衣,在远观者看来他就像飘在云中的舞者。他享受着花开溢彩那瞬间遗留的余欢,他像个瘾君子般痴醉的低语:
“啊……完美……”
数十万颗眼珠呆若木鸡地观望着阿尔法被割喉,也不知道是人心冷漠还是画面慑人,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大概有半分钟左右,整个广场徒留萧瑟风声,别无他音。直到终于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响起,第二个女人才够胆接着前面的尖叫而尖叫,然后是第三个女人、第四个女人,以及男人老人小孩,大家都惊呼,大家都乱逃。十几分钟前还一片喜庆的广场顿时被恐惧与死亡的气味所笼罩,风暴将至,所有人都是慌乱的蚁。
“轰掉大楼!”昂斯特七世声嘶,这是愤怒的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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