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千里绿叶只想做个好梦。
在幽暗叵测的梦境世界里,往事常能以别致的色彩重新演绎。绿叶梦到成人礼那天的事情,族里的卜命老人告诉他,这辈子与宁静无缘。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个叫宁静的女人存在,然后与自己无缘?绿叶觉得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当他明白老人话语的意思时,惊觉自己已身处更加嘈乱的生活之中,对于吵闹声,他也越来越难以忍受。
而此刻的他醒来了,当那黑色的铁栏竖在眼前时,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与宁静无缘。他一只脚已没入深渊。
腹部的刺痛提醒着他:你杀了人。那里已经不再插着刀子,而是被绷带包裹着,也不再流血了。但是痛觉极烈,似乎比被刚刺中时要痛上许多。他依然穿着那件朴素的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长裤,只不过都有些脏。
屁股又痹又凉,这里狭暗清寒。地面倒是挺干净,但空气中有股腐臭味,令人不适。
“我是自卫,对吧。应该罪不致死吧……”他喃喃自语。
仔细观察一下,绿叶在这异常的情形下发现了异常的现象,这不是什么关押囚犯的监狱,栅栏外的对面堆积着许多工厂里废弃的机械以及若干陈旧的大木箱,看上去更像是仓库。他意识到自己并非并警方逮捕,而是依然可悲地被那些人捉弄着。桑葚大叔就站在那些木箱旁,用蔑视的眼神盯着怒目圆睁的绿叶。
“醒了啊,杀人犯。”他第一次开口与绿叶说话,新奇而不友善的问候。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绿叶已经濒临崩溃,“我不明白……如果是要杀我……不,你们要杀早就能杀死我,所以你们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害我?”
绿叶近乎绝望的表情与腔调加深了桑葚对他的厌恶,当一蓑烟提出要将绿叶改造成一名杀人情报员时,桑葚是持反对意见的。怜悯?不是。桑葚杀人如麻,需要杀的不需要杀的,他都杀过,毫不犹豫,这样将杀人视作惯常习性的人怎么会怜悯一个八杆子挨不上的没用的年轻人?
“为什么?哼。厂长为什么要选择你?你在杀死那个斯坦富豪时还没找到答案吗?”
绿叶愣住了。
记忆犹新,画面深刻,那一瞬间生死一线,他不知何处来的力量,挥出去的手掣着锐利的风,竟如弯刀般砍下袭击他的男子的脑袋。原来那是个本地富豪啊,他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杀得好。他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这种罪恶的思维。更重要的,是自己为何能做到那种事情,他知道那一瞬间自己发动了魔力。桑葚所说的答案,绿叶隐隐约约也料到了。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身上竟有如此的力量。据他所知,父亲乃至祖父都是没有魔力的人,自己出生时也被检查出不具备魔力,过去十九年每一次体检都没检出任何魔力的痕迹……
可他却用魔力杀了人,从桑葚和一蓑烟等人的反应来看,似乎自己的力量还相当不得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绿叶突然变得冷静下来,“情报工作?你们是在为谁办事?说一下无妨吧,反正我的命都捏在你们手上了。”
桑葚冷目旁视,但却另有他人作答。
“我们的组织名叫‘韧’,是从三年前开始组建的情报机关。”扪参推开铁门,缓步入内,他歉疚地瞄了绿叶一眼,又看向别处,因为绿叶对他怒目而视。
“工厂十几年前就开了,组织却是近年才有的。厂长是大陆战争的幸存者,六十年前的他是一名星族童兵。战争结束了,战争仍继续,星人不断尝试反抗,暗地里还有潜藏在别国的星人予以经济或情报资源甚至是人力的帮助,厂长在战后明面上一直从事机械生产,暗中则向各路星族武装组织提供情报支持。‘韧’这个组织只是他其中一个作品而已,它为空·亚历山大服务。”
扪参的话似乎并未让绿叶惊讶,他一猜就猜到亚历山大了,毕竟是当今名头最著的星族反贼。绿叶对这些纷争畏惧且冷漠,复国啊复仇啊民族大义啊,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亚历山大在他而言只是个扰乱世间的贼罢了。
“今夜辰,它存在上千年,它死去六十多年,我十九周岁。它和我有什么关系?别假惺惺说那些没法填饱肚子的虚假道义了,我不想与你们有任何关系,也不认为今夜辰有光复的可能与必要。没了今夜辰,还有明夜辰,无论时代更迭,王朝易手,平民永远被剥掠。你们只是加害者,而非拯救者。”绿叶说着惊人的话,“你们选择为他服务,那是你们的事,请不要拉我下水!”
“已经迟了,小垃圾。”一蓑烟那处处透着暴躁的声音从远端传来,“抬起你的右臂,看看那里有什么东西。”
绿叶一惊,抬肘一看,右上臂处不知什么时候刻着一个韧字。
“这什么玩意?”绿叶愣住了,“我讨厌刺青!”
“那可不是刺青,你这个小垃圾,”一蓑烟又笑又骂,“我们给你下了个封印,只要我施法,你就会疼得死去活来。”
“少诓人了……”绿叶难以置信。
“那就测试一下?”
“别,老头子,绿叶的身体还是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住那种程度的痛楚的……”
“闭嘴扪参!这小垃圾什么都不懂,他在浪费自己的杀人能力!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
一蓑烟打了个响指,绿叶一颤,惊觉右臂那个韧字突然渗出血来。头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心脏便突然如山崩般猛然剧颤,如击鼓般传出恸鸣,然后是筋脉纠缠般的抽痛,骨骼折腐般的烈痛,肝脏贯穿般的刺痛,血液焚烧的焦痛,脑髓沸腾的滚痛……接踵而至,绵延不绝,他在瞬刹之间连“痛”的意识都无法在大脑中形成,甚至听不到自己正在刺耳地惨叫。他只有死的念头,却无力寻死,此刻他的身体并不是他的。
“够了,老东西!你这么搞他会死的!”扪参抓着老厂长的脑袋激动地吼叫,“他已经知道了!”
一蓑烟叹息一声,却像是带着讽刺意味。他又打了个响指,结束了对绿叶的折磨。槛中的千里氏少年已软瘫在地,口吐白沫,双眼空虚,仿佛什么都思考不了,但意识算是一点点恢复了。
“你也许想着寻死?可以啊,去死吧,不过,我可是有线人在伏枥城,你的家人我可以让他替你照看着,哈哈哈!”
这是威胁,绿叶知道他不是在过嘴瘾。这下好了,本来也不想死,现在更不能死了。他感到绝望,却又莫名想笑。
“你自己看着办吧,小伙计。”
一蓑烟与桑葚走了,扪参走到牢房前略微停留几秒,绿叶看不清楚他是什么表情,只希望他赶紧走。当扪参也离开,当库门闭合,绿叶的世界重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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