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一）

混乱浑浊的梦。

但是，它在某种意义上很美。

仿佛红色颜料涂出的画卷，充满病态的美。

没有声音，没有多余和杂乱色彩，徒有鲜红不断在黑白背景上刻画。

寂静的梦中飞舞着红蝶，然而从人们身上跃起展翅的蝶舞没过多久，便无力地坠落在墙壁或地面，迅速绽开了红花。

人们的生命如同破蛹蝶舞，在落到地上变成花之后宣告了终结。

无论是否为信徒，此刻都捂住双手祈祷，希望神明能束缚那狂舞的白蝶。

梦中所见的画面并不久远，并且早在那时就伴随绝不忘却的疼痛，烙刻了在记忆深处。

横飞的血肉刻画着凄美之景，那由尸山血河铺出的温热红毯上，矗立着本来纯白的女性。如今，纯白的身体被坠落的红蝶反复停留，犹如披挂着鲜红的礼服。

看吧，这身新娘礼服很适合我吧？本来纯白的女性，正自傲地夸赞着被称作新娘礼服的红色。

然后她便转身离去。

她点燃了火焰，将尸山血河与村落存在过的痕迹全部烧毁，而那火焰也将黑发少女的半身包围。

如同身处红莲花朵中心，热量贯穿了少女全身。

少女是最后的生者，也是最后的死者，因此被死者的怨念所祝福。

无限增幅的负面意识唤起漩涡，吸引着深邃的混沌。

来吧。聆听着甜美诱惑的声音——

少女用已焦毁的半身动了起来。

◇

克洛蒂斯不想沉浸在梦中，但这不算她醒来的第一原因。

从刚才开始她感到胸部一直不舒服，所以才无所奈何地睁开眼睛，于是发现......

被自己抱在怀中睡着的丝麦尔早已醒来，她瞪大眼睛，很一本正紧地干着非常不正经的事。

做研究也不过如此。

可惜，丝麦尔不是婴儿，况且婴儿也不会做这种事。

“哦哦，到底怎么才能发育得......”

“你准备玩弄我的胸到什么时候？”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

被警告的黑修女整个人从床上弹射起来，然后啪得一声摔到床下，听声音还摔得很疼。

希望她不要头着地，因为真的很疼。

“头！！啊啊啊！我的头，啊啊啊啊啊！”

克洛蒂斯无语地看着捂头打滚的丝麦尔，整理了下有点露出的胸口，也捋了捋头发。

丝麦尔在床下痛得嗷嗷直叫，简直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狗。

只不过，她没有小狗那么正经。

就今早的行为来看，她被当做异端其实也没什么不对。虽然这是一句玩笑，但她确实没有那么过分执着于“无暇”和信仰，和普通少女一样会担心身材，也会不正经和害羞，比起一头栽进圣女道路的修女更像个“人”。

“对不起！因为实在太好奇！！”

“好奇心害死狗。”

“咦？是不是哪里不对呀？”

“因为你比起猫更像小狗啊。”

“诶！！！”

理完一些事情后，克洛蒂斯叫丝麦尔待在旅店，自己则上街买早餐。

华丽的东国异服一如往常吸引视线，而将其身穿的克洛蒂斯才是重点，她即使不特意显摆自己，依然会有人注目于她。

除贴身衣物外，克洛蒂斯从里到外每一件衣服都是某位数赠送给她的。

对于那位夹在同伴（朋友）和陌生人之间的熟人，她没什么好感，但仍把这几件异服传穿到了现在。

毕竟那位熟人有恩于她。

比起红莲般的你，曼珠沙华更适合你的身体，凄美的人哟——说了这样奇奇怪怪的话，那位熟人就把这套衣服送给了她。

事实上不止衣服，连魔刀“灼落羽”都是其赠予的物品。

暴雨肆虐过的街道满是积水，却丝毫不妨碍早市和人们工作，繁忙的白昼在此开始。

克洛蒂斯无法融入忙碌中，大概和她类似自由佣兵的性质有关，不固定工作，以四处收集任务为主要收入来源。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接下什么任务，她都一直寻找着能让体内怪物满意的等价品。

“今天给那家伙买点什么好......”

她在早市上逛了许久，大致把各类最新食品都记了下来，纠结点在于应该买什么给丝麦尔。

因为之前没考虑到她会醒过来，所以她只买面包作为早餐。

空有面包貌似对丝麦尔有点简陋，要不要用去买点色拉回去呢？还有牛奶之类的。正当克洛蒂斯想着该买什么时，铮铮铁靴声从远处传来。

圣职骑士们偶尔也会早起巡逻啊。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型战锤放在早市背景里，根本煞风景到了极致。

这样一群人走在街道上，无论谁都会望而却步。

很快，圣职骑士的前进路中已无阻碍，只有克洛蒂斯“目中无人”，熟视无睹地挑着早市上的物品。

“喂小姐，小姐！”

摊主婆婆小声提醒克洛蒂斯，并时不时偷偷地把手指向圣职骑士的方向，以告知她快点让路。

突然，饱经风霜的脸露出恐惧神情，摊主本人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阴影笼罩住克洛蒂斯，人身在摊头描绘出大大的影子。

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背后，她慢慢直起身，紧接着转身看到——

圣职骑士穿上铠甲的手臂，同克洛蒂斯两条手臂一样粗，体型高大的他像一尊石像般矗在她跟前，手握能轻易击碎魔兽骨头的战锤。

相比之下，克洛蒂斯就是一个站在大人面前的小孩子。

透过头盔间隙，没有感情的视线从中漏出。

“阁下是克洛蒂斯没错吧？”

“是的，找我有什么事。”

“好，那么跟我们走一回吧，主教大人有事相求。”

没有诚意却带强迫性的话语是半威胁而不是请求，让人感到十分不快。

“怎么了，阁下不愿意？没有空闲时间？”

见克洛蒂斯无动于衷，领头骑士再次发话质疑，而且是只容许回答“愿意”的强烈语气。

倒不是因为空闲时间太少，克洛蒂斯单纯讨厌主教这类人罢了，她上次之所以主动请愿完成任务，是听说能就这样赎出黑修女丝麦尔。

一看到主教那张刻板的脸，她会立刻忍不住想闭眼。

当然不想归不想，反抗领头骑士的命令后或许会很麻烦，搞不好会发生战斗，那样的话至少早市肯定要遭殃。

市民的平静被破坏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另一方面，与圣职骑士为敌对将来也不利，不如暂时听从他们。

经过几秒钟思考，克洛蒂斯算是勉强答应了领头骑士的“请求”。

“带路吧。”

直观地说，克洛蒂斯在高大异常的圣职骑士中格格不入，她的体型相比他们真是相当分娇小了。

圣职骑士组织由信仰深厚，但无缘学习奇迹的人构成。他们深信之所以学不会奇迹，是因为信仰带来的奇迹降注于身体，所以不停锻炼肉体，使肉体到达各自堪称奇迹的极限。尽管这只是自我安慰，但他们也认为“这正是信仰之证，我们本身即是奇迹”。

克洛蒂斯同意“人的诞生”是一种奇迹，但否认奇迹是“大块肌肉”。

信仰越深厚越容易变得偏执，因此克洛蒂斯打从心底不喜欢将信仰作为半身的圣职者。

没错，黑修女丝麦尔刚好相反，她虽有信仰却没有沉溺其中，反而比较贴近普通的女孩子。

如果自己没猜错，她的内在应该被“暗”沾染改变了。

在克洛蒂斯的眼中，也许是极端正面性和极端负面性相互抵消，才造就了那个黑修女。

“进去吧，主教在等你。”

于是，克洛蒂斯再次来到巨大炫目的教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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