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逃离的厄运（六）

“据说神明降下光之雨制裁黑暗异端，从这个行为衍生而来的奇迹，就是光之枪‘裁决’。有时人们将幻想化作奇迹，幻想由来还挺有意思的不是吗？但你们的信仰，比起你们的幻想来得空洞多了。”

“裁决”没有起作用。准确来说作用微乎其微。

没有直接命中，暗之枪肯定没什么大作用。

“戴斯·雷希维恩。”

魔女腐蚀到见骨的右手烧起巨大黑焰，无法透光的黑白色完全包围了伤处。等到火焰停歇，手部不可思议地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年轻剑士失去头部的尸体转化为了石头，并在转化过程中碎开。

“你做了什么！？等一下，这该不会是......”

丝麦尔对此有所耳闻：异端们对死亡祈祷，因此也接受死亡。信仰黑暗的异端们，使用某种黑暗奇迹将死者的灵魂在离开身体吸收，转化成自身新的生命，以此来治愈伤口。

既然灵魂即将离开身体，证明容器已死亡，吸收这样的灵魂，即是“接受死亡”的一种方式。

魔女现在等同没有受伤，而经过刚才一次攻击，丝麦尔明显感到疲劳。

黑修女第一次使用这么强力的污秽奇迹，意志消耗比正常快太多，而且她隐约觉得，自从释放出“裁决”，有什么东西正从她体内悄然流逝。

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可丝麦尔的处境依然说不上安全。

对面能轻易闪避优秀剑术连击，又能准确接住暗之枪，比体能丝麦尔绝对处于劣势，比其他能力却被限制在不破坏旅店的前提下，她可以说进退两难。

事实上，魔女也没有破坏建筑，同样玩弄剑士于五掌之间并阻止暗之枪。

黑修女明白再增幅奇迹，必然会波及到无辜居住者，她真大张旗鼓地发动污秽奇迹，不止是旅店，连周遭都难以幸免。

黑暗比光辉更具攻击性，仅此一点就足以使她压抑住自己。

“继续反抗吗？你既想逃出我的攻击范围，又想不使用更多奇迹，这未免太理想化了。”

眼下情况不容许一点放松，稍微松懈精神，身体将被烧成灰烬。

年轻剑士已死，克洛蒂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确定自己无人保护的丝麦尔，唯有相信自己。

最后一线生机，一定要再努力创造看看！有人为了保护我而死，我绝对不能辜负他的好意！下定了决心的瞬间，丝麦尔体内的意志急速奔流起来。

虽说并未完全放开身心，但沉睡已久的意志确实已苏醒，正拼命响应主人的命令。

该使用什么奇迹，丝麦尔稍微做过了决断：既然黑暗可以变为死亡沼泽，那么应该能用来限制魔女的行动。

把奇迹“光辉锁链”增幅反转后，无论锁链本身变成什么，总归是能用来锁人的！丝麦尔刚准备编纂奇迹，比她更快一步的魔女完完全全抢先了。

“代弗斯特汀·因普拉斯！”

言灵咒语一下达，魔女四周立刻升温，扭曲的光景中燃起数团烈焰。

盛大绽放的漆黑花朵对准了黑修女，花朵中央即为大炮的炮口，此刻那些黑暗的中央开始燃烧银色火焰。

“锁——”

“太慢了。”

无底洞似的炮口开出炮击。

不明亮的银灰火花化作炎枪，熊熊炽燃的花瓣在开炮刹那如蛇般缠绕上去。与其说是射出长矛状火焰炮弹，不说作为“炮”的整朵漆黑之花都一同发射了出去。

炎枪是无限交错的黑色与银灰，一一锁定了丝麦尔的心脏。

五发数量谈不上多，但能通过其气势体会到威力。

在目击炮击射出的千分之一秒内，精神强烈地活动，指挥着意志的大脑飞速运转，在连丝麦尔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身体就反射性动起来。

比拼真实速度，丝麦尔没有胜算；若比拼精神运转速度，拜与生俱来的天赋所赐，丝麦尔无疑到了相当恐怖的地步。

幻想转写——用于编纂束缚奇迹的意志与知识在凝结的瞬间，被强行扭转为另外的形式。

暗之枪“裁决”五连发，从半空顷刻射出。

终于赶上千钧一发时刻的暗之枪与炎枪正面撞击。

混合黑暗和火焰的炎枪。

纯粹纯净的暗之枪。

两者理论上同源，却戏剧性产生冲突。

飞翔的十根毁灭性长枪交相缠绕，最后绞为一体，空间顿时拧起旋涡。

黑暗在空间上凿穿一个大洞，漆黑的孔穴外围随即旋转起来，吸引家具、吸引饰品，万物都被拉向肉眼可见的死亡螺旋。

紧接着一声巨响，孔穴中央喷发出阴暗强风，这阵无形冲击力震裂地面，震碎玻璃窗直达建筑外，并毫不讲理地吹飞了丝麦尔。

“哇啊啊啊啊啊啊！”

之后余下凄惨的悲鸣。

就结局而言丝麦尔避免自己被当场烧死，算是抵挡成功。

问题在于，刚才身体中的一切超负荷运转，她已经从疲劳转为浑身不适，但是这是非常清晰的，唯有一点——

似乎有什么东西又从身体中流走，而且是之前的五倍。

但在搞清楚状况前，她必须先注意情况。

只见几乎龟裂到尽头的地板彼端，魔女就站立在那里，纹丝未动。

焰色眼睛中间的瞳孔变得竖直，连氛围也随之改变。

那双如火焰燃烧的眼瞳，丝麦尔一回想，突然意识到对方真正的面目，不由得浑身颤抖。

氛围改变不代表转换人格，也可以是某种特质发生了变化。

世上除了那东西，不可能再存在此种氛围。

“龙......”

没错，是龙。

龙是生命体顶点之一，其中更有如神明般的太古高位龙种。

黑焰魔女所放出的氛围远远超过普通飞龙，结论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尽管丝麦尔不知道对方怎么把龙之力纳入身体，但对方肯定拥有太古龙种之力。

她突然想到，先前魔女说过“太古火龙的龙鳞”，她还以为那只是魔女的丝质手套下有什么龙鳞防具，其实并不对，魔女本身已经等同于龙。

下一瞬间，丝麦尔视线急剧模糊，嘴中发出闷声。

“噗咳！”

用力呕出涌上喉咙的鲜红液体后，她全身力气都随刺眼色彩的流出而丧失。

在她胸部正下方，有一个被重击打出的深深凹陷。

冲击力从受击处扩散，肋骨断了几根，也对内脏产生了伤害。

“拳压，真是粗鲁的东西啊，果然不适合我，今天姑且当实验好了。”

龙魔女松开裸露着肌肤的右拳，迈出优雅步子，一步一步朝丝麦尔走来。

对于强弩之末，她很自然地缓慢前行。

“好痛......”

随血液流失，身体逐渐失去温度，另外这次的速度远比以前要快，她吐出一大口血时就开始失温。

强烈疼痛抽干所剩无几的力量，她离任人摆布只差一点点。

自己无端地被伤害，究竟为什么？自己有那么可恨吗？自己的存在有那么不被允许吗？

唯有身体没有行动能力时，模糊的意识才有余裕思考。

只不过，无论答案如何，总归无法打破自己是人们常识中异端“黑修女”的现实。因为自己是黑修女，理所当然会被憎恨，这是常识。

被挚友伤害、被曾经的同伴仇视、否定自己短暂却不可替代的半生.......

看似理所当然的常识，却有人将其颠覆，并包容黑修女，给予了她归处。

在无休止的虚假笑容中，仅有一个人展露出真心的微笑，让黑修女感到安心。

“救救我......”

无能为力之际，丝麦尔本能地呼唤着那个人。

那是她承认自己是黑修女后，仅此一个她有资格呼唤的。

身体痛得难以呼吸，发出的微弱声音不知道能不能比过窗外的喧哗，但她还是在呼唤。

“克洛蒂斯......快回来啊......”

实在无能力了，这种时候她只能想到向红莲般的少女求救。

然而，龙魔女正踱步走来。

直到她以为彻底没希望——

砰隆！过于刺耳的炸裂声响起。

视线无比模糊，本不远的门扉，却好像远得在地平线的另一端。

声音同样越发模糊，除了巨响，任何话语都好像隔着一面厚厚的墙壁。

“丝麦尔！”

这充满关切的声音，黑修女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在视线彻底黑掉以前，她几乎只能勉强听到一点。

衣服上绘有曼珠沙华的美丽女性带着金发佣兵破门而入——

这是丝麦尔最后所看到的光景。

伸出的手本想抓住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我尽力了，我用自己的意志运用污秽奇迹战斗了，你有看见吗！？她原来想这么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但是她坚信，当自己睁开眼睛，红莲般的那个人必定会在自己眼前。

毕竟红莲已经来了，而自己出了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再没有其他办法，连祈祷也做不到。

但愿——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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