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之意志（一）

艾莉丝的“错位袋”里装有几件极为普通的服装和长裤，据说是为了非常时期准备的东西，没什么衣服穿的丝麦尔刚好穿了几天。今天吃早餐时，克洛蒂斯突然一锤手掌，面无表情地说出“我记得又叫人给丝麦尔订做衣服来着”这样惊为天人的话。

虽说丝麦尔也不是不喜欢普通服装，但她以前好歹是修道院修女，从布料细腻的修女服换成粗糙的衣服，难免感到不舒服。

“不好意思。”

“你不用那么在意吧.......”

一路上克洛蒂斯嘀咕了半天道歉词，对于她的耿耿于怀，丝麦尔不禁叹了口气，同时也一再地回应“没有关系”，两人的对话听起来简直像欠债人和债主。

购置完路途会用到的东西，包括用来治疗伤者的丝麦尔专属医疗挎包，三人才去克洛蒂斯指定的地点取丝麦尔的新衣服。

说到新衣服，特别是内衣方面，由于那一天克洛蒂斯刚好去了一趟竞技场，是艾莉丝陪丝麦尔买的。毋庸置疑，艾莉丝当然不会给什么好主意，比如——

把颜色为黑布料又少的性感款一口气推给丝麦尔，又暗地里边戳丝麦尔的腰边说“克洛蒂斯绝对会喜欢的。既然修道院里那么禁欲，不如加入我们队伍后穿得开放些，好和克洛蒂斯培养感情嘛”，直接把她忽悠成功了。

当然，结果是克洛蒂斯以一句“不错”带过，没有过多评价，很有她说话风格的简评。换句话来说，她也不怎么在意。

要习惯比原来更少的布料，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啊。丝麦尔想着想着，那两人就在前方停下脚步，驻足在一幢充满布料香气的建筑前。她记得这里，毕竟隔壁是修道院专属的衣匠工会，这座与其互为邻居的工会她不可能不认识。

正当三人准备进入建筑，一位绑着头巾的姑娘抱着两桶缝织物来到门边。她转眼看到克洛蒂斯，连上过立刻绽放标准的服务性笑容。

“啊，是您呀，我还以为您忘记了。请跟我来，我们为您订制的修女服早就完工了。”

既然是订制，肯定和普通修女服不太一样。丝麦尔稍稍期待了起来，不招摇过市也不错，但她总归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自然会期待漂亮衣服。

她想着新服装能令她丢掉陈旧的修女印象，同时想要和克洛蒂斯那身长衣差不多的款式——

只不过，来到会长工作室的瞬间，丝麦尔不知道该用惊喜还是惊愕来表现自己的心情。要问为什么，原因在于衣架上的几套一模一样的白衣。

黑修女呆呆地愣在原地，圆睁的蓝灰色双瞳聚焦于白衣上，目不转睛。

对她来说，白色是遥不可及的色彩，克洛蒂斯为她订制白色的服装，能够代表什么呢？除了亲切的关心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形容的了。

白色服装款式是连身长裙，但其中有近似修女却不是修女的氛围，高雅而美丽。

作为工会长代理的少女保持微笑，向丝麦尔简略介绍起这件连身长裙：

“我们以一些旅行圣女服为蓝本制作了它，在保证漂亮和有一眼就能看出修女的前提下，让它看起来带有些许贵族气息。布料方面我们用了最新的素材，不但可以保证丝滑舒适，对刀刃劈砍突刺也有高抗性，而且十分轻盈！”

尽管工会长代理眉飞色舞地夸赞，衣服性能究竟如何有待用事实证明，不过好看倒的确很好看。

梦寐以求的白色近在咫尺，丝麦尔却犹豫了。她的手伸向白色的服装，但在半路停顿了下来。

白色是否还适合自己呢？做出反问的同时，丝麦尔收回了手。

答案为否。黑修女并不适合纯洁之色，使用深渊奇迹，或者说来自深渊的黑修女，能包容这不可见光事实的唯有黑色。

另外，黑色也是她——“黑色死神”克洛蒂斯长衣的颜色。

修女丝麦尔是没有其他去处的，唯一的归处就是克洛蒂斯，因此自己并不需要什么白色，没有向往无暇纯白的必要。

“怎么了，为什么不拿？”

对欲拿又止的丝麦尔，克洛蒂斯抛出疑问。

只见丝麦尔转过身，蓝灰色与红莲色彩互相倒映，互相交换视线。映在蓝灰色眼睛里的人影轮廓，那颜色才是自己喜欢、想要追求的。

既然无法触及炎一般的红莲色彩，那么效仿黑色就好了。

“你应该很想要变回白色才对。

“不。”

话语声斩钉截铁，直截了当将克洛蒂斯的设想否决。

深吸一口气，丝麦尔抱着坚定的信念，告白一般说道——

“我是修女，只属于你的黑修女，所以我不需要白色，黑色就够了。”

“.......是吗。”

死神淡淡地说出“是吗”，那看似冷漠的表情下，嘴唇却略微有些勾起，如果不仔细看，肯定无法发现。保持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笑容，死神欣喜地笑着，仿佛下一句就是“真受不了你，那就这样吧”。

“喂喂喂，这番话可不得了啊克洛蒂斯！”

无视艾莉丝激动兴奋的提醒，克洛蒂斯挪开视线，看向丝麦尔身后的工会长代理。

“能把这几件染黑吗？”

可能让旁人为之抓狂的意见，响彻在工会长室里。

“嘿嘿，我早就预料到啦！不去隔壁买修女服反而来我们这里订制，肯定要与众不同，我早有准备~请看！”

少女打了个响指，旅行圣女服在眨眼间转变为黑色，原先的白色消失无踪。那种感觉，可以比作衣服浸透了黑暗。事实上，这样的比喻最适合黑修女穿着的东西。

“刚才的白色是一种障眼法，至于原理，是商业机密~”

于是，丝麦尔进到试衣间，将粗糙的布料脱下，套上崭新的服装。尽管她不敢自认圣女，可黑色与她十分相称，没有一点违和感，漆黑轻柔地裹住厄运缠绕的身体。

不仅仅衣服，连带有部分金属的特制靴子、简单的手饰都有准备。

戴上黑色头巾后，丝麦尔把一部分头发拉到身体正面，并用带子束成一条较大的侧马尾。只是因为身体回归到正常发育生长状态，紫蓝色头发因此比原先长了许多，即使束出一条侧马尾，大部分头发还是呈散发状披散到腰部。

这样就代表自己彻底告别了过去。

以克洛蒂斯的黑修女身份，丝麦尔拉开帘布，走到克洛蒂斯、艾莉丝、年轻工会长代理三人交汇的视线中。

“怎么样客人，满意吧！”

“很漂亮。”

克洛蒂斯一说出这几个字，丝麦尔马上感到脸有点发烧了，对于毫不掩饰的褒奖，丝麦尔多少都有点害羞。

“不够色情啊！既然是黑修女，衣服应该更具魅惑力！”

“你住口吧。”

止住艾莉丝糟糕的提议，克洛蒂斯再次朝向工会长代理。

很有默契地，工会长代理直线盯住克洛蒂斯，那双眼睛以及实现全部集中到了准备付款的她身上，有如等待食物已久的食客。

“那么......”

......

到头来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工会长说出具体数字的时候丝麦尔差点吓昏过去，克洛蒂斯也是一头冷汗地交了钱。后来丝麦尔才知道克洛蒂斯没有事先谈好价钱，只是任由对方发挥，这样一来抓住商机的对方，势必增加不必要的价钱。

衣服确实很好看，但丝麦尔无论怎么看，都感觉克洛蒂斯被套走了一笔本不用花费的钱。

另外几件备用黑圣女服，则放在恶魔炼金术特制高价品“错位袋”的空间里。

三人挺沮丧地走在喧哗的大街上，瞎逛之余，四处望望还有什么可以购置。

“喂丝麦尔，这个还给你。”

艾莉丝边说边丢了一枚东西给丝麦尔。

“这是......我的......十字架？”

抓住抛来物的丝麦尔打开五指定睛一看，差点惊得说不出话。蓝灰色眼睛里倒映的东西，是一枚十字架。

几乎全黑的十字架。

丝麦尔从成为修女那一刻开始，被兼修道院院长的叔父授予了圣教信物——银色十字架。

和修道院的学生一样，她自从戴上了那枚是十字架，她除了洗澡等不得不脱下的行为外，从来没让其离开过身体。如今，她手里的十字架非但不是银色，还是板上钉钉的黑色。

“前几天我们救完你以后，我在你那里的焦土底下发现的。这东西貌似深陷在‘祸之涡’最底层，被染成全黑之余，保证了没被克洛蒂斯的火焰烧成灰烬。”

“祸之涡”最底层的十字架......地点具体到这个地步，只可能是自己的了。丝麦尔看着十字架，咬了咬牙，暂时脱下修女头巾，将被污染的十字套回自己的脖子，然后放进衣服里。

“哟，很平淡地接受了啊？”

“见证了我黑暗的东西，我要留住它，不能把它丢掉。”

丝麦尔戴回头巾，回以坚定的话语。

“勇气可嘉嘛。”

“我说你少说点吧，如果你不想我们变成路人眼里的众矢之的。”

似乎把克洛蒂斯的警告当做耳旁风，艾莉丝耸了耸肩膀，不再说话，但也没悔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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