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伴（五）

连系两人的锁链已经完成，此时她们的生命紧紧连接在了一起，若没有特殊情况，几乎不可能分离。被以美好称号“生死相伴”称呼的黑暗奇迹，贯穿死神与修女的存在，把她们锁到同一条“线”。

一人的死会招致另一人的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生死相伴”。曾经用于要挟人质的奇迹，如今有了第二次恶意以外的用出。

假想世界经过的时间不长，现在更短，大约是几秒钟而已，就在这几秒钟内，魔女特蕾西娅成功发动了奇迹。

她与奴隶佣兵洛德里斯也是这个黑暗奇迹的受益者，也是第一个将恶意的锁链用在其他地方。她至今仍能想起，洛德里斯为濒死的她使用“命之锁”的场景。

奴隶佣兵受黑暗眷顾，绝不会轻易死亡，所以特蕾西娅因此得救。她的生命和洛德里斯连相连，她从朋友身上获得了几乎不死的能力。

只不过，说是朋友其实并不准确，那是在友情之上的感情，能如锁链般将两人的心接合连系在一起。

她们以后应该也会和我还有洛德里斯相似吧，只希望她们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她虽为魔女，也学着圣教的样子在心中默默为死神和修女祈祷。

“你们以后可不要辜负对方啊，你们是一起的，这个奇迹就可以证明一切。在铺满业火犹如凋零的道路上，试着寻找幸福吧。”

微笑着说出祝福话语，魔女内心却止不住地感到悲哀。

按照预知者的预言，她们何止处于满是业火的道路，虚妄的威胁迟早会吞噬她们。克洛蒂斯的命运尽头正是燃烧殆尽，且会首当其冲地被她所保护的人背叛。

丝麦尔本身即是黑暗的象征，被卷入克洛蒂斯这条命运螺旋，只会被火焰化身的克洛蒂斯提前烧尽。

——斩断终焉真有可能吗？

预知者也说过，即是有无数野火汇聚为业火，说白了只是点点星火，真正强制把命运导向悲剧的业火是克洛蒂斯的复仇对象。

对此，预知者只说了关于某人的一部分：她自己可能不知情，但她的复仇对象，在不久的将来是有能力把整个世界烧成灰的白龙——是从上一个轮回存活至今，单相思着名为“女神”的少女的，“完成斩杀龙帝伟业的人类”。

特蕾西娅是魔女，对传说之类自然精通，她听说了如此可怕的敌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克洛蒂斯的想法成功率。

——假如我没猜错，预知者就算站在神的视角，也只能想到利用白龙对克洛蒂斯的单相思，再以“生死相伴”来帮助克洛蒂斯的挣扎吧。

圣教光之神查拉图斯特拉；所有异端们的神，深渊三领主；大陆最强国、沃尔德王室之“神”，是最终也是原初的国王，永劫的古王......目前有只有这三方有能力与白龙敌对。

“你们记住，以后可没有后悔路走哦，特别是克洛蒂斯，你已经在修罗之道上了。”

“......感谢提醒，我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你有这个决心就好，那么仪式完成，没什么事就请离开吧。”

虽说那么快就赶人跑不好，但特蕾西娅也没什么好招待她们的东西，小家里除了常见药剂、床、木桌，其他什么都没有。

克洛蒂斯与丝麦尔双双转过身，分别以自己的方式道谢——

“黑色死神”没有什么大幅动作，仅闭眼低下头，简单地说了“谢谢”以示感谢。

“黑修女”差点整个身子弯成九十度，夸张地向魔女特蕾西娅鞠躬，并保持弯腰姿势说着“真的非常感谢”。

随后，特蕾西娅用微笑送别了帮她完成她的访客。

四人的身影在视线里渐行渐远，克洛蒂斯、丝麦尔的存在格外明显，她们即是小队的主体，走在同一命运螺旋上相依相伴的人。

即使仍未开花结果，不过总有一天克洛蒂斯也会对丝麦尔产生爱吧。火焰照亮黑暗，名为“丝麦尔”的黑暗渴求光芒，最后火焰也会渴求黑暗，因为火焰与黑暗在一起才最适发光发热。她们二人就是这样奇妙而悲哀的组合啊。

魔女刚如此希望着，她们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是的，时间已经到日落时分。

“我对时间概念已经那么没感觉了吗......”

脸上没有笑容却欲哭无泪，魔女慢慢面向小小的房子，端详注视着仿佛不存在岁月流逝的家。

这个家，这个为了逃避世上恶意而存在的家，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不，从洛德里斯变为半死者开始就只剩一人。

想要保护我，却最终变成那样变成恶鬼一般的洛德里斯，终于能安睡了啊。

山谷已为堆积满尸体的“堆尸谷”，回忆中的事物终究为一场幻梦，我那沉浸在不醒之梦的爱人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是时候连梦都不做，然后好好地休息了。

魔女与奴隶佣兵，无论再怎么相爱都只是最被厌恶最污秽的组合。就连......

“就连这滴落到手中的眼泪都是肮脏的。”

哪怕是将心濡染的爱也是肮脏的。

特蕾西娅最后一次闭上眼睛娅仰起头，张开已经没有力气的双手，感受着吹在空谷之中清爽的风。

洛德里斯与她种下的白百合不被秽物侵蚀，不知为何闪烁着微微光芒，这些洁白的花瓣飞向天空，消融于优美柔和的霞光之中。

自从许下约定那一刻起，自己就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人。

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那个约定到兑现的时候了。

死亡如果是睡的话，希望在不醒的睡眠中坠入有你存在的那另一个世界。

“好舒服的风啊。”

无论世人怎么看，无论被怎样侮辱，我们都曾经存在过，存在于这片拒绝污秽的白色花海。

整天疲于战斗，疲于祈祷，但很快就不会了。

对不起，我没勇气杀死你，也没勇气陪在变成半死者的你身边。在另一个世界，我一定会用比那孤独时光多百倍的时间来陪你。下一次，我绝对、永远不会让你孤独。

悄然落下的泪光滴落在白色花瓣，被风一同吹向自由的天空。

优美的晚霞宣告结束之时，皎洁之月在夜空探出轮廓，穿过黑色帷幕照亮独自屹立于花海上的薄影，与花海一起奏响无声的葬仪。

“连......连睁开眼睛都费力了啊。”

魔女用尽全力打开自己的眼睛，最后一次睁开双眼，微笑着仰望连绵至视线尽头的黑夜，最后一次张开几乎无法再传递话语的唇瓣。

现在就是声音都算生命的一部分，如果非要说话只会减少在世的时间，但——

深知结局却毫不吝啬硕果仅存的短暂时间，魔女用已暗哑的音色，向天空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马上就回到你的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话音刚落，划过脸颊的两行泪光就穿过了身体，在白色花海上绽开了晶莹的水花。

下一秒，存在于花海的人影化为细小的光粒消融在夜中。

灵魂与生命逝去之后，思念也随风而散。

人影也宛如被风吹散，自从她不存在于世界开始，白百合从边缘分界线开始枯萎。圣洁纯白的海洋迅速凋零，就像是追随着那份飘散的思念一般。

“堆尸谷”的污秽因为洛德里斯的死而消退，许久之后一定会恢复成应有的样子。即使现在寸草不生，总有一天会变回原样，变回洛德里斯与特蕾西娅回忆中那个花草满地、充满动物与生机的美丽山谷。

旧的花枯萎凋零，新的花会随之盛开。

魔女和奴隶佣兵并没有留下什么，但她们确实存在过。

就算是被世俗所侮辱，不被世俗所接受的她们，也一直被比太阳更温柔的光芒包围过。

此刻在遥远天上发光的——

仍是映照回忆的朦胧之月。

——————————————

随着“堆尸谷”的“极点”消失，积攒于此的污秽已经消失无踪，之后只需时间来让新的生命的诞生。

某人早就知道了这些，在克洛蒂斯等人离开、魔女逝去后来到了“堆尸谷”。

蓝色幽雅的蝴蝶汇聚到半空，组合成高大的人形，一个人从幽幽蓝光中现身。他正是先知恶魔弗欧索特，站在神的视角知晓一切的人。

命运与未来不同，他可以预言命运但不能预知太遥远的未来，但从几天前“告知魔女她要帮助的人是什么情况”，到“魔女死亡”这段时间，这点未来他还是可以预知出来。

细长的深蓝色眼眸凝视着脚底。

一朵枯萎百合花被他用念力摘下，来到他手中。

白花已无芬芳，如同刚刚在此凋零的生命。

“魔女的故事总是以悲剧告终，但即使逃不出命运的螺旋，她们的抗争和故事依然值得称道。因为存在过。”

弗欧索特拥有全知之眼，知晓无数，他不会对任何事感到悲伤，也不会感到高兴，单纯以说听客的身份旁听人们所描绘的故事；同时，他也是有能力改写小故事走向的写书人。

事实上，因为他只是知道而不是看到，所以比起“说书人”，他自认为更像“听客”。可悲的是，外人都以为他是“说书人”而不是“听客”。

先知恶魔不会主动出手干涉，只会给以来访者建议改变他们的故事走向。

然而，自从第一次克洛蒂斯来访，再加上自身持有全知之眼，他就了解自己也被卷入了螺旋之中。由白龙所产生的命运大漩涡，把和克洛蒂斯有重大关系的人全部卷入。

第一次他没有帮助克洛蒂斯，因为知道她和白龙的关系，所以只是回答“没有祭品的愿望并不会实现”。

克洛蒂斯第二次来访时，他了解到自己肯定被卷入了无法逃避的命运螺旋，便稍微给了点建议。

不过，他也不会为自己的死感到悲伤或害怕，只是想好好听听由克洛蒂斯描绘出来的故事。

“那么，该描绘接下来的故事了吧，克洛蒂斯还有黑修女丝麦尔。”

弗欧索特用念力将枯萎百合送向天空，接着便再次分为蝴蝶，离开了这座变得空空如也的裂谷。

“你们能够成为特蕾西娅洛和德里斯一样，甚至以上的爱人吗？让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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