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

丝麦尔目睹了两场旷世大战的全景。

遗憾的是，光景再怎么跨张，主要都来自六翼天使。那个存在比起任何人都压迫丝麦尔，黑修女从远远见到她那一刻，便明白那是与自身何等相反的存在。

但，对方只是注意到了她，注意力全都放在克洛蒂斯身上。

这也导致接下来的两次光芒，尽数由克洛蒂斯来接。

黑修女很清楚：尽管自己总是被她保护着，六翼天使的光芒却不该由她接。那本应是身为黑暗的我，必须要负起责任接下的东西。

苏醒后的黑修女虚弱到极点，她连抬起手指都感到累。之前躺在埃莉诺的臂弯中时，她当然可以为了休息而睡去，这是一介伤病员拥有的权力——

然而丝麦尔没有选择休息，她不允许自己毫无作为地安然入睡，只因这只蓝灰色的眼睛见到了那一幕。

明明继续前进就可以汇合，克洛蒂斯选择放下玛莉卡，独自面对六翼天使的光。

她又选择了独自面对，扛下这一切。

那时，克洛蒂斯毫无踌躇地转过看向同伴的视线。

若看着大家，她就不能守护大家；若看着敌人，就无法与大家在一起。

她不想克洛蒂斯成为一个人。她能为她分担。就算只有自己可以加入那场战斗，那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够不独扛一切。

在自己被所有人抛弃时，是克洛蒂斯成为最后一束救命稻草，成为自己的依靠。自己也已决定成为她的依靠，所以决不能对她的选择无动于衷。

呼唤了身体好几次，丝麦尔才终于挤出一点力量站起来。

此时，克洛蒂斯已经打回光芒两次。

虽说最后六翼天使和同伙离开，战斗因此结束，丝麦尔同时也准备好了。

她将向黑暗奉献，不会再在意心中重要东西的流逝，并以此为力量放出与天使对等的黑暗。

如今天使离去，银色的恐惧已不在，剩下的只有救克洛蒂斯而已。

从她打回“苍天之剑”开始，丝麦尔就看明白了情况。全身裹着邪恶紫炎的克洛蒂斯，不再是她所认识的克洛蒂斯。

红莲之影为了守护同伴变成恶鬼，极其可怕的杀气至今未消。

净化邪恶是修女的任务，尤其是消除那片激烈的憎恶。

丝麦尔身为只属于克洛蒂斯的黑修女，她不会把这任务交给任何人。也许克洛蒂斯会敌我不分，出于此考虑，多伤害一个人不如少伤害一个人，丝麦尔选择独自面对——

“什么啊......原来这样嘛。”

非常强硬地让其他人先照顾人质和玛莉卡后，走在路上的丝麦尔恍然大悟，自己所走的道路，不正是克洛蒂斯选择的吗？

比起更多人受伤，宁愿自己受伤，希望仅此就好......在踉踉跄跄向前进时，丝麦尔不禁笑了起来。

如自嘲一般的笑容在脸上聚拢成形，然后散乱成影。

眼眸静静看着拄刀挺立之影，收敛了笑意。

黑修女挥手拉上黑色帷幕，封上穹顶，让漆黑的小世界完完全全包围住两人。

无星无月的小世界里，现在又只剩你我二人。

没有月光指引，眼眸中只见你火焰的光芒。

紫色，犹如你的憎恶燃烧出的色彩。

这地狱之火会不分敌我，波及到同伴们。那些都是你最珍视的人们，从当做同伴开始，就被你放到心最中央的人们。

丝麦尔允许克洛蒂斯伤害自己。

若能避免其他人受伤，她根本不会犹豫。

在这没有光照的夜之国，希望你能忘记于此所做的一切。黑修女如此祈祷着，一步一步向紫色火焰靠拢。

不断筑起紫焰的黑暗仿佛变成地狱彼岸，已不需要额外光芒照耀。

感知到有气息在靠近后，鬼神转过头，握紧刀，赤红瞳眸死死盯上黑修女。

黑色的眼白，简直就和恶鬼没什么两样。

丝麦尔看见赤红之中的凶恶，身体怯怯颤抖；那片憎恶，令她的心惊慌失措。

即便紫焰点亮了灯火，但这样的火焰，又怎会让人感到温暖？

任由地狱之火烘烤脸颊，克洛蒂斯将黑修女视作了敌人。

瞳眸中的赤红没有焦点，却又好像在注视着什么。那必然是存在于你记忆中，犹如幻影的敌人。

丝麦尔直面能杀死她的凶恶视线，一往直前。

蓝灰与赤红在彼此眼中交融，映出彼此的眼眸每眨一次，便离靠近更近了一步。

二人足够靠近后，许多色彩变得分外鲜明。

窥探如血一般的赤红深处，让丝麦尔咬紧嘴唇。

如血一般的鲜红悲伤重现丝麦尔眼前。

克洛蒂斯做恶梦时，也露出过这样的悲伤。

失去到一无所有之后，她仍想挽回些什么，但此身犹如旁观者，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过去，只能眼睁睁目睹无颜之影走过身边。所以她才会悲伤。

藏匿在憎恶深处的悲伤，赤红，鲜红，如流血不止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双方已不需要寒暄似的脚步。

鬼神踏出沉重的步子，奔跑起来。

她向着幻影之敌迈开双腿，紫焰拖起长尾，卷起一阵飞沙走石。

克洛蒂斯扯着喉咙咆哮，撕心力竭地呐喊“住手”二字，她哭腔似的怒吼响彻黑暗。

不过丝麦尔相信，她不是为了阻止自己而喊，是为了不让幻想之敌再伤害同伴。陷入憎恶之中入魔的克洛蒂斯眼中，将见到的一切当做了假想敌。

对，确实地杀死那时的敌人，即使无法挽回，也能成为自我安慰。

那把什么都没守住、失去到一无所有的刀就是她的悲伤。

现在自己就是克洛蒂斯眼中的假想敌——

确认了这事实的丝麦尔胸口一痛，却也欣然接受，她是克洛蒂斯现在的同伴，她愿意分担克洛蒂斯的悲伤，愿为其他同伴承担所有疼痛。

集结其他人的力量努力打晕克洛蒂斯，应该也可以结束......不过那想必不能安抚她，无法治愈她的伤口。

丝麦尔之所以愚蠢地选择了最糟糕的选项，说到底都是为了克洛蒂斯，为了让她好受点。她总是为过去所困，为过去所悲伤，而丝麦尔最不愿意见到那样的她。

克洛蒂斯在丝麦尔眼中，理应是无畏无惧又强势的。

丝麦尔喜欢那样的她，想让她永远维持那样。

过度善良并非好事，但近乎等同不死之身的她，拥有选择最糟糕选项的权力。这是只有她能选择的选项。

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悲伤若是鲜红曼珠沙华，就一定会凋零。

自己一味地祈祷，一味地害怕，什么都不会改变。

离开故乡后不断追逐她背影的自己，应该变得勇敢点了吧？

所以，不要怕痛，不要畏缩——

“来吧，克洛蒂斯！！”

黑修女向鬼神张开怀抱。

倾听着哀伤怒吼，丝麦尔牢牢地颤抖地咬住下唇，哪管眉毛皱成“八”字，眼睛几近挤成一条线。

这样就能毫无阻碍地拥抱你了。

所幸紫焰没有包围刀刃和鬼神，贯穿过去的仅仅只有刀刃而已。

黑色的刀，穿透了丝麦尔正面。

鲜红的刀，从丝麦尔后背刺穿而出。

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却仍落在克洛蒂斯背后，将她用力抱在怀中。

哪管她刀刃穿得更深。

现在只要这样告诉她——

“敌人已.....已经死了......没事了......没......没事了克洛蒂斯。”

杀气正在消失，本来聚成一团的庞大憎恶，逐渐消失。

她成功把幻影之敌刺穿杀死。

但是......好痛，这疼痛......就是克洛蒂斯内心伤口的疼痛吗？

丝麦尔不再说话，只在心里反问自己。

她不能说话，她再说下去也许会哭出来。

现在只要让克洛蒂斯失去意识睡去，更多的声音对她是刺激。

所以自己绝对不哭，说好了绝对不哭！！

可是......这始终只是奢侈。即使已习惯疼痛，真正承受时却仍潸然泪下。

丝麦尔清楚感受到刀刃穿透血肉，只要现在再稍微一动，哭声似乎就会决堤而出。

——所以给我点勇气，克洛蒂斯，不要让我哭，堵住我的嘴，就像往常那样。

黑修女微微拉开克洛蒂斯的身体。

赤红瞳眸依然没有焦点，但也没了憎恶；鲜红悲伤从深处淡去，渐渐远去。

在此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任何外人眼中的罪恶都将被遮盖。

所知者，只你我。

然，或许只我一人能知晓。

这样就好，这才最好的结局。

丝麦尔咬出血的唇瓣，抵上了克洛蒂斯干燥的嘴唇。

用那熟悉的吻，把所有声音都夺去。

以纠缠在一起的吻，祝你晚安。

流下的眼泪滴落焦土，宛如洗褪紫色，点亮红莲的灯火。

于是，燃烧战场的紫焰转变回橙红，温暖光芒映照泪痕，紧接着逐个熄灭。

环境逐渐回归黑暗，二人很快便被寂静包围。

穹顶开始破碎，此时丝麦尔已想好欺骗克洛蒂斯的措辞。

什么事都没有哦，我可是很强硬地阻止了你——

想着如此理直气壮的自豪言语，丝麦尔望着破碎的穹顶，等待光芒落到此地，结束她的黑暗，结束克洛蒂斯的黑暗，然后在被眼泪濡湿的谎言里沉浸着，独一人沉浸着。

————————————

如果艾莉丝知道一切，必定会说“你真是过于为对方着想了，哪怕是对同伴，傻傻的善良也得有个度。”

噩梦难度的冒险该怎么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