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的幸福，在苍月之下（七）

回答早已清晰，应作出的回答却停滞与喉咙口。

被重要的人说一句“你是谁”，这种落差感有多痛苦，丝麦尔根本无从想象，特别是对她来说。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自己明明记得很清楚，却传达不到自己的心，因为对方心中自己的影子早就消失了。

本应该极为接近的二人，其中一人如果失去记忆，二人之间便犹如拉开填补不上的空缺，所谓最接近的距离，却是最遥远的距离啊，真正痛苦的只会是没有忘却的那一人。

忘却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帮助逃避悲伤，最终感到痛苦的人，终究是“深深铭记”的人。

在面对被绝对疏远的现实时，回忆铭记得越深，痛苦也就越深。

所以自己要说出自己的选择吗？

丝麦尔（自己）会动摇到放弃吗？

黑修女一遍遍扪心自问，坚定似泡影，一触即裂，她还是没能完全鼓起勇气。

见到这抹蓝灰色中动摇之后，克洛蒂斯长长叹息，顺势转身。

红莲眼眸的视线落在日记上方，落到文字化的记忆，然后略微抬起，随即苍月映入眼帘。

月光从平静夜空映出，照入眼眸。

逐渐朦胧的火焰摇曳着，摇曳着，褪去颜色隐匿了热量。

突然的愤怒已熄灭，被薄月之色濡湿的心也跟着平静。

那时，当丝麦尔的抉择音色传入耳畔，克洛蒂斯的心当然为那抉择而颤抖。

只不过，克洛蒂斯了解丝麦尔，比谁都心软的丝麦尔肯定会动摇，也因此感觉自己不应该那么勃然大怒，于是她自我反省起来。

摸着玻璃上冷月倒影的她，背对着丝麦尔的她，为更进一步让丝麦尔放弃，深吸一口气，说出藏在自己心里的另一句真心话。

“就算你们同意，我也有觉悟，你们还是会为我的忘却而痛苦、而悲伤。你们是我的同伴，我不可替代的宝物。我不想独自享乐，不想那么多人因那种事为我而痛苦。理想主义的做作家伙——你想这么说吧，丝麦尔，其实你......”

然而克洛蒂斯又忽然没有说下去。

丝麦尔是不可能说那种话的。

自己究竟把她想成什么人了啊。

“对......既然如此......”

“什么？”

“只我一个人痛苦就可以了！！大家可以和克洛蒂斯像以前一样，只要仅仅付出我一人，就可以让大家都......”

“难道你要一个人担负起所有痛苦！？这样的自我牺牲，你能忍受得下去吗！？”

“我也要保护克洛蒂斯的同伴！如果代价只是我的话，我可以忍！再遇到六翼天使那样的状况，只要牺牲我一人，大家都可以得救！我愿意这么做！！”

“可我如果忘记了你的一切，对你来说不是流血那么简单，那比受伤更加痛苦啊！”

“我一个人的心痛可以换来保护大家，这结局我将欣然接受！我不会让克洛蒂斯一个人背负那么多重压！这就是我的选择！！”

好像把所有气力全部说出般，丝麦尔大声喘气，她第一次和克洛蒂斯针锋相对，也第一次希望克洛蒂斯不要那么死板。

只见克洛蒂斯再转过身，瞪大的红莲眼眸里充满了惊讶，浮现着黑修女无比清晰的倒影。

然后，黑修女往前踏出一步。

“我不想再让克洛蒂斯牺牲一切，又什么都没保住了。”

蓝灰视线更迫近了一步。

“我不想再让克洛蒂斯被幻影欺骗，哭成那样了。”

黑色更加贴近。

“不会有可恶的家伙借我的幻影、借你和我之间的记忆来玩弄你的心——”

两人之间还差两步距离，只要往前倒下，必然会倒入彼此怀中吧。

自己想成为她的助力，自己想为她分担重压，成为能够寄托悲伤的地方，悲伤的有自己就够了，大家只要保持原样就好——

丝麦尔为此酝酿的那句话语，将她的真心展现于克洛蒂斯眼前：

“因为我就在你身边！”

“！！！”

“即使你忘记了我的一切，我也会微笑着见你！

因为只要在你身边，哪怕是最遥远的距离也是最接近的距离！！”

这，就是丝麦尔（Smile）的决心。

“丝......”

泫然欲泣的呼唤未尽，便在下一秒被柔软的温热覆上，陡然余下颤颤的回音。

承载着所有思念与决心，热诚的吻静静诉说着觉悟。

你竟然愿意为我付出那么多......如此话语已经说不出口，无需怀疑，丝麦尔已经没有了动摇，将自己嘴唇堵上的吻，即是最好的证明。

两人之间已没有距离，再也没有间隔。

两颗心在拥抱中相互融化在薄月之下。

朦胧视线里只她一人，变得炽热的吻和意识，只为眼前一人而燃烧。

答应她吧。无需回答，用更为炙热的吻来回应。

两唇相离后，丝线垂弯成月，断裂坠落于地，但更加联系起来的心，绝不会轻易断裂。

此刻黑修女绽放的笑容，比月光更皎洁更明亮。

那不知是在道歉还是道谢的微笑，烙印于克洛蒂斯心中，留下绝不会消失的痕迹。

若这份记忆终将失去，自己也会循着这道焦痕，从黑暗里拉起被吞食的贵重之物，以自己的意志。无论多少时间。

——在我耳边不停呼唤，乃至呼唤我的灵魂的话，我就一定可以想起来，想起最为贵重的微笑（Smile）。

“这样一来，克洛蒂斯就是最强的了。”

“最强吗......一定是吧。”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克洛蒂斯把自己额头抵到丝麦尔额头，浅浅一笑，犹如歌唱般轻语——谢谢你。

那句“谢谢你”还有微笑，既赠予愿意自我牺牲的丝麦尔，也赠予丝麦尔体内的克蕾雅。

克洛蒂斯从未忘记和克蕾雅约定，答应过克蕾雅要给她一个微笑和感谢。

丝麦尔与克蕾雅，归根究底都是同一个人，只要如此，沉入深处的克蕾雅肯定也能看到。

“今后也拜托‘你’了。”

「黑色死神」柔声低语着拜托之词，与黑修女一同享受短暂平和的时光。

刹那的幸福，在苍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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