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的奇遇（四）

“现在果然还是得有火才行，我们刚才可差点找不到方向了啊。”

诚然如丝麦尔所说，黑暗之中需要光指路，没有火的她和艾莉丝就依靠落日余晖，一点一点摸黑返程，但那烧成深红的晚霞，也总让丝麦尔联想到些坏事。某位魔女曾说过的修罗之路，必然也是如此红色吧，不过看着那片深红的丝麦尔反而更加坚定了脚步。

她与艾莉丝其实交集并不大，应该说两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期间除了对方主动开开玩笑也谈不上几句，她有时只能附和性地笑笑，毕竟诙谐和她这个“黑修女”一点搭不上关系。

突然之间，走着好好的艾莉丝把丝麦尔揽到怀里，用力抱紧然后左臂捂住她的嘴，接着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丝麦尔一时间不明所以，满腹疑问最终只变成喉咙的沉闷声响，连一声疑问都发不出。

“喂安静点，然后把气息压到最低，快点！”

与此同时，艾莉丝在丝麦尔耳边窃窃私语，低语的声音即是警告，带有强制性的语气瞬间禁锢了丝麦尔。

两人才刚跌坐下来没多久，铠甲铮铮之声从不远处传来，几队骑士越过密林前行。乍一看就看得出轻便的轻甲闪耀着银辉，几处黑色不自然地染在金属上，简直就像......不，那就是被火烧焦后产生的痕迹。

丝麦尔算是明白为什么艾莉丝要那么做了，要是她们还大摇大摆地站着，指不定要被抓个正着。佣兵的警戒感比起黑修女可强多了。

“圣职骑士......为什么这群人在......”

说着说着艾莉丝便若有所思起来，黑修女也透过树林间隙窥探行军的圣教人员，那一列又一列的骑士并未手持战锤，几乎清一色装备长枪，且背着大弓；随行圣职们的衣物表面覆着特别的银锁甲，且施加了肉眼可见的奇迹防护。

为了与信奉黑暗的异端战斗，对抗黑暗的物品必不可少，银制物具有强效抗暗能力，只有在重要时刻，圣职与骑士们才会穿着银制物。

长枪、大箭的贯穿能力卓越，而且那些是突刺特化型，武器表面也刻划了能更有效附上奇迹的凹槽，单纯为了讨伐几个魔女，不至于使用这些东西。没错，说起贯穿与大箭射击，对于圣教来说肯定是——

“要击杀飞龙吗......然后这座森林里应该还有其他异端。哼哼，稍微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啊。”

艾莉丝的低语与丝麦尔的思虑相同，方才观察到的银铠上的焦黑，就是被龙息烧焦所致！

其次，圣职者着装银锁甲，代表有数量可观的异端需要讨伐。

本来众人以为这只是座很多飞龙栖息的地方，实则另有秘密在此，至少再联系先前那位魔女说的“尊主”、“巡礼”，附近大概有魔女集会之类的异端根据地。

好在圣职者们的行军路线与克洛蒂斯他们不交集，丝麦尔对此松了口气。静待圣职骑士们完全离开后，金发佣兵和黑修女终于可以大喘一声，两人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丝麦尔也稍迫不及待地说道：

“下次给我提个醒更好吧，别突然像是要绑架我一样......”

“嗯哼~你反抗得倒是激烈点啊，不然给人感觉很好绑似的。话说回来，你相比克洛蒂斯和娜塔莎，还真是没什么料~”

看着缓解气氛的艾莉丝做出揽抱动作，丝麦尔摇了摇头，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唔......这种事情看不就知道了？如果艾莉丝是男人的话我会生气的。”

“那当然啦，就算是朋友，乱摸女孩子的男人确实‘该杀’。”

无视那一听就相当危险的话语，丝麦尔主动迈开脚步，向着摇摇欲坠的黄昏走去，此时一股莫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硬要说这就是一种直觉。

太阳落下山头，黑暗完全降临在林海之中，尽管抬头再也看不到什么指示物，路标却依然存在于此——这时丝麦尔向火堆旁的克洛蒂斯招手，她蓝灰色的眼瞳所注视的，是一直静静燃烧着的篝火。

然而，丝麦尔的笑容渐渐消失！至于为什么......

“哎呀呀，克洛蒂斯带了一个野女人回来？”

“什什什什什！！”

丝麦尔没来得及反驳艾莉丝回去，嘴先张得老大，随后三步并两步，连跑带跳差点摔一跤直蹦到克洛蒂斯面前，睁着大眼，飞快挥出右手指向啃着食物的那位长发女孩。

黑修女露出一脸惊讶，下巴都合不拢，堪称难得地慌乱起来，大声发出质问：

“这、这这这！？克洛蒂斯！她是谁啊！？我不记得我们队伍里有她来着！”

“冷静些，她只是我很久以前的旧识。然后，艾莉丝。”

克洛蒂斯毫不慌张地解释完毕，旋即回以凶狠一瞪，仿佛能杀人的目光擦过丝麦尔脖颈，落到后方的艾莉丝身上，正面将那玩世不恭的姿态贯穿。

“所以说冷静下来，丝麦尔。”

“克洛蒂斯说得没错，这位女孩叫索菲亚，确实只是她的旧识。唉，艾莉丝的嘴巴总是这样，你别被她带跑了思路啊喂！”

有了最公正公平的娜塔莎作证，丝麦尔总算稍微平静了，就是心还未宁，即使坐下来还时不时瞥女孩索菲亚几眼，恨不得扒开这个女孩外壳看其本质，看看她究竟和克洛蒂斯是什么关系。

哪怕娜塔莎一个劲在旁边劝说，还是艾莉丝被逼无奈地不断道歉，黑修女都窝在克洛蒂斯怀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瞠目侧望着索菲亚。

“丝麦尔都那么大了还撒娇？还是小克洛的胸怀太软太舒服啦？”

被克洛蒂斯摸着头的丝麦尔仍旧保持原样，死死盯着索菲亚，视线游离在一口咬下烤肉的她全身，一刻不停地打探着。

最后在艾莉丝被娜塔莎“打”服帖跪下道歉后，黑修女恢复了过来，好不容易能和人正常交流。

“好啦好啦，对不起让你对我产生误解。”

索菲亚踮起脚尖，眯眼微笑着摸了摸丝麦尔的头，又拿起一盘土豆炖兔肉给她，客客气气叫她先填饱肚子。

“饿肚子是不好的！关于我的事，你就边吃边听吧。”

顺带一提，锅、盘、刀全是娜塔莎现场制作的，利用「错位袋」里的素材，她的炼金术能制成她所知的任何厨具，这也得益于这位银发炼金术师高超的技艺。

胃里被食物慢慢填满，不快的心情也逐渐消失，丝麦尔看着索菲亚犹如讲故事的样子，倒是少许减弱了“敌意”。

索菲亚同时有着龙与人两种性质，作为「古龙山谷」中理想乡的居民，她为了给古龙·维克多治愈黑暗而独自外出。克洛蒂斯许久以前迷路、晕倒在这座森林深处，被偷偷外出游玩的索菲亚所救，并在理想乡居住了段时间。

当时由于古龙维克多暂时离开，以及克洛蒂斯刚踏上“寻求之路”，对某些事物没概念，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得到古龙帮助的时机。从现在的眼光来看，任何谁都觉得那时的克洛蒂斯很愚笨吧。

理解了索菲亚外出的用意，以及知晓了她与克洛蒂斯之间的关系，确实仅仅是旧识，丝麦尔为自己的失态向她道歉，得到的回应也是相当常见的“没关系”。

“对嘛，冷静些。嗯虽说人在有些时候无法冷静，特别是在不想让别人‘触碰’自己在意的人时......维克多爷爷是这么说的，我也有点理解原因了呢。”

索菲亚把装炖肉的盘子舔了个干净，又伸出龙尾“摸了摸”丝麦尔的头。

......她确实是用龙的尾巴摸了丝麦尔的头。

“呃？原来索菲亚你真的......”

“是啦，我说过我是龙，只不过拥有人的形态罢了。划重点，千万别想打我尾巴的主意哦？尾巴的肉根本不好吃！”

“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但我确实有听说过：龙肉是最上等的食材！”

娜塔莎一听到和传闻、传说相关的话题，立刻兴奋起来，所谓爱探索未知的娜塔莎就是这么回事。

索菲亚似乎忽然意识到危险，立刻抱住尾巴把它护在胸前，大叫着“都说了不好吃啦！！”

说起好奇心，尤恩以及伊丽莎白肯定是首当其冲，埃莉诺和克洛蒂斯真是操碎了心，分别把这两人从索菲亚身后拽了回来，好好说教，不让她们去摸索菲亚的龙尾，避免这俩人触之逆鳞引起大麻烦。

自始至终队伍里最大的二人都得操心，不谙世事的伊丽莎白，好奇心旺盛的尤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看到这一幕幕，丝麦尔真想感叹她们到底是在管朋友，还是在带小孩子。

整个队伍全部填饱肚子，准备休息之际，索菲亚对丝麦尔道出了请求。

龙之少女仿佛要寄托她的全部希冀，殷切而诚恳的表情被火光照得清晰明亮。

“请去救救维克多爷爷吧！用你的力量的话一定可以！以你的身份绝对可以做到！”

她言下之意是什么，队伍里所有人都明白，若要消除黑暗，让体内拥有那种怪物的黑修女来做最合适，丝麦尔担此大任无可厚非，再说去见维克多，本来就是她们此行的理由。

在篝火旁，黑修女答应了龙之少女，早已不拒绝黑暗的她坦然接受。

若不出意外，索菲亚会带领队伍前往理想乡，这也是答应好的。

歪打正着的奇遇能省去队伍很多时间，不必再跟着感觉摸索转悠半天，这当然是好事，可丝麦尔仍心有余悸，她心里依然小小害怕着某件事，尽管已听到了众多解释，这份纠结还是盘踞在脑海。

“我不想把克洛蒂斯让给谁，绝不让步”。

从某时起，丝麦尔一直想着类似的思考，因此她听到艾莉丝那句话后，反应才那么大。她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原来喜欢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她，不过她坚信：绝不让步是没有错误的。

为此，对于索菲亚的事她并没有完全放下。

直到闭眼至深夜，丝麦尔都保持着半睡半醒状态，或许正因如此，林间的一点风吹草动轻易惊醒了她，伴随这阵窸窸窣窣划过意识，她独自地、悄悄地坐起身。

当她看到那个和她一样半夜都睡不着的人，便察觉到刚才所谓的“轻易惊醒”，是多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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