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之卷其十三·好恶心

放学后，艾祈幸少见地没有留下来等待自己。

被甩在喧闹教室的少年也没有抑郁，反而十分冷静地整理着书本，在将最后一份草稿放回包内后，他提起书包，随手推开铁门。

然后脚步停止。

“怎么了吗？”

“你和她太亲近了。”

仿佛低级恐怖片般，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少年在门后站立着，锐利眼眸中燃烧的东西越来越甚。

刀子在衣袖中露出短短一截。

“总之警告你，我也不想用什么会被她讨厌的方式但是……她好像有点背叛我的趋势。”

什么啊。

明明连认识都说不上，居然敢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但当朱木将视线与轲持对上时，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简直像他的逻辑才是错误一般。

一秒朱木便理解了，眼前的少年，打心里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他的常理如此异常，但本人却浑然不觉。

所以朱木吞下了辩解之言。

“如果这样下去你是打算杀了我对吧？我建议不要这么做，一个问题，回答了的话我就帮助你。”

可能。

他悄悄忽略了一个小小的前缀。

“什么？”

“你，愿意变成更会让艾祈幸喜欢的人吗？”

“当然。”

……

“最近我可能会不在教室里，会长大人如果有什么事提前或者等到了这边再布置给我。”

中午的学生会，朱木对面前正在处理事务的艾祈幸提出申请。

“许可。”

干脆的回答。

这一下反而让少年有些猝不及防，老实说这下被拒绝也不奇怪，所以他也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果断地答应了。

他皱起眉，困惑地出声：“可以吗？连理由都……”

“哦，是吗，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不……”

“是吗，许可。”

敲下键盘，艾祈幸现在在拟定的应该是一份公示请求，而朱木则在拟定一份邀请函底稿。

两人都处于繁忙时期，这种时候其实更需要交流时间，所以他才会觉得可能被拒绝，更何况，就算批准也应该问一下理由。

“反正你是要去教那个人怎么讨我欢心吧？”

但白发少女只是露出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用鼠标将一段文字拉满换成要求字体以后，才开始随口回答。

从表述倒是看得出一份怨气。

“我就算再怎么阻拦，你只要闲暇时间做我也不能说什么……反而影响你休息。”

一针见血。

不愧是平日与朱木最熟悉的人，艾祈幸轻描淡写地戳破了他掩饰的理由，神色不动，只是语气中又沾染了一丝无奈。

“助理你本来睡眠就不好吧。”

“嗯。”

不知该说什么，朱木只能在打下学生会署名的同时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生理问题倒不怎么奇怪，无论是他眼底下深深的黑眼圈还是曾经也算是同床共枕过的经历，都彰示着面前少年罹患失眠之症。

不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这样也是为了告诉你你干的事到底多没意义。”

“谁知道……底稿发过去了。”

“嗯，收到。”

果然，艾祈幸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现在就接受那个少年的，朱木当然也对此心知肚明，不如说按他的观点本来两人就该在见面之后慢慢互相了解再说。

至于轲持，他的想法是太过激了，内心评价逐渐转为负面，原本为了稳定对方、和为接下来可能的欺骗提供机会所做出的承诺，此刻虽算不上烫手山芋，却也让朱木感到一丝愧疚……当然是对自家会长大人的。

随着白发少女手下键盘敲打声骤然停息，她端起朱木早就放好的温水一饮而尽，标志着一日的工作也落下帷幕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

朱木从座位站起，黑色衬衫上因长期挤压而叠起许些新褶皱，松松疲惫的筋骨后，他起身等待艾祈幸。

“助理，过来一下。”

“怎么了吗？”

突然被唤住，少年抬脚走近学生会室中央的那张桌子。

“这个。”

一杯温凉的白水被递了过来 当然并不是他之前倒得那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艾祈幸到饮水机那倒了一杯。

微弱水汽扑上杯壁，白发少女没有抬头，只是将手中之物往他的方位一放。

“辛苦了。”

“嗯。”

思虑没有结果。

本能似地，朱木饮尽了那杯水。

“辛苦了。”

至少那里面没有什么迷·药这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

虽然没有特别邀请，不过因为放学时间比起其他人要特殊，两人还是一起走上了放学之路。

其实学生会并不是没有其他副会长，只是朱木比起其他人来说更像一个秘书角色，所以呆在学生会的时间也比其他副会长长而已，工作中段和初段经常会有人来往，但并没有影响最后只留下两人的结果。

夕阳西下之际，行人匆匆。

也因为如此，老远朱木就看见那边站着的黑色人影。

“喂！”

这次他没有单独迎上去，而是有些生硬地举起手招呼那人过来。

这也算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至少先让这两人认识。

可能朱木本人尚未完全察觉，其所制定的所谓计划，其实完全不符合他个人平日至少算得上正常的情商和智商，倒像逼紧了狗急跳墙的草率莽案。

“……”

黑影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来，艾祈幸也没有做出退避姿态，只是冷冷注视着这一幕。

轲持终于走到了两人身旁。

“你……”

他张张嘴，似乎有点紧张，又像只是单纯不知从何说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为了圆场朱木不得不强行插话。

“那个，会长大人，这位是轲持，应该之前……见过。”

虽然不是什么美好的见面就是了。

“你好。”

“嗯，这算第一次正式见面吧。你好。”

顺势而为的招呼和公事公办的态度。

并不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为了调节气氛，看来他必须留在这里不可了，甚至朱木开始担心只要他不见两人会不会打起来这种奇怪问题，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夸张的担忧。

“你就是艾祈幸。”

一直显得危险而呆滞的兜帽少年突然冒出一句，不像是早就与面前之人见过面的话。

之前的僵硬似乎只是将注意力都转移到确认上去了，随着这句话落下他瞬间改变了神态，双眼眯起以显出一种莫名凌厉之态，简直像舌头舔舐一般的目光在艾祈幸身上游走着。

连白发少女都因此有点愣神。

“我是轲持。”

露出一抹自信满满的笑，轲持突然伸出手去握艾祈幸的手，在来不及闪避情况下那只枯黄而修长的手紧紧拽住了她纤柔的手掌，刚才的呆滞则像骗人一样消散了。

他死盯着艾祈幸咧嘴笑着。

“你不认识我对吧？没关系，过一段时间就认识了，因为我是你命中注定的人。”

“轲持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总之能不能把我的手先放开。”

“你……”

虽然遇到突发状况，但白发少女并没有慌张，而是冷静地进行劝说，并暗中示意着朱木。

面对明显不对劲的情况，旁边的少年早就开始戒备起来，要打算强行拉开二人了。

不过轲持又突然放松了手掌，对艾祈幸趁势迅速收回手的举动似乎有点不满，但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对朱木转变为凶狠表情。

“你答应我的事要办到，那是你的义务。”

“虽然我的确是想帮你，但是那更多还要看你自己吧，而且，说什么义务，你难道给我什么好处了吗？”

因为对方突然提起而感到不满，朱木先是观察了下艾祈幸的脸色，然后阴沉下脸与兜帽少年争执，虽然计划多半早就败露，但当着艾祈幸的面开始讨论，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应该的事情。

更何况……

刚才的事情，让他想起了非常、非常糟糕的东西。

“哈？”

听到这句话，少年却露出了诧异与愤怒交织的古怪表情。

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理所当然地开口。

“你帮我那是应该的，还要什么好处？”

说罢，轲持又转头笑嘻嘻地盯着艾祈幸，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继续说：“我下次还会来的，所以，等着。”

说完他就又一声不响地溜进阴影中。

“呼。”

吐出一口气，白发少女平静地盯着朱木。

半晌后，忽然开口：“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真的把我和这种危险的家伙凑到一起也行吗？”

“……”

“助理，你……”

本来是想继续质问下去的，但，紧接着艾祈幸的脸色忽变，走近还低着头的黑衣少年，拉住他的手。

“助理！”

声音不大，但饱含警告意味的一声呼唤。

被碰到一瞬间猛然抬头，他马上收回表情，比平时更苍白的脸上有些莫名神色。

“额，抱歉，刚才走神了。”

马上察觉到手上力度，朱木急忙要抽回手，但一下竟没有成功。

艾祈幸摇摇头。

“没事，刚才我也没说什么，现在天色有点暗了，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少年的手前行，他也被拽着有些茫然地跟着走了。

马上分离的时候，艾祈幸神色严肃地叮嘱了一句。

“今天你最好和小双多呆一会儿，虽然不太甘心但现在我还没法帮你……总之，明天见。”

“额、嗯，明天见。”

一头雾水地走回小区，登上电梯后，随着猩红数字闪烁，朱木终于回到了家中。

一推门，便看见黑发少女正在门口等待着。

看见面前之人，她一下绽放出灿烂微笑，但那热情在一半突然如被冷水浇灌一般一僵，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迟疑表情。

“哥哥，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怎么了吗？”

奇怪于朱双神色的变化，他摸了下脸，也没发现什么异物。

说起来刚刚艾祈幸也是，一脸阴暗的样子，难道不知不觉中真的粘上什么恶心东西了吗？一会儿洗个澡就行了吧……是这样吧……一定……

好恶心。

“哥哥……”

难得吞吞吐吐起来，黑发少女收回视线，有些犹豫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

和那个人的事并不关自家妹妹的事。

而且……

最好是，她和那个人永远都别见面。

混乱思绪中，一句话如惊雷般闯入耳畔。

“那么，表情，为什么变得有点像以前的哥哥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朱木仿佛被冻结一般僵硬起来，整个面庞都微微颤抖。

仿若五雷轰顶一般。

他弯下腰，抚摸着面前之人的头发，语调温柔地说着：“没事的，我只是有点累而已，今天的晚饭做好以后你能一个人吃吗？”

“但是……”

“听话。”

从小积累的权威此刻发挥了作用，朱双虽然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下话头，安静地走向了饭桌。

看着这一幕，他安心了一点。

依然保持着平常那一副平静而衰弱的神情，少年摸了摸自己僵硬的五官，将嘴角和眼眶的轮廓一点点捋回原来弧度。

然后，飞快地走进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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