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之卷其十七·癫狂之魔

朱木这次没有报警，并不是他有完全依靠自己能解决的信心，而是这样反而打草惊蛇，在已知自己行踪随时会被对方监视的情况下，朱木无法冒着艾祈幸被伤害的风险办事。

周末学校，没有活动的情况下显得越发空荡，还未暗的天色穿漏教室，洒向走廊之中，原本应该有的巡查人员都不知所踪，这绝非处于学校本身或艾祈幸所在家族意志，但到底事出何因，亦不得而知。

不祥至极……

因为轲持并没有清楚地给出见面的教室地点，少年也只好在一个个教室之间不断穿梭往来寻找，周围寂静的环境反而使心中警钟之声格外清晰。

“有人吗？”

呼喊一声也得不到回应，朱木鼻中呼出一道比较长的吐息，开始仔细观察起走过的路。

一层已经全部找过了，并没有任何人活动的迹象，这也是当然，就算是警戒人员，也应该是在学校外界和更加能观察到外方的高层，而与自己进行谈判的主犯，更是应该是三楼左右。

因为三楼以上的窗户，如果作为逃跑路线人力翻越的话是会被活活摔死的。

考虑到这一点，他又走上了一层楼梯。

“……有了。”

一上楼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很轻微，但依然能判断出是人的脚步声。

如果这样以一敌众的话，真是太不利了……

“你们是轲持的同伴吧？他现在在哪。”

“甲德神菩萨……现在在三楼，跟我来。”

尝试进行交流后，得到了警惕但积极的回应，这让少年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从哪，一个中年妇女样子的信徒冒了出来，然后默默地担当起引路人角色，别无他选的朱木也只能一步步跟上。

果不其然，她来到了四楼楼层之上。

“那位……就在上面，你自己去找吧……甲德神的力量一定会指引你走上正道的……”

“谢谢。”

刚刚走上四楼，那妇人便停下了脚步，示意着他独自一人走上四楼。

一路上看来，这些信徒并不像警戒闯入者、或者时刻准备抓住自己的样子，反而怎么看都像来这躲避的模样，有些看起来病恹恹的信徒就靠在学校座椅上睡觉，从视觉来看倒是显得凄惨不已。

道了声谢以后，朱木继续走上了搜索之旅。

这一楼教室比之前两层都多，因为不仅仅有普通教室，一些特定用途的房间，比如手工教室也都分布在这里。

由于当然感受不到什么“甲德神的力量”，朱木也只能一个个敲过去，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到一间教室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之所以这样原因也很明显，这间教室的门是半掩着的。

少年小心翼翼地接近大门，然后其中一只手正想要一点点接近门把，然而……

“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出，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朱木的手臂。

因为用力过猛，明明是捏紧却发出类似扇打的响亮声音，接着一身黑的少年从门内一下蹿出，一只手如章鱼般飞快钻入朱木黑色衬衫衣兜。

他从朱木兜里掏出手机，狠狠踩了几十脚，直到屏幕再没有一丝完好之处，芯片也弯曲地暴露在外。

想利用随身携带的工具进行通讯是不可能了……

不过。

‘办公室有座机。’

经常在各种场所进行汇报递交等其他工作的朱木对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就算对方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一下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把经常有人来往的学校中的座机全部摧毁。

当然，现在不是报警的好时机，一个不小心被对方知道意图了的话，自己绝对会有生命危险。

“副会长……不，朱木。”

让他如此警惕的危险人物就这样从教室内走出，黑暗中出现的是轲持那张熟悉的疯狂面孔，他松开抓紧少年的手，双手摊开，一只刀子在右手虎口间微微倾斜着。

脸上是一副有些歪斜的笑容。

看起来倒是孤身一人，但实际上到底有多少人藏身在黄昏的教学楼中，朱木并不想去想象。

“你的确赴约而来了啊。”

“嗯，会长大人在什么地方？”

朱木先行提出了最紧要的问题。

没有以言语进行回答，轲持只是静静走进了那间教室。

没有其他办法，他也跟着犯罪者一起进入，眼前光亮一瞬放大，瞳孔紧缩之后一切才归于清晰。

“我是不会杀死她的。”

随着轲持低沉的解释声，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的白发少女就在教室中央出现了，似乎因为炎热天气弄得满身是汗，那带帽外套也沾有了许些水渍，不过神色依然冷静，似乎她本身便与慌乱一词绝缘一般。

疯子一般的少年先走了上去，将塞在艾祈幸嘴里的布扯出。

“噗哈……”

被扯出一瞬间流了点口水，不过对于她来说可没有因羞耻而浪费时间的情绪，先是贪婪地喘息了几口空气，然后只睁一只眼，对朱木以平和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平安。

“哟，助理，最近老是在糟糕的情况下见面啊。”

“会长大人，您没事吗？”

“啊啊，没发生什么可以被画进漫画里的事情，这个机会还是留给助理你的可就放心吧。”

这个时候还能贫嘴，真不知道该夸她还是怎么……

不过确定了自家会长的安全无事，朱木还是深深松了一口气。

他将视线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轲持，尽量收敛起敌意以平静声调问：“那么，你把我叫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可以说了吧。”

“你难道不知道吗？”

“……谁知道呢。”

当朱木沉默半晌吐出这个模糊的答案时，一个拳头向他的肚子飞了过去。

轲持看着勉强站着的少年，先是以响亮声音对着看起来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发号施令着。

“我的学生啊！这是我对你们的讲话，离开此处去旧日的据点吧，命运的日子已到来，我们将以暴动告知世人真理的存在！暴动即是正义！尔等均为我的剑刃，为我争得荣耀，然后在胜利中享福吧！”

“甲德神在上！”

明明看起来空无一人，四周却非常了震天动地的欢呼，接着便是脚步声如浪潮般席卷。

仿佛在海洋中漂流一般。

在那潮水中、轲持的思绪漂回到11岁时，那个时候，自己的哥哥还在世，父亲母亲将那个位置寄托的，还是哥哥身上。

‘为什么不是我？’

在每次看到哥哥被重视，所提出要求被满足时，他的心中总被这样的疑虑所困惑，年幼的心中，是默默燃烧的嫉妒之火。

……

脚步声回归平静，他的思绪也回归现在。

“你还真的不安分子啊……明明只要能真的为了会长大人改变的话，我是真的打算帮你的……”

“谁会相信啊。”

“也就是，最开始就没期望过我的帮助？”

虽然对那些信徒会造成怎样的事件有一点猜测，但朱木并没有选择阻拦。

没办法，比起社会恐慌，现在对于他来说，还是在眼前被残酷对待、被绑架着的艾祈幸更加重要。

不过他心中也真的有些不解。

“那么你为什么要接触我？”

“是嫉妒。”

轲持不假思索地说出让人不解的回答。

如果说几天前，他还一副被逼到绝路的暴躁表情的话，现在可以说是风轻云淡，简直如濒临死亡的绝症患者，在最开始还拼命挣扎，而在一定程度之后反而认命了的微妙态度。

那恐怕和那什么被称为“甲德神”的邪教有些关系吧。

“你认为嫉妒是什么？”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我啊。”

虽然之前不久和艾祈幸讨论过类似的话题，但一旦询问者不同，果然朱木也无法做到一视同仁地坦白对待。

不过对方也没有对他的模糊回答产生激烈反应，反而自顾自说了下去，只不过走到了少年的身旁。

“认为嫉妒，是人类进化的来源。”

随着轲持神神叨叨地讲述，窗外的颜色也逐渐火红起来，夕阳坠落至云层之中，燃烧景色渲染整个天空，扩散旋转之云不断盘旋着。

对方直接向朱木抛掷了拳头。

虽然神经反应和身体素质都不达标，勉强也是能接下这一拳的，朱木以手臂撑下这一拳的力量，却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这是什么怪力？

他向后开始退步，想拉开一定距离。

但，轲持没有给他这份机会，而是紧逼着飞起一腿，直接把少年踢到了桌子堆中，算是瘦弱的身躯承受不不住力道飞了出去，一路将桌椅撞倒直到被掩埋在一组桌椅中。

“因为嫉妒飞鸟才有了飞机，因为嫉妒太阳才有了电灯，人类的一切都是由嫉妒而来的。”

“那我可不同意……虽然也可以强行把这些和嫉妒扯上关系，但是，把这些发明产生原因从其他角度解释也一样可以头头是道，再说，为了保护而创造的发明也数不胜数，那些可不能以嫉妒来解释。”

“说白了，发明什么的，只是人类在规律之森之中发现了其中一角，然后兴高采烈地应用罢了，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所谓吧。”

虽然角度不同，不过朱木和白发少女两人都提出了反驳意见。

“那也不过是在嫉妒罢了，看起来是保护他人，也不过是嫉妒对方能占有更多人的爱，所以保护爱自己的人，以此获得更多来超过对方。”

轲持还在胡搅蛮缠。

但是，一边这么说着，他却一点点将艾祈幸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我给你一次逃跑的机会。”

仿佛舔舐一般，他将整个脸凑到她的面前，露出的笑脸同时具有嘲笑与讨好两种含义。

不过艾祈幸看起来可并不享受这种笑脸，反而厌恶地别过了脸。

也不在意她的嫌恶表现，轲持最终将束缚白发少女的绳子全部解散，从兜中拿起刀子，摊开双手。

“我们教会之中，一直有一个传说。”

盯着窗外残阳，他出神地呢喃着。

像血一样的阳光，一点一点侵蚀着整个教室，树影因光照而倍加显眼，在风的吹拂下，仿佛颤抖一般摇晃起来。

恐惧。

“我的肉身是大神仆的孩子，但，实际上却是甲德神在人间的化身！我才是神！那个作为我父亲的家伙，不过一个仆人罢了。我乃宇宙的化身，司掌一切之神！怎么可能有什么父亲……他们都是来服侍我的，为我尽忠乃是理所当然！”

慷慨激昂地大喊了一通后，他猛地握紧单手，仿佛歌剧中领头人一般做出狂热表情。

手舞足蹈之中，蕴含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但紧接着，轲持语调平缓下来。

“但是，我并不是唯一的至高神，除甲德神之外，与我平起平坐之人、不、神，还有一个……”

他怔怔地转过头来，痴笑着将掌心摊向白发少女。

“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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