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其一·可耻者的奈落

距离被审判关押已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枯燥而冰冷的判词也变得模模糊糊。

当然，那些一脸蠢像愤恨瞪着他的人，面孔也早就扭曲成了滑稽模样了，光是去回想，就忍不住发笑。

“……认定轲持构成组织和利用会道门、邪教组织或者利用迷信破坏……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清晰的只有最后一句。

死刑。

原来如此，自己被宣判死刑了吗？少年听见这句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反正他已经度过如此愉悦的人生，此刻被过去冤魂找上门来换取一死，也无所谓。

所以当他被带到注射死刑的场所时，心中出奇平静。

然而……

“哟，好久不见。”

从沉沉昏睡中猛然苏醒，轲持抬起头，却发现了一位熟悉的白发少女身影。

他本能试图挪动手臂，却发现身体被牢牢锁住，喉咙中传来刺痛之感，纵然少年口干舌燥，口腔却因道道与牙齿纠缠的坚固铁丝而动弹不得，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几处针扎似的疼痛感。

喊……也喊不出，看倒是看得见，但现在的少年只能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周边一片漆黑，只有一盏非常黯淡的小灯在房间中央默默摇曳着，可以隐隐看出周围许多高大身影。

灯旁则是一道纤细身影。

“上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前了吧？还记得我吗？”

金黄色眼瞳微眯，艾祈幸一脸平静微笑，其神情似只是与友人开展闲聊般，悠闲而友善。

“唔、呜……”

就算竭力发声也只能发出吐气似意味不明的怪叫，轲持虽然对当前状况有些困惑，但也没有恐惧情绪。

‘反正再坏不过一死吧？’

抱着这般想法，少年甚至眼神中勾勒出一丝挑衅嬉笑，只是因嘴唇无法弯曲而显得样貌滑稽而已。

“嚯，很高兴嘛，那就好。”

没有被那一丝讽刺激怒，艾祈幸一步步走近面前完全无法动弹之人。

黯淡之光中，白发少女其天生的极端配色更是为其增添了一丝诡异光彩，易于反光的苍白长发此刻如披上一层神圣光辉般奇异，金黄色眼瞳随其行走光影摇曳，似静谧燃烧之火，亦如影翳酒液，因光透出醉人色泽，令人想起《圣经》中对神明描述。

行至面前。

她突然捧住被囚之人的头部，端起下巴的手法十分温柔不带恶意，轻笑开口：“之前没仔细看，你五官很周正嘛，嗯，很好，是个美男子。”

“？”

“可惜没好好打扮一下，头发挺长了，还有……手指甲也挺长的。”

又随手触摸了一下对方手指，艾祈幸仔细端详着面前少年的全身，因为眼神过于认真……几乎让轲持产生了对方真的是在亲近自身的错觉，但再如何刚愎自用，他依然能确定面前之人对自己的情感绝非正面。

果不其然，白发少女轻笑语调开口：

“就是这双手，把我家助理砍伤的吧？”

寒意。

明明是如此温柔语气，不知为何却让他产生了冰冷到血液凝固的错觉。

“我本来是打算让助理多费点力，让他因为注入过多精力而对我更加重视一些……不过你干得有点过分了，居然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有一丝恨意。

仿佛只是在阐述事实般，艾祈幸以极度冷静口吻复述着之前发生的一切，甚至仿佛那一切灾祸并非出自轲持个人意愿，而是在她操作下一般。

接着她埋下头，不知何时，拿起一支棉签，向他手上涂着什么，冰凉而潮湿酥痒的感觉。

但是……真的不是这样吗？

面前少女被自己绑走时太过顺利，让轲持不得不产生过一丝怀疑，但由于时间紧迫他也没有、也没能力理会，现在看来，那么多身经百战的保镖难道是吃素的吗？后面的调查也是，包括与朱木对峙时艾祈幸过于无力的挣扎也同样，最重要的是……明明自己手上没有警方内鬼，到底是谁把警察的整个动向通知给自己的？

唯一的可能是，面前白发少女计算好己方绑架计划、命令保镖消极怠工甚至阻挡警察——这也是为何当时观众能如此被轻易煽动的原因，又亲自策划了对自己的绑架，利用己方渗透至警方的势力暗中透露给轲持，接着自己在被绑架到如此危急情况下依然隐藏了反抗能力。不、说不定自己的绑架计划整个就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当他离开教室去追杀朱木的时候……对方就立刻被解绑，然后眼睁睁观看了全程。

自己不过是黑白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两端棋手只有一人。

光是想到这些，轲持就冒出了一身冷汗，做了这么多年邪教头子，虽然有利用过无数愚蠢信徒，却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被当工具肆意使用、不，与其说是被当工具使，还不如说被当小丑逗得团团转。

想到此处，他怒目圆睁瞪了那白色身影一眼，如笼中困兽般发出虚张声势的怪叫并激烈挣扎，将恐惧以发怒形势散发出去。

“唔唔唔！唔……”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然而，对方却全然无视了他的声音，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只注射器，轻轻打碎装着异常粗大针头的玻璃管。

“人在危机之中会恐惧，所以心跳、出汗，而其后影响消失得也并不快，根据二因素理论，会对自己的生理表现寻求一个合适的解释，为了解释自己的反应……他们会更容易生理激动。”

接着，是一个看不清颜色的药剂，白发少女将针头装上注射器后将其扎入药水，小心翼翼地抽出其中液体，弹几下、最后“噗呲”一声打出许些药液，消除了气泡。

接着向他手上扎去。

“呜呜呜！！！”

“所以，更容易动情。”

在注射时，艾祈幸脸庞上是无比耐心温柔的表情，一边小声安慰着“不疼、不疼的……”一边将药液一丝丝打了进去。

不知为何，在液体一点点灌入体内的瞬间，轲持感到注射器扎入的痛感突然强烈起来，因此挣扎着。

在他疯狂挣扎之时，艾祈幸手机忽然传出一声铃声，她随手拿起看来一眼后，有些讶异睁大了金黄眼瞳，接着有点开心地向面前之人说：“有点巧，我刚刚把你弄过来助理他就出院了，你是什么福星也说不定呐……”

接着一把塞了个什么在轲持本就无法咬合的嘴中。

轻轻拍拍手，她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向其规规矩矩鞠了一躬后递上一件小小的物件，从其反光情况来看应该是金属制品，他眯起眼仔细辨认后才认清那是一把指甲刀。

接过那物的艾祈幸，稍微蹲下一点，眼神平静地给少年……剪起了指甲。

“不过这次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来帮你修一下边副吧。”

指甲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房间中尤为清晰，白发少女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明明被自己绑来的少年的指甲。

从触觉上能感到的小心翼翼，对方的手指纤细柔软，手掌似比常人还有娇小些，但似是血气不足而导致有些冰凉，然而这丝丝凉意与柔软干爽触感相融，却成了让人感到迷醉的舒适感。

先是白色区域。

十分舒适的体验，指甲轮廓逐渐成型，一点、一点……接着修剪的区域进到了肉色区。

“！”

似乎对自己工作进度一无所知，艾祈幸并未停手，而是直接将指甲刀挤压在指尖之上，毫不留情地按下了。

十指连心……即便知道这一点也明显不太正常的剧痛、但是喊不出来，所以轲持只能浑身抽搐着冒着冷汗。

对方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又一次拿起手机，这次她按下几个数字向某人打起了电话。

“哟，助理，听说你出院了？”

一边打着，她另一只手也并没有闲下来，只是由于是单手操作，本来就微薄的力度更是变得万分稀薄，也使痛苦更加漫长。

所谓钝刀子割肉……其最极致的，恐怕就是这把小小的剪指刀吧。

无法得知对方回话，只能目瞪着白发少女那副平静的表情，其中并没有对施虐的兴奋，也完全没有暴戾一类情感……就仅仅是如平常一般、不、完全就是她平日的样子。

“能出院就好，我过段时间也会来看望你的……不、说是看望不如说是找你玩吧。”

过一阵，等伤口渐深而指甲刀因过于迟钝而难以切割之时，艾祈幸干脆放弃了按下弹簧，而是以近乎撕扯之举摧残着少年神经最为密布的表面肌肤。

当然这并没有影响她愉快的谈话。

“所以才要好好放松一下啊，和你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助理该不会不愿意陪我吧？”

发出一阵轻笑，白发少女一边仰起头，金黄双瞳冷漠地察看着轲持表情，一边继续开口闲扯。

就算他想发出惨叫也做不到……

口水与汗水弥漫至脖颈，刺激着瘙痒的痛感，像无数蚂蚁撕咬着敏感皮肤。

“就？”

欢快地东拉西扯一通，中途艾祈幸突然神态变为吃瘪表情，口中发出不满含糊声音却依然惹人怜爱。

“……明白了，我会好好休息的。”

轲持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继续讨论学校事务的她，全神贯注地进行着微妙的人体解剖，在尽可能不伤及神经的情况下操作着，撕着……

最后终于挂断电话，她神情中填上一丝无奈苦笑，忽然如梦初醒般收起指甲刀，十分夸张地显出惊讶与愧疚表情，惊愕地捂住嘴发出感慨：“哎呀，都怪我这种时候打电话，怎么剪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

“……”

“……你现在心情如何呢？”

收回做作神态，白发少女脸上依然挂着那一抹亘古不变的平静笑容。

淡定地将手上鲜血抹了抹，她看也不看便从身后接过一张白色毛巾，擦拭过以后放回后方毕恭毕敬之人的手中。

“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还是什么都没想……只感觉到痛了，那也是当然。”

还有明显血迹的手，直接掏出了他口中的异物。

金黄眼瞳中阴影如酒液渗出，白发少女浅笑轻语：

“毕竟，你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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