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篇·完

……

出了自杀这么严重的事情，学校肯定是要做出回应的。

总之心理干涉的相关部门大批出动，除此之外，外界媒体的摄像头也紧紧汇聚在这个依然负伤的少女身上，不过深知怎样对大家都有利的余颜坚守了自己的缄默权。

简直比明星还轰动的位置呀。

她这一跳，像石子砸进死水中般，为群众添了点茶余饭后谈资之后，便渐渐沉寂下去。

不过现在，要彻底平静还有点困难……

“会长大人叫你去她办公室。”

因为事件发生时就在旁边，也被媒体和同学一起抓起来盘问的某少年一脸不爽地传了话。

虽然伤不重，但还是刚刚从医院中出来，打着石膏的紫发少女眨巴眨巴眼。

“她叫我去干啥？”

“去了就知道了。”

“少年你可以跟着一起不？”

“不行，我还有事要办。”

他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怀中高高叠起的文件夹，作为自己话语的佐证。

“嘶……”

这下少女倒是有点紧张了。

那家伙她是真有点应付不来啊，还想着拉个人分担压力可能好点的……

所以余颜一边咬着指甲，一边死死拉住朱木的衣袖不让他走，在少年一脸黑线的表情下战战兢兢开口：“你说这要是咱会长突然想起来报复我了咋办？少年，江湖救急啊，我不也帮着去跟你妹妹她们解释了吗？”

在出院第一天余颜就死揪着朱木去了他家，然后意外规规矩矩地向朱双一行解释并鞠躬道歉，把朱双都吓了一跳，恍恍惚惚递上来的茶似乎忘了加药了，在之后一脸悔恨地一拍脑袋。

顺便一说当时的少年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跳楼的时候撞到脑子了。

至于魏良，是余颜询问了自家妹妹她的班级后跑上去拉着道歉的，不得不说某种角度上这家伙是真的既极端又放得开，不过嘛……

“……我坚定地相信就算你不去小双她们也不会信你之前那通鬼话的，所以，就算我不去你也一定能面对会长的，加油，奥利给。”

毕竟朱木是个莫得感情的助理。

会长也嘱咐过希望对方一个人前去了，他是不会松动的。

更何况一想到这个一直戏耍自己的家伙就要吃瘪，少年不单不想同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果然自家会长很贴心。

“哈……”

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余颜露出认命的表情，稍微松开一点防毒面罩之后使自己能舒舒服服地趴在桌上，强颜欢笑地继续调笑说：“那行吧，少年，要记得我是为你牺牲的呀……”

“爬。”

……

……

稍微走一会儿就来到了那个一看起来就很不得了的房间前。

余颜深呼吸几下，轻轻敲响门扉。

“咚咚。”

“请进。”

随着其内传出轻微应答声 紫发少女不再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一走进房内，就看见艾祈幸正有点苦恼地盯着屏幕看，不时叹息一声，不过在她正式落下脚步之时，白发少女便抬起了头十分端正地面对向她。

艾祈幸笑吟吟歪起头，金黄眼瞳中同时凝聚着好奇与苦恼的神色。

“余颜同学，久候大驾，那么，能稍微商量一下你之前在天台闹出的小小骚动吗？顺便一说，我们的最佳决定是把你劝退，至于具体……还要看你表现了。”

“我不是要自杀。”

“嚯？你确定？”

“确定啊，我只是偷钥匙上天台去玩玩而已，结果被副会长大人发现就有点急，跑上去想和他对峙，结果那个栏杆也太老朽了，撑不起就掉下去了，我还没找学校要赔偿呢，毕竟钥匙是我偷的嘛。”

“那些视频呢？那可是铁证啊。”

“又没话？”

“电台录音呢？”

“他们敢拿出来？就算拿出来，我不认就行了，反正就算有害也是有害我的名声吧，校长……不，学生会会长大人？”

“有趣。”

捋着一丝苍白发丝，白发少女突然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就连同为女性的余颜，都忍不住为之而失神了片刻。

指节轻轻敲打着桌子，艾祈幸伸手示意紫发少女坐下。

“雨蝶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当然。”

这种程度，比较有心的人都能查到吧？

所以白发少女也并没有因她的平静而沮丧，而是继续动作，挪动几下鼠标之后，翻转电脑指着一个新闻询问：“这件事，原因是霸凌，而霸凌的参与者是整个班级包括老师，主谋，是你和一个叫徐伟的男生吧。”

“有点详细啊，会长大人，这是侵犯隐私哦。”

被戳到真相的余颜立刻反懦弱为进攻嘻嘻笑地咧开了嘴，双手搭在下巴下，一副等待对方再能玩出什么花样的表情。

“不过那又如何呢？您要代替那孩子报复我吗？”

“怎么可能，再说，那个人大概到最后都没发现真相吧，怎么可能恨你……喜欢你还差不多吧。”

“……”

此刻，紫发少女真的有点慌张了。

自己和小蝶的关系，应该是谁也不知道才对，除非……自己已经不想再给那个静静睡去的少女再泼上污水了。

因此她一反常态，露出阴沉表情冷冷瞪视面前之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是那种电台的听众……”

“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又有什么用呢？除此之外，伤疤，父亲……你还真是有相当不得了的身世。”

轻轻摇摇头，艾祈幸盯着对方的眼光中多出了一丝怜悯。

这并不是一个人造成的悲剧，而是命运之丝互相勾连，结果拉起一方的同时，又使一方因缠绕而窒息了。

于是她撑起身，舒缓一下疲劳的筋骨。

“我不打算开除你。至于理由，你觉得那样好就那样吧。”

“你还没回答我。”

余颜的电台并不是正常所用。

虽然这次是她自己的不幸故事作为餐点，但实质却是和杀人网站一样带点阴暗色彩的东西。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不过白发少女明显就没她那么在意了。

余颜，有点不爽。

忘记至今恐惧，她突然大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嘘，小声点。”

“装得一本正经……”

仿佛恶鬼附身一般，余颜奋不顾身地做出了小丑般嘲弄的姿态。

“你也是个疯子啊。”

“疯子啊。”

淡淡微笑着，白发少女整个人蜷缩在办公椅之上，苍白长发披散于黑色皮制面料丝丝缕缕，极端的反差之景，她表情平静而慵懒，纤细之手搭在扶手上，双手和拢在下巴之下，却未曾触及。

身体歪斜却不漏颓势，腰身挺直，那娇小身材并无法掩盖其凛然高傲之气势，金黄眼瞳眯起之中闪烁一丝狡黠，眼神冷静至让人恐惧境地，似摇曳光影，又似幽暗之火，唇角勾勒弧度微妙而危险，明明她毫无诱惑之举，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妖艳，但又不至媚俗，反而在神圣中因沾染阴暗而产出背德感。

似君临之神明，又似王座中恶魔。

纤细指节敲打着把手，似要奏出一曲豪壮歌曲。

她声音中掺杂了一丝笑意，但，那究竟是嘲笑之声，还是愉悦之音，却暧昧不清……

“所谓疯子，只是行为举止违背了大多人所制定的正常规范而已……我自认虽然因为家族原因老做一些大多人不会做的事，平常形象，还是称得上正常、不，说成优异应该也不是妄言了吧？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哈？”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发出如此询问，紫发少女先是愣了一愣，接着爆发出夸张笑声。

然而她心中深知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装疯卖傻，但进攻者一旦落入下风便再难反扑……余颜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让对方自我混乱，而以恐慌所造成的一瞬心理间隙为武器罢了。

所以，她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一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嘲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觉得自己正常？学生会长您该不会是靠脸皮当上的会长职位吧？随便乱查别人隐私、还拿着这种东西威胁别人……如果这个都不算异常，我也很正常啊？”

“异常啊。”

艾祈幸仰头，笑容稍淡地重复呢喃了一遍面前少女的话。

接着，她平静地盯着对方那双灰色眼眸，再度恢复微笑开口：“如果，一个人的异常会损害到他人，那么这个人就会被称为疯子或恶人，一生被世人排斥，那也是应该的，也是生物种群能生存下来所依仗的能力之一，可是啊……”

“可是什……”

“最近身边的的确确出现了很多异常的人。这数量让我都有点吃惊，就算记录下来，伪装成一本小说也没问题了吧，但，我绝不会是异常，”

思索着今日发生之事，白发少女不由更加明显地露出一丝微笑。

太有趣了。

于是艾祈幸将眼神重新向前异动，饶有兴致地盯着目前之人双瞳，却似乎不觉自己的注视给予对方的是被枪瞄准般的灼烧感。

“就算这本‘小说’所有人都是异常，我也是正常的，不，应该是，我就是正常的。”

说出这句时。

她双手指节交错，淡笑如蔑视犹似怜悯，高傲但理所当然的态度，就是这般蛮横，却不失优雅的神态。

风轻云淡地平静开口，又斩钉截铁地断言：

“我就是正常、我就是正确。”

单手从躺椅中撑起，白发少女表情恢复平常一点点逼近了余颜，金黄眼瞳中蕴含的深邃黑洞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

明明没有被威胁，恐惧却在心中生根发芽。

“如果一个人的异常有益于他人，这个人便会被称为英雄或伟人而传诵，如果放在生物种群中，这种异常个体往往会更加容易留下后代，最终，它的特征便会变成整个种群的特征，她的价值观就会变成整个种群的价值观，她的异常会变成新的正常，并决定接下来要排斥什么人，那是名为进化的能力……不过某种角度上来说，说不定是和线粒体一样，大家都感染上了细菌了呢。”

说到这时，艾祈幸与余颜之间，仅有一线之隔，不过白发少女终于停下，只是又重新绽放了一个温柔微笑。

“只不过，只有坏的异常才会被称为病吧……我自认绝对没有充当恶人角色，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

鼻尖似乎能微微感受到对方轻微的呼吸，瘙痒感自心间冒出并渗透全身，仿佛饮下了高度的烈酒，头脑也变得越发迟钝，一切渐渐浮出朦胧迷雾……

“说起来……”

静静端详了紫发少女一会儿后，艾祈幸忽然又一度凑近，只是这次她所接近的目标是耳边。

白发少女吐气如兰：

“我家助理好像不知道啊，我呢，虽然男性经验的确为零，不过女性经验……还算是丰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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