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为何物完·是希望

“……”

被说不清是惭愧还是其他情绪驱使着沉默了片刻，浑身无法动弹的朱木弱弱地开了口：

“那个……能让我坐上来一点吗？”

“嗯。”

艾祈幸点点头，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床下的摇杆缓速摇上，少年也随之变为靠姿。

他看一眼周边，是无数的仪器，看来又是熟悉的病房，但却意外不是重症监护室。

察觉少年脸上讶异后她随口解释：

“按理说你这身可不比之前那次轻……但是，只集中在一处，所以其他地方没有影响但左手最好也无法恢复最佳状态了，起码钢琴之类是弹不了了。 ”

语气平静地叙述着，白发少女继续专心于削苹果。

但那刀刃上，所映出的金黄双瞳却出卖了其中一丝遗憾。

“没事。”

“顺便一提。”

一缕鲜红果皮断裂。

“虽然不是医生的诊断，但是，你恐怕没办法再做这种事了……这次我很生气，知道吗？所以，我想剥夺你自杀的权利。”

“……”

“我会派人监视你，会干扰你正常的生活，如果你再做出这种事，即便你如何设计我也会知道，然后在你死去之后，我会报复你所珍视的人，小双、魏良、余颜，一切……”

侧着身，动作灵敏地削着苹果的白发少女将动作停滞，转过半边脸眯着眼微微地笑着。

“你会恨我吗？”

“……不会呢。”

虽然也很感慨于她这种就事论事的冷血，但是朱木对自己内心的风平浪静更加诧异。

被背叛到这种地步还不发怒……就算是自己也开始怀疑自身是否罹患精神疾病了。

虽然本来就有。

最接近的话，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不，这次被绑架的可是她啊。’

而且实行犯是自己，少年心中默默吐槽。

尝试活动手臂，右臂还好，左臂果然除了麻药过去后的丝丝痛觉外一点反应都没有。

“给，直接塞你嘴里了，吃下去吧。”

“唔。”

酸甜滋味从味蕾扩散，稍微缓解了一些他身体的不适。

漆黑双眼一转，看见的是正在满意点头的艾祈幸，她以食指与拇指指尖夹住一块苹果塞入了自己口中，等他艰难下咽之后，便又转回头专心致志地削下一块去了。

消毒水的气息萦绕鼻腔。

不知怎的，看到那副场景，朱木竟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会长大人还是喜欢我吗？”

“嗯？那不是当然的吗，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

低下头……不过因为姿势问题，少年看上去只不过是将下巴凑近一点胸口罢了，不过从那双低垂在阴影中的黑色双瞳依然能看出一丝失落。

白发少女以那双金黄眼瞳静静端详着这样的他，接着突然伸出手去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

似乎是故意地，这次的手法比以往粗暴许多，原本就凌乱的短发此刻更是乱七八糟。

“……您在搞什么……”

眨巴着双眼，一脸不解的少年呆呆看着一脸坏笑，恶作剧般乱抓自己头发的艾祈幸。

这样轻快的行为，反而将凝重空气一口气吹得烟消云散。

“胡闹哦，助理对我胡闹了一通，现在我正在索赔。”

“这样就足够了吗？”

“是的，这样就够了。”

最后。

将手从蓬松短发上恋恋不舍地抬起，艾祈幸呼一口气，似乎很满足地笑着，点头说出这么一句话。

温柔……

如果是童年时候的自己，一定会感动地泪流满面吧。

‘如果、如果能更早一点的话……’

拼命封杀自己后悔之心，将心灵封闭，将自己打造成只为未来行动之人的少年，此刻竟产生了如此遗憾的心情。

铁亦会为此等温柔融化。

真是……可怕可惧之物……

“毕竟我也做过和助理差不多的事啊。”

收手后，她将整个坐姿调整至更加偏向朱木，在医院明晃晃的环境与灯照强光下，身后似乎出现奇异的光环，仿佛神明降世一般。

“倒是助理，听了那些孩子的告白难道没有一点反应吗？虽然之前就想问但是耽搁了，不过这次可是大爆发呢……”

“她们……并不是真的喜欢我，而是从我身上感觉能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而已，但是，她们所需要的东西和我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那么大……”

非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语，少年一动不动地将眼神投放到虚空。

“所以以后，如果再出现有那种东西的人，她们也会转身去喜欢上他们吧，而且……一定是比我更加好得多的人……”

“助理的自我评价，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啊。”

也不确切进行反驳，白发少女那双金黄色眼眸就这样静静凝视着朱木的黑色双眼。

最终她长长叹息了一声。

“会长……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好用吧。”

“嗯，有一部分。”

“这种好用，也是我所期望的东西，所以……能被会长喜欢我很高兴。”

稍微再露出一丝那种无神的笑，黑发少年显出与当日电梯边上一模一样的神态。

“但是，会长大人也一样只是喜欢我的好用吧？那样的话，还是不要以喜欢人的那种情感对待我比较好，因为我……并不值得您喜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撑不下去，然后自杀，如果这样的话，在我身上浪费了感情的人也太不值了。”

听了这话，艾祈幸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她突然凑近朱木，金色双眸死死盯着少年脸庞，嘴角勾出一丝微妙笑意吐出话语：“助理啊。”

“是？”

“你这是在骂我没眼光吗？”

“不、怎么可能……！”

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少年困惑地皱起眉头，奇怪的笑容也完全消散。

看到他的反应，艾祈幸发出愉快的轻笑，单手捂住嘴唇，孩童一般的调皮中又带着长姐似的狡黠，眯起双眸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因为两人挨得极近，朱木甚至能感到她漏出的温热气息。

刚刚的阴暗气氛如做梦般消失了。

接着白发少女慢慢收敛笑容，换回一如既往沉稳而平静的神态，语调平缓地继续开口。

“你应该发现了吧，我的感情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能达到的程度。”

“嗯……从被绑那天开始就知道了。”

“不止如此，我啊，从小就喜欢独占那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果那件东西上有什么让我讨厌的东西，我就想办法把那些地方改掉，讨厌棱角我就磨平，太滑了就做糙，如果其他人也想玩，我就拿些其他的诱拐过去……我从小就是这么一个讨厌分享的人哦。”

非常平静地说出这些事，艾祈幸又一次出现了那种高傲又似怜悯的眼神，金黄眼瞳仿佛想将少年看穿般纹丝不动地慑视着，视线几乎将他的脸舔舐一遍。

“而且……还很持久，我的东西，在完全弄坏之前是不舍得丢弃的。”

笑着的白发少女一如既往地温柔说着。

“其他人不知道，不过，我的话虽然的确是因为助理的好用才爱上你的，也知道你有很多其他缺点，但是……我可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放弃，玩具可以修改团体也能整合，人的话，也可以完全改造成我喜欢的东西。”

变了。

原本温柔的金色双眸，突然变为了可怕而病态的目光，不止是舔舐，那种饱含某种阴暗恋意的视线仿佛要扼住朱木咽喉一般……

仿佛无形的项圈一般。

但纵使如此阴暗微笑着，白发少女依然萦绕着那种温柔的气息，那种会让人自甘堕落的可怕气质，明明神情如此平静，却莫名让人联想到疯狂一词，金色双眸微眯使其整个神态多了丝妖艳之意，但那姿态又更近于神圣，反而有了种背德之感。

“助理啊，我的占有欲可是很强的，喜欢的东西就会想让它完全变成我的东西。”

这样神明般、恶魔般的艾祈幸伸出手，轻抚着少年乱发。

“你也应该发现了，你……”

“……”

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自从和白发少女接触后，自己的心就一点点被侵蚀着。

但恐怖的是，这一切品质都可以美德被外人称颂，抵抗反而是违背了大义，比如忠诚、责任……

比如求生。

“我明白了。”

但，那股不坏的情绪还没有消散。

从掉落之前起，就淤积在心中，现在取代本来迟滞的心跳，逼迫着其重新跳动。

朱木是一个极其被动的人。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

也是一个极其害怕失去价值之人。

所以。

如果有他人支持，被他人需要的话。

“好了，我去把那群小家伙叫进来了……不过她们可能会比较激动，感觉会把你手压折第二次，小心点。”

“噫。”

“还有，鉴于这次推倒行动颇有成效，我还是强硬点吧。”

“这点请务必饶过我……”

“不要。”

站起身，抖了抖衣物的白发少女轻佻而灿烂地露出微笑。

若略去刚才阴暗发言，在这洁白病房中，明明是一位如天使般的存在。

但她眯起金黄双瞳，如恶魔般吐出狡黠话语：

“最喜欢你了，助理。”

幼稚也好、可笑也好。

自傲、无趣、蠢蠢欲动的心意萌发在心中。

他……

竟也开始自恋地想到，自己也能是无可取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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