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何物其六·饮下毒药吧

等终于找到打火机，是在洗碗池旁边了。

本来打火机这种东西不应该放在如此潮湿的地方，但朱木也没有多心，而是抓起就往卧室里走了去。

“！”

但回望时，他却发现卧室的门是敞开的。

不止自己或者母亲，而是两道门都是敞开的……

也就是，有人在其间进行移动了吗！？

朱木赶紧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碰！”一声撞开门，他先选择了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然后漆黑眼瞳一缩。

屋内的两人似乎没用察觉他的到来，母亲正有点可疑地凑到黑发少女身旁，一脸不自然微笑地抚摸着她的头，口中念念有词：

“这样啊……原来如此，小双也长大一岁了，我居然没注意到……虽然没其他东西，这颗糖，就交给小双当礼物吃了好不好？”

“嗯！”

对自身处境毫无察觉的朱双，正十分享受地轻蹭着母亲抚摸的手。

欢快地开口：

“最喜欢妈妈了！”

母亲因此怔了一下。

她那本来暗沉的双眸似乎有微微的波动，接着，忽然注意到了正在大口喘息的少年，僵硬地招呼了一下。

“小木啊……”

“妈妈，你来了？”

“嗯，不如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小双的生日到了。”

“哈、哈哈……有点……怕打扰你而已……”

垂下头不敢与其对视，朱木讪笑着一边挪开视线一边凑近，目光死死聚集在那一颗“糖丸”中。

那是一颗红色的片装物。

由于朱木长期与疾病打交道的原因，简单便能判别这是极为可疑的药物，但对于一直以来身体安康的朱双来说，这不过是鲜艳一点奇怪的一点的糖丸罢了。

“好了……”

有点纠结地握了握手中的红色之物，母亲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循循善诱地向黑发少女教唆着。

“妈妈还有事，不能在这陪你，所以先拿着……”

就在这时！

朱木抓紧她注意力彻底挪转到朱双身上的一刻，飞快地伸出了手，然后将那物品紧紧攥在手中。

一开始她只是有点晃神。

但接着，反应过来的母亲露出了名为愤怒的表情，竭力松弛着紧绷的面部表情，化为一丝怪异微笑后向紧紧抓住药物的少年伸出了手。

“小木啊，你在干什么？这是妹妹的糖吧？”

“……”

“好了，交出来好不好……交出来。”

最后一声语调化为冰冷，朱木因母亲这一生呵斥而胆怯蜷缩了一下。

但接着……

他先狠狠咬了一下牙，然后一仰脖子，将那红色药品不就水吞了进去，喉咙上下滚动一下后露出勉强的讪笑。

接着，朱木佯装出尴尬的表情，挠着自己的头小声说：

“抱歉啊……但是，我知道这种糖，也很喜欢，所以就吃掉了……抱歉啊……”

“你……！”

那一瞬母亲的脸色明显变了。

她有点手足无措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手臂，接着却长叹一声，再度垂下了双手。

“我要走了。”

“嗯。”

“……生日快乐，小双。”

抛下这么一句后，母亲关上了门。

少年的心也终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转身，去关上了窗帘。

他长吐出一口气，却感到腹中有一点点疼痛，但朱木强行忽略了这一丝异常，掏出了手中的打火机，故作神秘地晃悠着念叨：

“小双。”

“嗯？又怎么了？”

“看这里。”

还有一点搞不清状况的黑发少女则疑惑地盯着他，视线随他手中打火机左右摇晃着，流动的火焰仿佛真的是什么魔法一般……

接着，打火机凑近了蜡烛。

一缕缕耀眼烛光在昏暗中如此耀眼。

黑发少女惊奇地看着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幕，接着更加疑惑地看向自家兄长。

“哥哥、这是……”

“许愿的时候要吹一下蜡烛才能成功哦，嗯，他们是这么说的，而且，很好看不是吗？”

“嗯！”

激动地张开嘴就想吹灭蜡烛，但急切的朱双却又一次被少年半途拦截，接着，他走到她身后，蹲下按住黑发少女的双手，将其做成合十的手势。

“闭上眼睛。”

感到手背上那一丝暖意后，朱双毫无戒备地松弛了身体，靠在朱木的怀中。

纤细又稚嫩的身躯仿佛只要一触就会破碎。

感到这丝信任的少年，连腹中越发强烈的疼痛都忽然忘却了。

“在心中许个愿，不要说出来……”

他笑着按照记忆中印象深厚的那一幕，轻声在她耳畔呢喃。

黑发少女合拢为十的手稍微加紧了一些，嘴边也有微微的颤动。

“好了，睁开眼，吹吧！”

随着朱木的一声指令，他与黑发少女同时从口中呼出一道吐息。

蜡烛摇曳几下后终于黯淡，最终只留下那小小的蛋糕。

没有刀子，少年也就随朱双自行端起那小小塑料壳大快朵颐起来，自己则在一边默默守望。

“那个，好像有首叫《生日快乐》的歌，我来唱，小双你打一下拍子好不好？”

“嗯！”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个情形。

至少要把黑发少女脸上所展现的，那一丝如天使般灿烂而无邪的微笑记住……

但……

视线却越发昏沉了……

他以为是因为光照的原因，因此一步步摇晃着去拉开窗帘。

“哗——！”一声拉开窗帘后，外方杂音便分外明显地嘈杂在耳道里，少年感到视线被染成了一片让人眩晕的白，于是摇摇头，又将视野挪回了屋内。

他将手按在墙上，深呼吸了几下。

一股强烈的酸臭从胃部一直灌涌至咽喉。

朱木捂住嘴，意识昏沉中担忧地看了一眼还在吃蛋糕的朱双，却见她也有点担忧地望着自己，连塑料壳都扔到了一边，迟疑呼唤着：

“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

没事的。

不知何时开始，这句话成为了他近乎口头禅的存在。

少年勉强咧开僵硬的嘴角，接着一路搀扶着墙壁晃晃悠悠地朝门外走去，跌撞之余还不忘嘱咐一句朱双。

“哥哥……先出去一趟……你一会吃了就乖乖等在那，我一会好收拾哦……”

“真的没事吗？”

“不用担心啦！呕……”

强行吐出一句开朗话语后，少年马上将头猛地埋下，一阵干呕后，他脸色苍白地继续着蹒跚。

终于走出卧室门时，朱木放松了一点。

然而，一放松下来，他便立刻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与腹绞割裂而来，他抱住肚子，一下摔在地上，竭尽全力地靠本能爬到了电话旁边。

1、2……

每次拨动号码都像要耗竭这枯朽身体仅剩的一份力般。

少年鼓励似地调动着脸部的肌肉，在不自然的抽搐与咬牙中强行糅合出一张笑脸。

0……

“嘟……”

听筒中终于传来了接通的声音。

但朱木已经无力进行下一步交流了，听筒无力地垂落在离手不远的半空中……

“喂您好……”

对面传出一道男声，但朱木在强烈的胃绞痛中只能蜷缩成一团，意识也陷于模糊。

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骚扰电话，愚蠢的少年还是用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动作进行回应。

他用那只离听筒不远的指尖不停敲打着……

敲打着地面。

“咚咚、咚咚……”

指尖仿佛与心脏联系在了一起。

越来越缓慢。

越来越……

薄弱……

……

后来，少年才知道了那红色的药片是什么。

那是，名为毒鼠强的东西。

事实上，真正唤来急救的也并不是自己那一通电话，而是母亲在看见他吃掉那药片后，纠结一会便默默拨打了急救电话。

无论是胃部还是肝脏，那一次体验对他造成了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害，特别是胃部，时不时就会有一阵疼痛的感觉，后来混在各种各样的病痛中，倒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在医院住院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时，照顾他的母亲不知为何被医生拉走了，那人便如早瞄准这一空隙般走了进来。

“你好啊，小朋友。”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

少年警惕地望着这一陌生男子，往角落蜷缩着。

“不要害怕，叔叔是来帮你的哦。”

“……”

“那个，小朋友啊，你身上最近是不是住了一段时间院？”

十分尴尬地推进着话题，黑衣人竭力保持着亲切的姿态。

小心翼翼的态度反而使他更为可疑了。

于是，大病初愈的朱木也便保持极其警惕的态度与其对话着，仿佛一只潜伏的老鼠般只要一受到惊吓便会逃窜。

“……是，怎么了？”

“是谁打了你吗？叔叔啊，其实是警察……”

对方似乎也第一时间发觉了这一份不信任。

一副秘密的样子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警徽，男人向他展示一下后便又放入口袋中。

“如果有人欺负你可以偷偷告诉叔叔，不会有人知道的。”

“……”

一时间，朱木犹豫了。

虽然没有任何的肉体折磨，但，不揭发自己母亲的行为真的好吗？

就算不为了自己，任母亲对小双做出那种事真的好吗？

那颗“糖果”，本来是冲着朱双去的……

可。

“没有。”

即便如此，记忆中也还是无法驱除过去的温暖。

母亲一丝一毫的柔情，还深深烙印在作为孩子的朱木脑中。

当然。

这不是主要原因……

“没有人欺负我，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主要原因还是……

他蠢啊。

脑子愚笨如猪的少年，做出了堪称人生中最为错误的决定之人……当然，只针对一般人，对他来说是正常情况就是了～

“……不用害怕，邻居家的姐姐你认识吧？她半个月前说妈妈不做饭给你吃，是真的吗？”

“……”

这点朱木倒只是困惑地皱起了眉。

母亲并不是不提供食物。

她只是真的，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罢了。

于是少年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要是没有饭吃，我现在肯定很瘦啊。”

“……”

发觉他这一坚定反应后，黑衣人叹了口气，接着转过身去，拿起一部当时还较为少见的手机。

“好吧，你要记住，如果发生什么，一定要告诉警察叔叔……”

“喂。”

“什么都没查到……嗯，那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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