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惠州博罗县,有一片城中村。二层楼的私房连成了街巷,家家的水泥墙上都贴满了白花花的瓷砖。这些房子的主人们将它们出租给各种各样的年轻人,而他们只是整天打麻将。
我也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可我和我的邻居们不同。他们或许是从清远农村来的,或许是外省仔,而我是跟家里赌气出来住的。我的房东把他们家的二楼隔成三间租了出去,而我占据了中间的这一间。不过说实话,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我的房东和邻居们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这当然是我的原因。他们谓我“不善言辞”、“腼腆”、“性格孤僻”,然而我清楚,给我冠以这些标签的人,几乎都初中没毕业。我当然可以做一个开朗的、热情的、能和这些收租者其乐融融搓麻将的人——这可不是戴上一副伪装的面具,那样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我当然也是真实的。只是我做出了这种选择而已,我喜欢这样。
我的房间大概十来平米,水泥地板上满是裂缝。刚搬进来的时候除了角落的一张单人床和简陋的桌椅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整间屋子都是一片混沌的灰白色。我给它带来了什么呢?一台笔记本电脑,全指着它消磨时光;一坨死亡金属CD唱片,大概一百来张,不拿出来就会被父亲全当垃圾扔了;还有好几大袋子的槟榔,我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寄托。
槟榔确实很市侩,可我也从未见过另外一个像它这样让美好与危害完美共存的玩意儿。那种燥热与兴奋的**任谁也会欲罢不能,可它也给我带来了永远也好不了的口腔溃疡和一口四环素牙般的灰黑牙齿。即便如此,我依然热爱嚼槟榔,而且喜欢一个人私下里大量地嚼。我坚信这是世上最浪漫的毒品,而不想把它像烟酒一样更多地作为社交工具。
我被诊断为口腔黏膜下纤维化就是在前一阵。久治不愈的溃疡和进食疼痛让我不得不去医院了。当医生告诉我诊断结果的时候我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光是看着他的口型我的脑袋就天旋地转——这样一来就得戒槟榔了,否则就一定会患上口腔癌。我想起来父亲的一个朋友,因为口腔癌割掉了半个舌头,畸形的嘴巴让他说话也是含含糊糊口齿不清,我害怕变成他那样。没有去买医生开的药,我就快步冲出了医院。头晕眼花的我一回到家中就被前一天吃剩的方便面汤和啤酒混合而散发出的酸馊味道熏得吐了一地。我瘫坐在槟榔汁一样血红色的呕吐物旁,不知怎么就流起了眼泪来,明明上一次哭我都想不起来是几岁的事了。
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我找不着答案,很想问问别人,可是他们更无从知晓了。现在的我没有工作,当然也懒得去找。每天只是躲在家里充充微博水军、写写网络小说。搬出来的这一个月,自己至少瘦了二十来斤,自己的四肢仿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越来越纤细。我明白,每月仅凭这千把块钱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维持生计的。其实,一直以来让我引以为傲的独居生活方式原来都是在欺骗自己罢了,对吧?可总不会是这小零嘴儿害的吧?!
我苦笑,自己一面拼命地渴求着一个拯救自己的寄托,一面又从心底鄙视着那些被身外之物——麻将、金钱,或者其他什么——所束缚而麻木的人。这仿佛是一对天生的内源性矛盾,它将我撕裂、剥碎、逼成一个精神异常者。可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我就越想逃避,或许这才是我的最悲哀之处吧。
楼下小超市那丰乳肥臀的广西老板娘看到我这个颓唐的样子,说是要好好帮我一把,叫我去她的小超市去当收银员。我当然是拒绝,然后换来了她恨铁不成钢的一顿白话臭骂。难听话说尽了,仿佛我是她亲生儿子。我不仅没生她的气,反倒觉得有些欣慰。原来还是有人心疼我的嘛,尽管只是给她看店方便她打麻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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