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空下

学习会持续到晚上9点结束，脑袋已经变成浆糊的萌香走起路来都晕晕乎乎的，我实在是担心这样子的她，就把她送到家门口去了。

奈绪则是招来了那个叫做花衣的女仆，身材矮小但是气势却十分逼人的女仆小姐对着我破口大骂，场面一度失控。

不过说是骂人，她也只是反反复复地在骂一句“秃子！”罢了，莫非是不知道别的骂人的词汇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一个纯洁质朴的家伙呢。

我坐在略显空旷的电车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十分钟前还是热闹到让人头疼的场面，现在却又变得冷清了起来。已经不是下班点的电车上只有寥寥数人，穿着浅灰色西装的上班族或是摊开报纸，又或是双手抱住公文包低着头睡去。会在这个点回家的，一定都是经历了辛苦的工作吧。

我自己呢？

这段时光是那么的平和，没有事件，也没有冲突。与此相对，我自己也渐渐变得懈怠了。没有了迫在眉睫的努力目标，就连前进的方向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两个月前，我光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更是为了解决案件而拼命思考答案。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那段时间的状态简直就像是鬼上身了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坚决的气势和压迫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最终让竹内警部认同了我吧。

事件收尾，在警视厅备份完之后，竹内警部邀请我和学姐去参加庆功宴，也是对于我成为御灵师的一次庆祝。宴上，不怎么喜欢御灵师的藤岛警员也来了，他还是和我很不对付，染着黄毛比起警察更像是混混的他用凶恶的视线狠狠瞪着我，嘴里还不时念叨着“为什么上头会批准让这些高中的小鬼来当御灵师啊”。

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苦笑了呢。

倒是竹内警部，在那之后和我关系变得友好了起来，我们交换了邮箱和手机号码，时不时地会聊天。我也是这个时候才得知，原来竹内警部的父亲是东京大和区警视厅的警视长，而竹内警部则也是有过正式履历的职业组精英。本来，竹内警部早就可以在父亲的安排下去地方当一个警视，甚至是警视正的，但是她坚持要留在PT196工作。

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竹内警部那张经常被疲倦与忧虑困扰的脸上，居然绽放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她本是个端庄认真的美人，但是那太过努力而反应出来的疲惫总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点，而她像是这样子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便格外让人觉得美丽，醉酒的红晕在她脸上扩散开来，给人成熟女人的风情。

一旁给自己倒酒的藤岛警员都看待了，酒从已经斟满的杯子中不断流出来。这么说来，他似乎是对竹内警部有意思呢，可惜就连我都看的出来，两个人之间那巨大的鸿沟。毛头小子想要和警视长的女儿结婚，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竹内警部似乎没有什么与男士交往的想法。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要做的事情还那么多，哪有空去体会恋爱啊。”

哎呀，这也是一个工作狂呢。

不过，我挺喜欢像是这样子认真又果断的竹内警部的。

“电车即将到站，电车即将到站，下一站……”

通报站点的电子合成音在车厢里响了起来，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这一站下了车。

出门的时候，略带寒意但是却反而让人觉得舒爽的风吹来，已经只穿着一件长袖上衣的我踏上干净的站台，再次察觉到，夏天果然就快到了。

“星星好漂亮啊。”

仰起头的瞬间，我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慨叹。虽然是在东京，光污染以及工业化让星光变得暗淡，但是夏季的星空依然美得让人情不自禁出声赞叹。

星河在极高远的天空上闪烁着，那是由难以细数的星星陈列在一起，横跨夜空的壮阔存在。所谓的星光，其实是遥远星星在让人类难以感受到的久远的过去，所投射过来的光芒。

那是极其古老的，与现在全然不同的存在。

天边的那颗星星，现在是否还在我所看到的地方？又是否还是如此的明亮夺目呢？没有人能知道。

只是……每个人都一定会被这从比人类的历史更远而延续到现在的星空，给净化心灵吧。

“看啊，绘乃，那就是夏季大三角。”

已经没什么人烟的天台上，我不需要再顾忌些什么开口和绘乃说了起来。

“你看那东南方，是不是有三颗十分明亮的主星？那就是天琴座的织女星、天鹅座的天津四以及天鹰座的牛郎星哦。这就是有名的夏季大三角，即便是在东京这样的城市，也会在夏日看的十分清楚的，光辉耀眼的星星。在三角形西边的是银白色的织女星哦，那颗星星离地球的距离只有25光年呢，但是你看，隔着星河和她对望的天鹰座牛郎星，明明在星空中两者是靠的如此之近，距离地球却有1740光年的距离呢，很让人难以相信吧。将这个三角形南北贯穿，从里向外延伸然后两叉的，就是美丽的银河哦。真的很漂亮呢，就像是散落在夜空上的绸缎一样。”

绘乃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与我一同抬头望着星星。

今天并不是特别的一天，只是很普通很寻常的，和学校的朋友以及妹妹一起开了学习会，热闹之后的一个晚上而已。

但是不知道为何，我却总感觉自己有一些和平日不一样的地方。正是因此，我才会在夜间无人的站台上，抬头仰望星空。

“星星们之间，离得真远呢。明明看上去是那么的多那么的亮，其实却是深邃宇宙中十分孤独的一个个体呢。”

仰望天空的绘乃，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喃喃地发出声音。

“绘乃是这么想的啊。”

“嗯，是很寂寞很悲伤的想法吧？抱歉，难得信那么有兴致。”

“不是这样的哦。”

我摇了摇头，不去看身侧绘乃的表情，只是出神地将目光，看向天空深处，那一颗一颗闪烁着的星星。

“星星的确很寂寞，但是寂寞并不等同于悲伤。人其实也是很寂寞的，保守着秘密、拒绝他人接近、被社会逼迫至隐藏真心、改变自己。”

这说的，既是我，又不是我。这是一个时代，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时代。网络让人的情报量扩张，大家都懂得了更多的东西，却并不意味着智慧得到了提高。社会的常识变得越来越严密，严苛地规定了能做与不能做，正常与不正常的界限。人与人的交往随着社交软件的运用而渐渐变得流于表面，大家比原先更擅长说谎。

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但是……

“但是啊，绘乃，你看……星星不是还在努力地发光吗？闪烁着，闪烁着，一刻不停地闪烁着。那就是在传递情感，传递信息啊。”

“寂寞并不等同于悲伤，因为世间的一切都是寂寞的，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地了解到他人的一切。”

“了解到这一切，或许会感到绝望，但能够因此而放弃传递自己的情感，放弃让他人了解自己吗？”

“因为是如此困难的事情，所以才有去努力的意义吧？古时代，交通不畅，出门在外的游子，想要给家乡寄一份信，得辗转数个月才能到达。在各个驿站不同人的包裹中，在黑暗中等待着，最终到达家人手中的信件，包含的是怎样的爱意啊，人与人的距离能够因为这份信件而缩短。现在这个时代，借助覆盖城市的电波，短信能够轻松送到，人与人的距离却因此而无限拉长。”

“的确，心与心的距离就像是星星与星星之间的距离一样，是漫长到让人绝望的距离，是以光的速度前进，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距离。可是即便如此，前进还是有意义的。”

“你知道吗？新海诚有一部24分钟的电影，名字叫《星之声》，讲述了一对恋人的故事。女孩去宇宙中战斗，离地球越来越远，短信传输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后，女孩随着部队跨越到了距离地球8.6光年的天狼星系，短信传输的时间，变成了八年。‘就连光速也要花上八年才能到达的地方，简直已经跟永远没甚么两样了。’但是即便如此，女孩还是在短信上写到：‘24岁的阿升，我是15岁的美加子，我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你。’即便是要跨越近乎永恒的距离，也想要传递心意。”

“心与心的距离以光年计，那是让人误认为是永恒的绝望旅途。但即便是要在黑暗的宇宙，连水分子都没有的孤独宇宙中前行数十年，也想要变得稍微接近一点啊……就像是从数十、数百、数千光年外，散发出光芒的星星一样。那么的遥远，那么的寂寞，却依然努力想要传递些什么的，宛若要在无限广阔的宇宙中估算着光奔跑的速度般！笨拙的、努力的星星。”

“我啊，最喜欢那样的星星了。”

绘乃默不作声，将小小的脑袋倚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一同在这炫目的夏季星空下，抬头仰望，只是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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