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收束的选择枝

在现场一呆就是八九个小时，等到将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先解散吧。”

话是这么说，其实留下来的也只有竹内警部和半个点之前才从警察局赶过来的藤岛警员了。

“切，为什么会是由你来现场指挥啊，真的想不通。”

一如既往的，这位对竹内警部有着一些好感的警员对待我的态度极其不友善。啊哈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毕竟我也觉得让我这样的高中生来统率全局还是轻率了点。

不过从职位上来说，被露露莉亚学姐授予了现场指挥权的我，的确具备比竹内警部更加高的优先级。虽然竹内警部是很有能力也很有威望的警察，但是她坚持待在PT196前线执行部门，拒绝了好几次的升迁令，所以职位其实不算太高。嘛，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呢。

“藤岛，还记得你跟我保证过的事情吗？”

竹内警部走过来，用手中的卷宗敲了敲藤岛警员的肩膀。

“啊哈哈，我当然记得了，科长你放心，我没有和她起冲突的意思。”

面向竹内警部的时候，藤岛警员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露出讨好的笑容来。不过竹内警部似乎是完全没有在意到他的转变，反倒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我们能够好好相处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

嘛，看样子藤岛警员的恋爱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这些是从昨天到现在收集出来的情报，大概能覆盖到周边三个区，你先拿回去分析吧。”

竹内警部将手上的卷宗全部交给我，然后对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明明你只是个高中生呢，要将这种警方的情报交付给你，心情真是复杂啊。”

“这并不是我们自己所能决定的事情，对吧？”

我还以微笑，然后转过身离开了。

露露莉亚学姐离开了，我自然是一个人乘坐着电车回去。当然说是一个人或许不太准确，因为绘乃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在站台上等待电车到来的时候，感受着逐渐闷热起来的夜风，我的心情也仿佛被一种濡湿的感觉给浸润，变得忧郁起来，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叹气。

“信，没问题吧？”

虽然正常人并不能够看到绘乃的实体，不过果然对着空气说话感觉很怪异，所以我都是尽量避免在外面和绘乃对话的。

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被她安慰。

唉，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废柴啊。

“绘乃你说，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找到解决事件的正确途径呢。”

从我身旁以灵体的姿态凝视着我，不出声的绘乃，只是安静地听着。她那没有呼吸的身体上，传来了已经十分熟悉的体香。

这种怪异的生活，能够承受下来并为之快乐的我，是有哪个地方已经坏掉了吗？

不，就算是被人斥责为怪物，被当作异类而排斥，我也希望能够守护在绘乃的身边。

如果说选择了这种命运的我，注定不可能拥有普通人的幸福。那至少，为了不让我的心被无尽的黑暗与恐惧所吞噬，至少希望能用这份力量去帮助到别人。

想要变强，想要守护绘乃，同时，也想要尽可能地帮助别人。

“我知道学姐是想要让我尽快地成长起来，我也很感激她对我寄予厚望，让我这么快就开始从事事件的破解。但是啊，对于学姐就这么将有关别人的事情，当作是给我的试炼的一部分来对待，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受。”

“就当作是学姐对待你的信任来接收，不行吗？”

绘乃怯生生地说道，她可爱的脸颊上因为担忧而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苦笑了一声，排在等候电车队伍的最后方，用别人难以听清楚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最怕的是，对于学姐来说，人的价值，是可以替代的。”

那是会让我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般，能够感受到强硬的意志与漆黑的深渊的想法。

站在我前面的上班族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说话声，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视线被我的校服给吸引。

啊，说起来，因为是在中午的时候直接从学校去的案发现场，所以并没有换成私服。

在已经超过九点的现在，一个女孩子穿着校服在街上乱逛，说不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呢，要是被不定期巡逻的老师给抓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就在我微微紧张起来的时候，上班族已经把视线收了回去，继续看着自己的手机萤幕，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电车就到站了，我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来后，随着电车的摇晃，开始整理自己脑袋里面的想法。

首先将先后顺序给理清楚。

对于我来说，没有比守护绘乃、茧子阿姨还有萌香，更重要的事情。为此所需要的力量，为此所必须隐瞒的身份，都是必须得依附在露露莉亚学姐身边，才能获得的。

她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并且，绝不是一个关键时刻下不了狠手的人。

但这也是我跟随她的理由之一。

骄傲、果断、强大，她具备身为上位者所应有的素养。或许她不是一个好学姐，但绝对会是一个好上司，在她这里，我才能获得最大限度的成长，这一点我是明白的。

无论是这一次的事件，还是四月的事件，都并非可以随意处置的等级。一个不慎，就会引发社会问题。

一般情况下，新手就算是被带在身边经历事件，都是很珍贵的一份履历了。而学姐直接放权给我，让我随意施为。

或许是她在我身上看到了投资的价值，但这也绝对包含了莫大的魄力在内。

所以，我是无法违逆学姐的，至少在这种还没有触及到我底线的事情上。

在其次的，便是我自己作为御灵师的行动理念了。

我想要通过在这个世界帮助灵与人，来实践自己的价值。未能幸福就死去而留下的遗憾，切身体会无法与亲人触碰的痛苦，在那之后，我改变了。

不再是只关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再是固执到不愿意妥协的上川信。

以绘乃的姿态，去帮助和我一样经受过这般生死别离的人。

所以才会无法忍受学姐轻率地决定。

那可是人命攸关的事情啊，昏厥过去的本田七郎，到现在都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医院传来的消息，说他的身体机能在一种奇妙的反应下逐渐退化。现在还无法断定这种改变有没有界限，即便现在进程缓慢，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案件，也没办法打包票。

和四月的事件不同，这次的事件，是真正意义上的争分夺秒。那个时候，死者已死，一切已成定局，而这一次，本田七郎的生命就维系在我的行动上。即便知道他是一个不称职的教师，一个被社会唾弃的人渣，我也不能够就这么放弃他。

审判他是法院的任务，而我的任务，是让他得到公正的审判。

所以，果然我还是想要借助学姐的力量。

一个人的成长，可以有无数次机会。但如果死掉，就没有未来了。

死亡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改变的机会，没有赎罪的机会，没有获得幸福的机会。

沉甸甸的，冰冷的世界会只剩下最终定格的结局，以及亘古不变的绝望。

在事情发展到一步之前，我一定要说服学姐才行。

哪怕是会被她瞧不起。

摇晃了大半个小时之后，电车到站。我从电车里走出来的时候，沉甸甸的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以为我有所改变，事实也的确改变了。但一个人最本质的地方，果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改掉的啊。

如果有可以不用牺牲别人的可能性，那就无法走上另外一条的道路，哪怕那条道路轻松愉快，而我选择的道路上满地荆棘。

上川信就是这样的傻瓜。

而我知道，我最爱的绘乃，一定会为这样愚蠢的我，感到自豪。

我没有再对她说些什么，但我觉得，她已经明白了我的觉悟。

我想起了绘乃说过的话。

“世界是由无数地选择构成的，无数次的选择，构成了无数的世界。每个人都拥有选择的权利，但唯独上川信没有，他从始至终都在被动地接受着他人的选择。”

“若要探究其因果，无非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理由。”

“对于他而言，绝对没有选择自己认为不正确可能性的……可能性。”

果然，我只有固执与死脑筋，这一个说不上是优点的优点。

而就算我的脑袋被开了个洞，把灵魂塞进了别人的身体，看样子也没办法改变这臭毛病了。

因此而遭了不少罪的，死前也没能为父母争一口气，谈得来的朋友到死都没有，就是这么惨淡的人生。

如果有来世，希望我能够成为一个更加圆润一点的人，绝对不要再混成这副德行！

所以这一世，就让我尽情放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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