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7 弱者的选择

冲往教室的路上，悠介也在不停地想着应对的措施。然而，身为普通高中生的他在这个时刻又能给出怎样的答案呢？

是了，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面对突发事情的无力感，重要之人身处痛苦之中的罪恶感。不甘、悔恨……复杂的情绪混合成黑色的潮流，气势汹汹地涌入悠介的大脑。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在茉莉转学过来的第一个早上，茉莉站在教室里，柔弱的身躯颤抖着。明明教室里有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人可以站在她的身边，成为她的伙伴。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这个无能的哥哥。

本来应该是由哥哥来守护着妹妹的，本来他应该站在身前为她挡下那些冰冷的视线的，本来他应该毫不犹豫地冲进教室，对那些让他妹妹流泪的人大声怒吼……然而他没能做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小的时候，悠介还是一个强者，可以守护着妹妹。那个时候，茉莉是比他更加内向胆小的女孩子，而他，则是一个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但是在班里还是相当有人气的男生。

因为渡边阿姨的请求，所以和与自己同年的表妹一直待在一起。然而，不单是如此，在相处的过程中，悠介一定是喜欢上了可爱的妹妹。茉莉怯懦宛如走失的小兽，惟独在看到他的时候，会绽放出放心的笑容。被那样子洁白无暇的少女信任着，无论是谁都会不由自主地逞英雄吧。

即使是装出来的，悠介在那个时候也成为强者了。无论是谁想要欺负茉莉，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说出这样一句话：“渡边茉莉是我的妹妹！所以，不准欺负她！”

稚嫩的话语，毫不起眼的信念，然而这便是孩童纯粹的信仰。因为简单，所以强大。能够让人客服心中的恐惧，能够无视与陌生人交谈的恶心感。在那个时候，悠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样的话语。那个时候的悠久，是茉莉的英雄。

然而，是什么时候开始，悠介变成了如此无能的人了呢？

分别的七年里，茉莉成长为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而悠介却愈发的阴暗，最终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能力。强弱对调，可是这一点悠介一直没有意识到。他仍然认为茉莉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因为她是自己最珍贵的妹妹。

可事实上，是茉莉在守护着他。自从茉莉到来之后，班上同学就不再对他表露刻骨的厌恶了，冷暴力的行为也有所收敛。这一定是因为茉莉的努力吧。对此浑然不觉的悠介依然做着自己一人世界的弱者，将一切变化都排斥在外。

睁开眼看看的话，明明就可以看清楚。却固执地不愿去看，坚守着自己的正确。可悲的男人啊，渡边悠介，正因为如此，他现在要受到惩罚了。

再一次的，妹妹因为他受到了伤害。

这是他所犯下的罪恶，却由茉莉去承担。如此荒唐至极的事情怎么可以接受呢。

那个时候，当茉莉落泪的时候，他明明决定要变强了。为此向学生会长挑衅，为此要成为强者，不是早就决定过了吗？

然而那是错误的道路。因为，他现在依然是这窝囊的样子，面对事件束手无策。

强者的强大在于心，而不仅仅是权利。正是因为忽视了这一点，他的努力才毫无意义。没有正视自己弱小之处的渡边悠介，是无法成为强者的。

不与别人交谈是为了什么？因为不愿意？不是的，是因为害怕。害怕受到伤害，害怕看到别人脸上嫌恶的表情，害怕会被冷漠对待。

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不去接近，因为看不起自己所以始终无法掌握主动权。第一次恋爱的时候也是如此，明明想要去询问原因，明明不想就这样结束，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自诩豁达，自认为冷漠无情，其实都只是对自己弱小的伪装。即便披着坚硬的冰，内心的软弱众人也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正因为如此，所有人才会看不起他。无法成为绝对的恶，总希望有人能来拯救他，却没有自己去改变一切的觉悟和勇气。

人是无法被别人拯救的，因为人只能自己拯救自己。被别人拯救之后的心依然是弱小的，因为再次失去依托之所的你只会被摔成碎片。真正的强大，是可以为了自己而努力活下去。用别人作为借口，用没有需要自己的人作为理由逃避改变，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成为强者，永远只能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自娱自乐。

渡边悠介并不是年少老成，他只是一个不敢改变自己，也害怕被别人改变的弱者而已。因为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所以干脆放弃一切，这样就不会犯错；因为害怕交往失败，所以不和任何人亲近，自以为孤高；因为没有坚强的心，所以对已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躲避着看你存在的失败，这也能算是看透一切？

可笑的人，可悲的人。

让这个人死去吧，无论是谁都要比他更优秀。他是人类最底端的存在，他是永远也不会发芽的种子，他是连绝望都不曾拥有的空壳。

他嘲笑着他人，看吧，看我放弃一切之后是多么的轻松。再也不会感到痛苦，再也不会被人背叛，再也不会感受绝望。

然而，这个可怜的家伙同时又深深的自卑着。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丑恶，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谴责着他自己。他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若非如此，他早就崩坏了。

人是拥有无法想象的坚强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即便是这样的渡边悠介，依然活了下来，成为杀死自己心的怪物，成为自我谴责的正义者，成为阴暗角落的弱者。

他心中仅有的那一点正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危险的家伙除了伤害自己以外，从不曾去伤害他人。但请千万不要误认为他很善良，因为那只是他用来保持自己存在所必须的理由。若是认定自己是一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存在，他一定已经杀死自己了。从肉体到精神，完完全全的。

这样的渡边悠介，到底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

没有力量的人，若是想要拯救他人，能做到的是什么呢？

观测者在天台思考着，渐渐的，那唯一的答案浮现了出来。那么，渡边悠介是否会选择这个结局呢？

“哗啦”

门被拉开的声音响起，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的走廊里，渡边悠介逆流而上，挤开蜂拥的人群。

“听说了吗？B班那群人打起来了，好像有一个被板凳砸伤了手臂呢。”

“不会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听说是为了争夺女孩子，就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啊，那个女孩的确很可爱呢。”

“不仅如此，据说之所以发生这种情况，就是因为那个女生想要和两个男生同时交往。”

“哇，外表上看不出来啊，没想到居然是那么轻浮的女生。”

走廊里的窃窃私语让悠介皱起了眉头，而在他到来之前，闻讯赶到的老师已经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教师们，体育老师将打架的双方分开，教导主任正在询问事情的缘由。

而茉莉，就站在那里，被所有人排斥着，孤单地站在讲台旁边。她瘦小的身躯仿佛要躲在讲台的阴影下，躲开众人的视线一般。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压一下子上升，大量的血液一下子冲上大脑。

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渡边悠介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了。

即便是没有力量的人，也能做到的事情。或者说，正因为没有力量，在这个时候才更为合适。

如果不是平时在学校就已经拥有十分不好的风评，即便是做出了觉悟，也无法改变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件了吧。

悠介迈动步伐，高昂的头颅，冷峻的面容，笔直的目光。仿佛是抛却了所有顾虑一般，钢铁如战神的身躯，向着教室前进。

“喂，现在不能进入教室。”正在压制学生的体育老师伸手想要制止悠介，却被悠介抬起手将他的手打开。

如此极端的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茉莉抬起头，映入悠介眼帘的那个表情，绝对不是悲伤。她浅浅的笑着，混杂着恐惧的笑容，颤抖着的嘴唇，带着觉悟的眼神。

那一瞬间，两人的视线交融。

一切的开始，就是在学生会室的那次重逢。上天赐予的邂逅到来，一切都开始改变。而现在，是时候为这份邂逅画上一个终止符了。

兄与妹，在这一刻出奇的相似。那份迎着恐惧前行的觉悟，正如当年定下的约定般光彩夺目。

“很抱歉，那个约定，我无法遵守了。”吐出这样无人能够听到的话语，悠介那张僵硬的扑克脸上绽放出了表情。

一瞬间的微笑过后，漆黑的情感覆盖了他的面庞。愤怒、扭曲、憎恨、厌恶，带着这样人神憎恶的表情，悠介走到了茉莉的面前。

“渡边，我知道你关心妹妹，但是……”

教导主任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深度近视的眼睛因为那一瞬间的冲击而恍惚起来。

渡边悠介抬起手，用尽全力扇了茉莉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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