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人类辩驳

“【永生花露】半瓶，产自蓬莱的秘药，能延年益寿，有炼金公会的承认书担保，尽管只剩半瓶，但效用上延长三年左右的寿命是没有问题的。起拍价两百万梅洛，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二十万梅洛。那么我宣布，起拍开始。”

注视着下边人声鼎沸的观众席，拉普拉斯横卧在沙发上微眯着眼，打了个聊胜于无的哈欠。

身旁的女仆的脸上尽管表现出了些许不耐烦的意思，但也仅仅只是用手指卷动着头发的程度，而拉普拉斯自然也不会去关注这种小事。

“五百万，我出五百万！我可是南方的伯爵，谁敢和我抢这瓶【永生花露】，可就要小心某天在街上飞来横祸。”

“嘁……鲍里斯，每次都用这样的手段，你脸上臊不臊啊！？”

“是啊是啊，贵族大人就这么了不起吗？这半瓶花露，可是我们朱利乌斯商会事先预定了的！六百万，就用六百万这个数交易吧，给我克里特某人一个面子。”

“面子？你的面子值个屁钱啊！”

“您算哪根葱啊，给老子爪巴！”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六件拍卖物品了，尽管下边已经有不少人离开了席位，但还是有不少人耐心地坐在位置上，估计都是在等待今天的压轴物品吧。

不过，在看到之前的几件物品都是些对他来说作用不大的东西，拉普拉斯的耐心便已经被消磨了大半。

毕竟和他们的约定还摆在那里，拉普拉斯决定之后直接随便挑一件便宜的东西买下，随便交代下任务。

“真是愚蠢的生物呢，整天做着这样毫无意义的争斗。”

出声的人是一直注视至今的红发女仆玛利亚，她作为同样身处这个房间中的旁观者，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听到了她的话语，拉普拉斯并没有选择无视，反而是饶有兴趣地坐起身，原本写满大半张脸的‘好困’字迹仿佛也从那张慵懒的脸上消失殆尽。

看到少年脸上的脸色发生变化，玛利亚开始慌了，想要收回这句满是讨好的无心之言时早已为时已晚。

作为公爵家的女仆，她突然意识到在这样的正式场合私下讨论是不合礼数的，况且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少年的真实身份也是个迷，说不准会降罪于自己，便赶紧补了一句满是歉意的话语。

“抱歉，下仆失言了，请少爷原谅！”

“无妨，反正我也不是那种多么喜欢规则秩序的人。”

所谓的魔神，便是从太古时代起便一直蚕食着规则与制定规则之人的‘恶犬’。与既定的规则产生冲突，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有当旧有的秩序被打破，世界才能展现出变革的黎明。

不过拉普拉斯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女仆口中的那句满是嘲讽的话语。

“愚蠢的生物与无意义的争斗么？或许你说的并没有错吧。”

拉普拉斯静静地注视着从争吵渐渐演化成武力斗争的观众席，默默地叹了口气。

“……人类种都是自私、贪婪的生物，进行着永远都无法停止的斗争，总是按照自我的意愿随意地破坏着自然法则。”

见到拉普拉斯并没有迁怒于自己，玛利亚撅起脑袋，低声说道。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看人类种的么？”

玛利亚渐渐从拉普拉斯的话语中确认了对方可能并不是人类种的猜测，作为同样非人的存在，玛利亚自然是向拉普拉斯倾诉起自己被压抑着的话语。

“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这可太有意思了~”

拉普拉斯低头抓起自己的一撮白毛，饶有意思地把玩起来。

“到了今天，我总算是清楚了，亚人种真正没落的原因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玛利亚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高抬起脑袋，用满是疑惑的眼神询问着作为发出嗤笑声的源头的白发少年——拉普拉斯。

“说到底只是看到了表面的东西。”

“……哈啊？”

拉普拉斯没有理会那抖动的沙哑嗓音，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确实，你说的那些自私贪婪，人类种绝对与其脱不了干系。但是啊，所谓的自私贪婪的另一面，便是支配规则的欲望与无尽求知的欲望。强者因为欲望而支配一切，而弱者却因为欲望失去一切，如果需要再说得简单一点的话，那便是——从一开始便不曾拥有过，所以他们才会去寻求。你应该注意到了吧，所谓的欲望之子【人类种】，并不是按照自我的意愿而去破坏着自然法则，而是因为自然的法则如此，所以才去追求着真我。”

玛利亚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神情，身体像是静止在那里的人偶一般不曾动弹过。

“昔远时代的人类种生存在现在瓦尔哈拉山脉以北的极寒领域，作为最弱小的种族，没有幻想种那样强大的身躯，没有亚人种那样的神通异能，也没有比肩神明的古老智慧。而就是这样的种族，究竟是怎样从那个时代延续至今，甚至在这个诸神远离的时代中成为了这片大陆的支配者的呢？”

“那是……莫妮卡·普蕾蜜娅窃取了诸神的智慧……”

玛利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语越来越没有底气了，甚至……她自己都已经不敢相信了，刚刚从口中脱出的话语。

拉普拉斯见此状连续摇了摇头，他决定换个角度，提问道。

“你们亚人种里最出名的贤者的名字，你能叫出几个？”

“……比如【永夜真祖】，或者是【祥龟大公】……”

“嗯，一位是亚人反抗的领袖，另一位是治世的摄政王么……都是些时势制造的英雄啊。”

“……”

“那么就继续我之前讲的，人类种为什么能作为最弱的种族成功登上大陆支配者宝座的原因。是因为人类种之中，有一部分人放下了自己的自尊，选择用学习的眼光注视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武器的话，便用手来制作；没有知识的话，那就用双眼发现；没有勇气的话，就用欲望来补足。大约卧薪尝胆了数百年，人类种亲手结束了昔远时代。还记得决定了亚人种与人类种地位的那场战役吗？”

“……耻辱的《特里斯变局》……”

“是的，那就是被你们成为《特里斯变局》的《特里斯大胜利》，人类种第一次通过终天十一环战胜了远比自己强大的种族，从亚人的手中夺走了大量肥沃的土地，从冰原上搬迁至瓦尔哈拉山脉附近，至此步入了奥法时代。”

虽然玛利亚表现得咬牙切齿，但最后不得不认清了现实，松开了拳头。

“那又如何？如果没有屠夫莫妮卡·普蕾蜜娅的话，人类种怎么可能战胜我们亚人？”

“所以说啊……‘你们’真是有趣啊，宛如在黑夜中遮目行走的野兽，既合理，又愚蠢。”

拉普拉斯将魅魔女仆的小小反抗尽收眼底，只是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反而是在自己的内心之中添上‘愚昧’的标签。

“你是说莫妮卡·普蕾蜜娅吧。确实，能结束那个时代，这个女人功不可没。但是啊，可别小看了‘其他人’的力量啊。”

“‘其他人’？”

“魔女莫妮卡在分析终天十一环上确实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说她是新时代的领导者这句话并不算错。不过我想，有一件事你肯定不清楚。建立起亚人反抗线的真祖女王，人类种之中对她感兴趣的人可不少，在《特里斯大胜利》前夕研究亚人与那位女王的书，你知道有多少本吗？”

“……多少……”

挤着早已干燥了的喉咙，玛利亚最后挤出了这么两个字眼。

但从那两个字中，拉普拉斯已经察觉不到少女开始时的讽刺。

“约莫两百六十三本，或许更多，这只是我看到过的，存在于记忆中的数目。而亚人种之中研究莫妮卡·普蕾蜜娅的书本有多少你知道吗？”

“……”

玛利亚并没有回答，仅仅只是苍白着脸杵在原地，因为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从这串数字中……

“是零啊。”

零，连起源都算不上的，孤零零的数字。

“当亚人种自诩强大的异能被终天十一环破解后，也只不过犹如打破了龟壳的肉瘤，最后也只不过是遭人宰割的命运。”

“不、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果然，你还没有意识到呢，自己正在享受着人类种赐予的恩惠：文字、货币、统治、工具等等，要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存在，现在的亚人种恐怕还存在于部落割据的时代。这便是你所嘲讽的种族，说到底亚人种也就止步于此了，自视清高傲慢的种族，在我眼中俨然已经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可能性了。”

此时被拉普拉斯说得已经脱力了的女仆瘫倒在地板上，空洞的眼神中俨然不存在任何的色彩，甚至，连作为生物最原始本能之一的恐惧，都从其中消失殆尽。

“事到如今，如果你还认为亚人种高人一等的话，那么你在我的认知中，连脚底的蝼蚁都算不上了。”

“……咕…………”

拉普拉斯心想着是不是自己说过头了，皱紧了眉头望向面前拍卖场。

说了一段话，自己原本的困意倒是消退了不少，甚至还感觉精神了许多，真是奇怪呢。

（ps：谁能想到，一年后的我再一次想起了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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