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少女眼中看到的雨

拉普拉斯仿佛像是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一般坐在由鲜红色地毯所铺就的楼梯口，刚刚搜寻完整座宅邸的他此刻只感受到了精神上的疲惫。

或许是之前喝下的‘迷幻茶’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作用也说不定，此刻的他正扶着额头蹲坐在地毯上注视着大门外，还有那由屋檐之上垂落下来的潺潺雨丝。

一旁路过的女仆仿佛视他为无物一般，随意地在楼梯间行走着。

直到拉普拉斯愣神了有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有女仆这回事儿，便叫住了一位拿着鸡毛掸子的女仆。

“少爷……有什么要事吗？”

“我就问一下，你知道伊莉丝去哪里了吗？”

“公爵大人的话，刚才坐着马车出去了。”

“那你知道她大概是往哪边离开的？”

女仆少女露出了一副绞尽脑汁的表情，随后冒出了一个灯泡，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只见她摆了摆手中的鸡毛掸子，最后用满是鸡毛的一头指向了南边的方向。

拉普拉斯将视线撇向南边，大概想象了几个她会去的地方，其中最有可能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地方了吧。

况且上周那个老头子还来了府上做客，伊莉丝恐怕是借着这个点去答复他了吧……

一想到这里，拉普拉斯脸上的表情不禁变得凝重了起来，但还是挤出了几个字感谢了身旁这位给予自己帮助的少女。

“谢谢你。”

总之先确立一个目标，没找到的话再去别的地方找就行了，至少，那也比像无头苍蝇一样找好多了。

拉普拉斯锁定了那个地方之后，开始准备起了虚空魔法。

尽管脑袋还是有些晕晕的，但该做的事情拉普拉斯还是清楚的。

找到她，然后问清楚她的想法。

雨声瞬间停止在空中，下一刻，周遭的景色突变，世界的色彩才渐渐在拉普拉斯的眼中渲染而上。

豆大的雨点捶打在拉普拉斯的风障之上，一次又一次地泛起了如潮水般的波纹。

此刻的拉普拉斯也泛起了一道道的波纹，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伊莉丝一定是看到了刚才床上的那一幕。

要是自己能早一刻发觉就好了，结果他还是被自己那点好奇心被点燃，既没能阻止暗杀，反而让对方的暗杀继续了下去，还让伊莉丝看到了刚才那幕……现在拉普拉斯是跳进瓦尔哈拉江也洗不清了。

此刻的学院广场内看不大任何人的身影，或者说，像是在这样的大雨天之中，想要出门也是非常不现实的。

况且，最重要的便是在学院内也看不到巡逻人的身影，也算是变相地方便了拉普拉斯的探索。

拉普拉斯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魔力缓缓外放，即使有巨大的卡扎马洛学院结界阻挡着，也无法让拉普拉斯的魔力削弱丝毫。

“是在这个方向吗……”

没用两三分钟，拉普拉斯便在西北的方向感受到了令自己十分熟悉的感觉，柔弱之中透着一股坚毅，那是虽然和拉普拉斯的魔力很像，但却又截然不同的魔力，毫无疑问，那是伊莉丝的魔力！

“可恶……法师塔的方向吗？”

拉普拉斯望着远方的高塔，虚空的魔法再一次在他的意识下发动。

……………………

大雨倾盆，但雨中那瘦弱的身影似乎将这来自上苍的悲伤视若无物般，步履踉跄地缓缓前行着。

早已湿透到紧紧贴合身体的校服上，无数从天而降的雨水勾勒出少女的那宛如未成熟的苹果般的身姿，顺着银白色的青丝滑落至裙角。

轻呡着的桃色嘴唇旁淌过一道淡淡的水痕，此刻的她仿佛已经注意到了，突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

“伊莉丝！你在做什么！？”

少女停下了步伐，拉普拉斯此刻也注意到了，她那通红的眼角旁再一次划过了一道水痕。

那究竟是雨水还是少女的泪水拉普拉斯已经无法分辨了，或许连少女自己都不清楚吧，这泪水究竟是为谁而流？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追出来啊？”

少女的嗓音有些沙哑，但是语气之中透露出的失落与挫败感不禁让拉普拉斯停下了脚步。

“你在说什么啊伊莉丝……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快跟我回去了。”

“……你根本不明白！呐魔神大人，告诉我，我对您来说究竟算什么啊？”

拉普拉斯不禁睁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女露出如此抵抗的情绪，而且用如此悲伤的表情看着他。

他渐渐意识到了，在少女的身上绝对发生过什么……但他还是没有想太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那个看似正确的答案。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女儿，伊莉丝。”

听到那句答复，少女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近乎自嘲的嗤笑。

“哈哈、哈哈哈哈……女儿吗？那你倒是说说啊，那个时候的约定……”

“……”

拉普拉斯没能回答，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忘却了那个答案，只有如碎片般的记忆分布在脑海的各个角落。

“说不出来了吗？说到底，我对您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控制的人偶，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和露露的孩子！”

“骗人！那么，那本魔道书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那本书的！？”

“你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成为能够随意摆弄的人偶，让我毁灭哪里的城市就毁灭哪里……”

“不是的，听我说！那是从实验一开始……”

“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骗人鬼！！！”

少女的胸脯不断起伏着，而拉普拉斯则是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半伸在空中的手还是在他迟楞了片刻后收回。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和爸爸妈妈的约定了，即便是让我独自在那个黑暗的空间之中生活四百年。饥饿的时候，回想起那个约定吧；伤心的时候，回想起那个约定吧；孤独的时候，回想起那个约定吧。”

“伊莉丝你……难道…”

拉普拉斯立马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了许多，此刻的他也终于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可恶，果然是棺床老化了吗！”

“那个约定，就已经是我的全部了，伊莉丝的全部了。要是早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的话，就不要把我造出来啊！就不要赋予我思考啊！就不要……施舍我希望啊……”

银发的少女憔悴地瘫跪在水花之中，即便是在雨水所无法到达的地方，都开始溅起了一朵朵的水花。

拉普拉斯握紧了拳头，来到少女的身边，默默地抱紧了已经泣不成声的银发少女。

“抱歉，我欠你的太多了。我不求你现在原谅我，不过剩下的东西我都会慢慢为你补足的。伊莉丝，你是我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女儿。”

“骗人……你现在…的女儿不是那孩子吗？”

“不，我的女儿一直都只有伊莉丝你一个人，雪华只是失忆了，等她回想起全部的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黏在我身边了。而且，我也从来都没有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过。”

“那……我还能像过去一样，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吗？”

拉普拉斯温柔地抚过少女的头发，轻声在耳边诉说着摇篮曲一般的话语。

“当然，爸爸的怀抱一直都会向你开放。等露露也回来了，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咕哈！”

“爸爸？”

拉普拉斯的和声在最后的一瞬化作了一股气流，顺带着猩红的血块一同落在了伊莉丝面前的水洼上，泛起淡淡的红色丝线。

“哈哈！看到了吧，A班的小鬼，这就是和本大爷抢女人的下场！”

一个能放得下两个拳头的空洞出现在拉普拉斯的心脏位置，少女从空洞的另一侧看到了，那个金发的身影。

拉普拉斯颤动着脑袋，挤出了最后的力气，将那渐渐失去生气的眼睛中映射的身影说了出来。

“……伊格…尼斯…”

随后，拉普拉斯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径直地倾倒在了伊莉丝的身上。

“不要……不要！喂，爸爸……不要骗我啊……爸……”

“喂……别看玩笑啊伊莉丝，难道你是真的喜欢这小鬼吗？”

“伊格尼斯！”

雨中的青年笑着耸了耸肩，露出了邪魅的笑容说道。

“马上就要成为我妻子的人，怎么能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元素-九环雷震！”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做出反击，要是没有准备的话，恐怕老师就得交代在这里了，不愧是我自豪的学生。”

“诶？”

伊莉丝注意到了，此刻出现在青年手中的那本漆黑的书籍，数百年间与其一同度日的记忆涌现在脑海里。

“哼，禁忌-意志转化……”

随着青年的术式构建结束，手中的漆黑魔道书渐渐散发出了灾祸的气息。

“咕……”

周遭的电闪雷鸣，击打在青年附近的地面上，伴随着魔道书的完全展开，伊莉丝的意识渐渐下降到连手中的术式都无法维持了。

“哈啊……杀了……”

伊莉丝在地面上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散乱不堪的发丝仿佛失去了活力，而淡淡的白色鳞片开始遍布全身。

“太美了……太美了！这就是……布伦卡达尔、神明的羽衣吗？太美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背部渐渐变得臃肿，两个坚硬的肉块开始在校服的背后蠕动着，而少女的脸上也呈现着超越分娩时期的疼痛。

“不用害怕我美丽的妻子，等你转化完成时候，我将会将整座帝都做成指环献祭给你。到时候，你就是帝国的皇后，与我一同坐享天下！”

金发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像是用看待什么美丽之物般的眼神注视着少女此刻的痛苦，仿佛那非人的变化是什么曼妙的舞姿一般，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第六百六十六号禁忌全附着、七神咒印拟似解放，异能-神谕矩阵-展开……”

青年注意到了一道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用看待怪物般的恐惧眼神注视着已经死去了少年缓缓从湿润的地面上爬起……不，应该说是从地面上飘起。

“不、不可能！你的心脏应该已经被我破坏了。”

昭示着不详降诞的黑雨代替了原本的细雨，金发的青年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用尽了全力抹除着这些宛如跗骨之蛆般的黑色粘液。

但下一刻，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恍惚的狰狞面容。

“等等……这不是不是雨……是液化的魔力，不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能杀死吾的空蝉，那吾便夸奖你一句吧……”

就在青年眼前，露出了空洞般笑容的白发少年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而代替少年出现在原地的，是一个深邃到看不清内容的巨大黑球。

“不……不！”

青年光是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黑色球体，就能轻易感受到自己的内心的某一部分被迅速地击碎了。

“我的……”

砰的一声，眼前被鲜红色的液体所包裹，而刚刚伴随着巨大响声弹飞出去的球体，青年大约花了三秒钟时间聚焦后才看到自己的眼球静静地躺在离自己不远的水洼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爪子从黑球之中探了出来，紧紧抓住空间的两边向外撕扯着。先是脑袋，随后是布满枷锁的翅膀，最后是巨大的刚尾，从黑球之中撕裂了空间的巨兽在此刻展露了它的狰容。

伊格尼斯注视着这一突然来访的白色巨兽，甚至连放松膝盖跪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碎碎念地说出了几句话。

“二律背反的犄角……无数的黑色咒印……不详的异端邪龙——魔神拉普拉斯！为什么！为什么魔神拉普拉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吾之怒火，就让汝之肉体，切身体会下吧。”

巨大的黑色洪流从整个帝都之中汇聚过来，无数的人群打开窗户，注视着这一百年难见的奇妙景观。

汇集于白龙面前的黑球之中的魔力甚至让周围的空间产生了龟裂，但即便如同，汇聚的过程仍然没有结束。

终于，在最后一刻，巨大的黑球内部开始了坍缩，一瞬间有四五个人大小的黑球缩小成为了米粒大小。

“不要啊……不要啊！魔神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吧！”

“【魔神·灾厄灭世波】！”

“不呀啊啊啊啊——————”

巨大的光柱从地面上拔地而起，任何妄图接近这道宛如创世之光的光芒，都无一例外化作了尘土与蒸汽，所行之处连飞鸟都会退避。

天空中，聚集着的乌云渐渐渐渐散去，黄昏的色彩在这一浩瀚的光芒之中蓬荜生辉。

许久之后，光柱为天空抹去了泪水，一道道光辉从云翳的缝隙中捎来茜红色的信件，而光柱却早已功成名就地离开了人们的视野。

一片狼藉的卡扎马洛之中，白色的不详巨龙将视线从一片微尘转向一旁的痛苦少女身上，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此刻的帝都之中，不少人都看见了，那翱翔于夕阳天际线的苍白身影。

那意味着古老王权降诞的生物，在人前展露了一瞬自己的身姿之后，自此，又一次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或许他们很快便会在劳作中遗忘掉吧，能够真正记住那道身影的，也只有那些来自异域的吟游诗人们，将这里的故事悄然捎向远方——

（ps：下一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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