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少女

“是么。”林木回了一句，虽然话是反问句，却用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冬天还没过去，这二月初依然寒风刺骨。寒风与香烟的烟混杂在空气中，不小心吸到这股空气的林木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用衣袖遮了遮脸庞，强装镇定的侧脸朝另一旁微咳了几声后，将冻的通红的双手揣进了衣服口袋。

随即这俩货一同瘫在座椅上头仰望着天空，场面出奇的平静～～

待医生的烟吸完后，医生掐掉了烟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抽出了一张纸巾包住了烟头，站起身来将这团纸放入大褂的口袋中。

左脚向前迈了一步，犹豫了片刻，又坐回了座椅上。

林木看得出这医生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的，不然刚才也不会叫住自己，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毕竟这个医生从刚进来起就一直皱眉皱到现在。

医生沉默了一下，之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又瘫靠在座椅上，看了眼这在冬天难得放晴的天空，对林木缓缓说道：

“一个月前也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和她父亲所乘坐的共享汽车发生了车祸，她父亲当场死亡，而她和你父亲差不多，我给她做了两个多小时的心脏复苏，才勉强从鬼门关前抢救了回来。”

林木疑惑的看了医生一眼，他不觉得这件事能和他有什么联系。

然而医生不理会林木疑惑的目光。他半俯下身子，用腿撑着手，双手合在两腿的膝盖之间，手指朝下，仿佛在考虑怎么述说之后要说的话。

医生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继续说道：“那个小姑娘虽然抢救了回来，但双腿受损严重，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医生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冻裂的嘴唇，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在做一些后续工作中稍微了解了一下她家的状况，她父亲是个瘾君子，嗜酒成性，每次喝醉都会对母女俩拳脚相加。

她母亲在这种环境下染上了毒品，但很快就被警方抓获了，被强行送去了戒毒所。令人没想到的是没几天她母亲便在戒毒所里自杀了。”

林木听了后，喃喃到“没办法啊……”林木紧了紧身子，尝试性的裹了裹衣服。虽然穿着还算厚实，但一动不动的坐在这外面时间久了难免会感觉到寒冷。

“对啊。”医生叹了口气，回答道，显然医生也听到了林木说的。

“在母亲离开后，她父亲就只能对她一个人发泄。警察虽然把她母亲购买的毒品大部分都收缴了，但仍然有一些没被警方找到。之后被她父亲找到了，这让她父亲也走上了吸毒的道路。

但她父亲只是个不务正业的游民，一家子全靠着她母亲挣钱养家，她母亲去世了后，家里就没有了经济来源。连她母亲存下来给她上高中的学费也被他拿去买了毒品。

就这样持续了半年多，半年多以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忍受着折磨。直到一个月前，她家里经济终于见底了。

不知道她父亲打哪找到的一伙人，在一番商量后竟打起了让她女儿去卖的主意。

她父亲也知道他女儿根本就不会乖乖配合，于是在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往她碗里加了安眠药。之后租了辆共享汽车，载着他女儿前往他与那伙人约好的地方。就在途中发生了车祸。”医生顿了顿。“之后的事是警方在她父亲手机里找到的一些聊天记录推测的。”

“那…她爷爷奶奶呢？”林木随口问到，到这里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林木能确定这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医生也没有要追究他来天台的意思。他虽然对那小姑娘的遭遇表示同情，但也只是同情而已。

他并不打算为那小姑娘做点什么，世界上过的糟糕的家伙多了去了，他自己过的也算不上好，更何况他自己也感觉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都过世了。”医生回答到。说了这么久，医生放在外面的手也着实冷得够呛。双手搓了搓，连哈了好几口热气，才将手揣进兜里。

“那不是死定了。”

林木心想，下半身残疾，父母与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就算是亲戚估计也没谁会要一个拖油瓶吧。毕竟治疗费用就是是一大笔钱了，还得像伺候公主似的一辈子伺候着。谁愿意？

“不。”医生却否认了林木的回答。

“你？”

“我还有家庭……”医生苦笑道：“若是我掏出家底的话，确实勉强能够，但我还有老婆和孩子，那样的话我们一家人都会过得很艰难，我们才刚存好买一套房子的钱，虽然我很想帮她，但我不能不顾我老婆和孩子。”

“众筹？”林木倒也能理解这个医生，毕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像他们这种人，就算拼尽全力能顾及到的也就那么一两个而已。根本没有余力去帮助其他人。

“呵呵。”医生像是自嘲的笑了笑：“最热心的永远只是那些自诩为正义的网友，况且这种事放世界上几乎每天都有发生，哪有那么多的上帝来一个一个擦屁股，就算真的能众筹到那么多钱，最后也没几个钱能用到治疗上。”

（最后随便找个理由弄死，对外宣称表示他们尽力了，还能名利双收。）

不过医生也就心里想想，这种事是不可能明面说出来的。

“那？”林木感到不解。

医生并未回答，而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林木。

“……”林木懂了医生的意思，确实，林木的父母在去世钱攒了一大笔钱，也是打算用来买房子以及实现各种幻想的。本来是打算等林木稳定了工作后再考虑买房子，到时候选个离所有人都不远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用不到了。

“没钱，没空。”林木一口回绝了。确实，在去掉父母的安葬费用以及在保证能交上妹妹的后续治疗费用后还能剩下一些钱，治疗那个姑娘应该是勉强能够的，不过那样的话再有什么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就拿不出了。

“不，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经济方面，虽然我能拿出的不多，但我会想办法多凑些钱的。而且暂时我会托关系拜托别人在医院里尽量帮帮忙照顾照顾。主要问题就是监护人这个问题，没人去承担这个责任，医院也不好自作主张的去救治。她一直没得到后续治疗，病情再拖下去就没办法治了。”医生无奈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多余的钱？”林木还是没打算答应。虽然确实可行，但就是单纯的不想。

“我之前查了一下你家的状况。”医生脸不红心不跳的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是查了户口了啊喂！！）这下林木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想归不想，但他也不想因此而导致一个人的死去。

“你就没其他的人可拜托的了吗？”林木不死心的继续问到。

“没有。”医生十分肯定的说道。

“……”（哇突然感觉这个医生脸皮好厚啊！咱能不能要点脸啊！这样强买强卖真的好吗！警察叔叔这里有人道德绑架啊！！！）

林木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除非自己得执意做个坏人了，不然好像这事没得拒绝。

虽然就算拒绝了也没什么，但以后回想起来心里肯定还是不会好过。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个烂好人，但也不打算做个坏人。

“为什么？”林木仍然感觉还是有些地方不对。这个医生并不打算全力相救，这个姑娘对他来说也仅仅只是个陌生人，但这种不上不下的救助，总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医生显然也明白这个“为什么”问的是什么，但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再次用舌头舔了舔逐渐干燥而有些开裂的嘴唇，深吸了口气，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脸，才缓缓说道：“我放弃的够多了。”

“……”

“……”

“好吧。”林木终于答应了下来。一个是确实也不忍心就这么狠下心来。另一个有了医生这层关系，至少这个医生多少也会留意一下林灵的病情。

医生那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慢慢疏散开来。阴郁的表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我们先去见见那个姑娘吗？对了，那个姑娘叫楚依涵。”医生起了身，想带着林木先去看看。“虽然那个姑娘应该会答应，不过还是先见见的好。之后还要办各种手续，提前熟悉熟悉也好为之后的事打打基础。”

“嗯。”林木回答道：“对了，除此之外希望你能留意一下与林灵病情有关的。你们医院说就算专门请国专科外医生也没什么希望能治好是真的假的？”

虽然就算不说医生应该也会下意识的留意一下，不过林木还是想当面明确的让他多注意注意。

“不说那动辄就几百万几百万的治疗费你给不给得起，对于能治好你妹妹的希望真的就算是他们也几乎不怎么可能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等你妹妹慢慢恢复过来。”

“好吧。”林木也没抱什么希望，也不过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那我们先去看看那个楚……楚什么的家伙吧”

“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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