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么久,又陪着金凌打了一架,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有些蒙蒙亮。
魏无羡脚还有点发软。想到金凌那臭小子养了条狗他就愁的要死,在银铃里每次感觉到狗靠近他就吓得要魂魄出窍,但当时怕还可以强行切断感官欺骗自己狗不在附近。现在被江澄逼出来,简直日日都要与狗相对。
想到自己日后的悲惨岁月,魏无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愁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魏无羡轻笑两声,道:“这么晚不睡,你是要跟我对愁眠吗。”
“滚。”江澄笑骂,“哪来那么大脸。”
他晃晃手里的小坛,道:“喝吗?”
魏无羡眼前一亮,一把接过,先往嘴里倒了一口,道:“好兄弟!够意思!”
“喝那么急,小心别呛死你。”
两人找了一处鲜有人至的小亭子。金麟台无论何处都是极尽华美奢侈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亭子,周围也开满了牡丹。一个小坛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喝不了多久就要见底了。
魏无羡清楚,之前那次交谈,不说还有旁人,时间也不合适。江澄迟早要来找他谈这一次的。
喝到最后,魏无羡看了一眼坛底,一仰头把最后一口也喝了下去。江澄骂了一句,倒也没有阻止。
“你能待多久?”他突然问道。
“不知道。”魏无羡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没听说过这种事,我本质上是个意外。”
意外枉死,却没有化为厉鬼。自封银铃里,却又自己突破了封印。
更别提他现在是个有实体,能进食能行动的,几乎活生生的人。
“哦?”江澄笑了两声,“夷陵老祖也有不知道的事?”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听得魏无羡皱起了眉,摆摆手道:“别说了。”
“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我偏要说,魏无羡,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收一次尸?”
“那倒不用。这个形态死的时候,多半无尸可收。”
江澄冷笑。
魏无羡仰倒下来,支起一条腿,蹭了蹭江澄的腰侧,道:“行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真是一点没变。”江澄轻声说,“作死了自己,你还是一点都不肯变。”
“难怪我父亲在世时,总说你才是最有江家风骨的人。”
魏无羡心知这是江澄对他逃避问题的不满。没有答话,支起身子,又看了一眼小坛。
“你怎么就带这么一点酒。”他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够谁喝的。”
“……给你带酒还挑三拣四。”
“金陵离姑苏不远吧?下次去买天子笑,买他个十坛八坛的,喝个够。”
“你自己买去。”江澄道,“我可不管。”
“我怎么去?你给我看的死紧,跟老妈似的。”
江澄往他后脑勺揍了一巴掌,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你能在这里当一辈子闲人吗?我这几天就回莲花坞处理事务,金子轩伤还未愈,下次金凌出门夜猎,你带他去。”
魏无羡一个鲤鱼打挺,在江澄后背狠狠拍了一下,道:“好好好,保证让阿凌看到夷陵老祖的威风!”
江澄嗤笑一声。
“那你总该把银铃还给金凌了吧?”
“你想干什么?”江澄警惕。
“我不能离开银铃很远。所有器灵,小仙什么的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江澄露出怀疑的神情,他喷了一口,道:“你防我什么,上次是你还没发现,这次我还能躲在里面不出来了不成?我保证不进去,行不行?”
“想走就走,谁拦着你了。”江澄哼道,“……我明天把银铃拿给金凌。”
“说起来。”魏无羡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金子轩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还关心起他了?”江澄诧异,“之前夜猎的时候伤到的,猎水鬼的时候撞上水鬼发狂了,他没反应过来,伤了右臂。”
“水鬼发狂……”魏无羡低声重复,“嗯……”
“怎么了?”
“没什么。”魏无羡皱着眉,“金子轩最近遇到厉鬼发狂是不是太多了点?”
“水鬼还好,原本就是伤过人的。上次那个鬼婴,连人都没伤过,怎么突然就发狂了?”
江澄一愣,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确实不太正常。”
两人对视一眼,江澄道:“我之后让金子轩留意一下。”
魏无羡点头,道:“他位居仙督,眼红的人怕是不少。”
天色已经大亮了。江澄直起身,锤了锤后腰,回头看了一眼魏无羡。
他轻咳一声,伸出一只手,握成拳,举在魏无羡眼前。
魏无羡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也伸出拳,与他对击一下。
欢迎回来。江澄心想。但他没说出口。
“谢谢。”魏无羡笑道。
江澄甩甩衣摆,大步离开了。
蓝思追悄悄用余光看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个人。
换了一身黑衣的魏无羡没了那几分温润公子的气质,骨子里那股风流潇洒便淋漓尽致地散发出来。此刻他右手拎着一个小黑坛,一面漫不经心的四处打量一边跟着他们前行,从头到尾每一寸,都像是从他的记忆里走出来的似的。
虽说早已与金凌通过信,此刻真的看到魏无羡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蓝思追还是不禁有些恍惚。
此次夜猎对象不在府上,而在山里。半月前起,不断有云萍城的住民到莲花坞请求除祟,说是上了云萍山的人,都离奇失踪。到目前为止,一个也没有回来。
江澄派去几个外门门生了解过情况,确认没有什么大的怨气波动之后,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金凌作为历练。金凌经过上次一罚,这次总算知道约些同辈子弟一起出门,于是蓝思追才出现在团队里。
“那个是不是云萍山?”金凌指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峰问道。
“大概就是了。”蓝思追点点头。
金凌环顾四周,穿过人群向山脚下走去,跟在身后的魏无羡见他们这就要上山,连忙一把拉住金凌的衣摆,头疼地问道:“你们这就要上去?”
“不然呢?”金凌拽了拽自己的衣摆。
“好。”魏无羡点点头,“山上这东西喜欢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最凶?这山有没有什么传说?”
金凌被问得一愣,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上了山要怎么对付邪祟?”
金凌刚想顶嘴,蓝思追连忙接过话头,抢先问道:“那依魏前辈,我们应当怎么做?”
魏无羡对他笑笑,指了指一边的商贩,道:“市井之事,当然要问市井里的人。”
说罢,他对他们眨眨眼睛,示意他们跟过来,边走边说:“看我给你们做个示范,下次自己来套话试试……”
“镇恶符!夷陵老祖镇恶符!百鬼不侵!”
魏无羡一口咬在了自己舌头上,登时瞠目结舌,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看看铺上码的整整齐齐的黄符,顿时一阵沉默。
符上画着一个彪形大汉,右手鼓着肌肉,握着一把狼牙棒,面目狰狞,额上还开着第三只眼。
最顶上用朱砂写了八个大字——夷陵老祖,百鬼不侵。
金凌和蓝思追跟过来,看见铺上摆的满满当当的符上面容清奇的“夷陵老祖”,又看看一边站着的魏无羡的脸色,金凌立刻笑了出来,蓝思追尽力忍了一会儿,也撇过头去轻轻笑起来。
魏无羡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拿起一张“夷陵老祖镇恶符”,道:“你这不对!骗人呢吧?”
那铺主嘿了一声,道:“这位公子,钱可以乱花,话可不能乱讲。你有证据吗?”
魏无羡理直气壮:“夷陵老祖根本不长这样!谁不知道魏无羡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你这符画的都是啥,怎么还拿狼牙棒的?鬼笛陈情呢?”
陈情此刻就在魏无羡腰间挂着。
“夷陵老祖魏无羡都死了十几年了,现在回归,当然与以往大不相同。”
魏无羡一惊,道:“你怎么……夷陵老祖回来了?”
魏无羡回归一事,目前还是个秘密。这人是怎么知道的?金凌与蓝思追俱是一惊,彼此对视一眼,也收敛了笑意,仔细听起来。
那铺主点点头,小心翼翼看看四周,让他靠近些,低声说:“夷陵老祖魏无羡有翻山倒海之能,复活自然不在话下。”
“你怎么知道?”魏无羡心惊胆战。
那铺主把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地说:“小公子合我眼缘,我就与你一人说。”
魏无羡跟着把身子压低了些。
“我就是夷陵老祖转世。”
夷陵老祖本人:……
金凌彻底憋不住了,背过身弯着腰哈哈大笑,蓝思追一面拼命揪着金凌叫他注意仪态,一面掐着自己让自己收敛笑意。
心惊胆战那么久,就等来这么一个回答,魏无羡哭笑不得,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故作惊讶,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从腰间掏出钱来,说:“你这些我都要了。夷陵老祖身份如此尊贵,还是回乱葬岗好生歇息吧。”
铺主大喜过望,贴心的给他找了一个纸袋装符,魏无羡乘机漫不经心地问道:“说来,听闻最近云萍城不太太平?”
铺主点头道:“是,公子瞧见那云萍山了没,最近上去的,一个都没下来。”
“老祖知道些什么内情吗?”魏无羡一本正经。
“我身份特殊,不便插手这种小事。听乡民说,这是挖了别人祖坟了。”
“哦?”魏无羡挑眉。
“半月前,头一个上山那李二,下山时说自己找到了财宝,第二天带着家里三个兄弟上去,这不就再也没回来。他娘求爷爷告奶奶的请乡里其他人上去找,一个也没再回来过。”
“这山咱们祖祖辈辈……他们祖祖辈辈守着的,哪来的一直没发现过的财宝?那不就是挖着别人祖坟了吗。”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魏无羡点点头,面不改色的把符咒收进乾坤袖,接着问:“那您知道这山上有什么传说吗?好的坏的都行。”
“我才来不久……不过夷陵老祖无所不知,人们传,这山上住着一位神仙。”
“我猜……你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位神仙是谁了。”
“夷陵老祖无所不知。”那人又重复一遍,“这位仙人,号抱山散人。”
魏无羡手一抖,差点把符咒洒在地上。
“谢谢您。”他发自心内地说,“您真厉害。有时间常上山看看您师祖吧。”
说完他把一块银子放在铺上,道:“不用找了,金凌,走!”
三人离开铺子,金凌沿路走,一边继续笑的浑身发抖,魏无羡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跟中了毒似的,别笑了,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
“不要碰我的头!”金凌理理头发,摇摇头。
“阿苑,你呢?”他看向蓝思追。
蓝思追连忙清清喉咙,道:“云萍山‘吃人’从半月前开始,起因是李二找到的财宝。如果真的是挖了祖坟的话,只需把坟地整理好,也就能破山了。”
魏无羡满意地点点头,对金凌说道:“学学人家思追,就知道笑。”
金凌不服气:“知道又如何?这种事哪怕不知道,我也能处理。”
“万一碰到你不能处理的事呢?提前了解,总比临时抓瞎要强。”他推推金凌的肩膀,“去,照着刚才这样,再去问几个人。”
他无意识的摩挲着指节,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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