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欢迎回家(3)

“这钟楼也终于修建好了，上面那口大钟可是全金属制。据说花了神父一大笔钱，但现在教堂可以办一些体面一点的婚礼了。”当我们驾车到钟楼附近时正好碰上一场婚礼，平民当然是买不起纯白的丝绸婚纱，但麻香色的长披肩也一样能为新婚的人们献上祝福。

“真好呢，果然新娘子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莉莉似乎对这一生的承诺很是憧憬。

“能和自己的爱人互相宣誓，把一生一世交给对方，这不是很浪漫吗？”女孩们总会幻想自己穿上婚纱的那天，她也不例外。

“我倒是觉得，他们俩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我想起爱兰，连她也禁不住时间带来的空虚，打破了这一生一世的诺言。

“没有事是会永远不变的。胡作承诺，说会把自已所剩下的时间全都绑在一个人身上只会在最后的某天打破，伤别人的心，更伤自己的心。爱一个人固然要忠诚，但是要我承诺一直到死，身边还是同一个人的话…我实在没有这个胆子去挑战能刷走一切的时间。”我承诺过不会让心中的贪婪变成吃人的豹子，可现在呢？因此我变得不敢胡乱作出许诺了。

“在这里说这话好像太不尊重场合了，你还想到那儿去吗？”莉莉这八挂的视线是什么回事，刺得我如坐针毡。

“带我回家。”她说。

“回来了总得向母亲打个招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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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自己也很少回来探望母亲。十六岁以前得赶着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好不容易混上个打手头目以后，私烟的工作又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谁让我除了人脉以外和从始至终都没有让叔叔他们帮过我任何事?若是问到一个小孩为什么要这样把所有担子都压在自已身上，可能是因为自认背负着另一段生命就有了种莫名的优越感吧。

“咯咯。”莉莉敲响了木屋的大门。

“谁在那里？”爱兰扯着嗓子问。

“来送牛奶的!”学院没有磨灭莉莉的玩心，但没有人会相信有人穿得如此体面地送牛奶。

“就你不正经。”此行径当然不免被前来开门的爱兰念上两念。

只穿着一件单薄底衣的母亲把她的女儿们领了进去，这房子曾经除了木霉味以外什么味道也没有，现在却多出了至少四种熏香的味道，桌上也多出不少奇怪的粉末。

“别看了，那些是骨粉。”爱兰把背后的衣服掀起，把一大块药膏贴了上去。

“骨粉?”巫药中我有听过把骨头熬成汤的，但磨粉的还真的没有听过。

(旁白。)我试着鉴定一下那些混蛋把什么给我母亲贴在身上，但奇怪的是没有回应。

“今年春猎时不小心把肩膀弄伤了。痛了好几个月，但那些巫医却除了止痛药以外什么也给不出来。我听村里人说这样能治好，就试试罢。”她按了按发红的肩膀，这些膏药害她皮肤敏感了。

“好几个月?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说过了我认识疗养院里的一些医师，有什么病痛都告诉我吗？”我拿起另一块膏药，那薄荷的气味近乎要呛歪我的鼻子。这种东西黏在身上，不过敏才有鬼了!

“小伤小痛用不着去疗养院，浪费钱!”她把一些骨粉倒进水里打算把它喝下去，我连忙把水杯给夺过来。

“可钱就是这样用的啊!”我捏起一把骨粉，这玩意儿里头居然还有些木灰和碳粉。

“就算只是普通的止痛药，都比这些玩意要好!”

“你懂什么。这些都是魔兽的骨头，森林能凭空生出地上走的、空中飞的，那怎么就治不了我的肩膀？”她是个精干的人，可是实在是太过固执。要是完全相信了一件事，管你提出千万个反对，也别想改变她分毫。

“天啊。爱兰，你已经不年轻了，胡乱试这些乱七八糟的疗法会把你害死的！”鬼人被称为短命儿正是因为寿命较短，虽然体能表现在三十五岁以后才开始回落。但落幅很大，而且实在是活不长，普通人大多在六十岁左右逝去，而鬼人却很难活过五十岁。而爱兰现在三十八岁…她应该认清事实的。

“你的意思是我老了？不，你母亲我还精壮着呢，徒手弄断野猪的脊骨也不是难事…”她走过来想要把水杯夺回去。

“就算还年轻也不能胡乱治病啊，天知道这东西里头会不会有铅粉之类的毒物?”我很干脆地把水给倒掉，谁他妈的跟她说这种乱来的方法能治好伤痛的？我得考虑一下把那混蛋的舌头给割下来。

“认真的？”莉莉插话了。

“我回来了，你们俩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为了一堆骨粉吵架？”她像是盘问犯人的检控官一样站在那质问我们，经过一段尴尬的沉默以后才开展了比较普通的家常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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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你怎么和妈一见面就吵起来了？”回程的路上，莉莉问我。

“她就是那样死劝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呼出一口浊气。我猜我已经不懂得和这个一直以来都那么爱我的人相处了。她以为自己还像当年一样聪慧，却只想出个馁主意;她以为我们还像当年一样无知，却只拒绝了好提议。从外人看来她一定像是只被捉进动物园还试着让笼子外的游客脂膜拜自己的滑稽大猩猩，可是作为女儿我只感到了苦恼。

“哎哟，坐在车厢里一整天，腿会酸的。”过了一会，她趁着一个停车的空档跳下马车，调皮地说。

“好姊姊，就陪我到处走走嘛。”被拉下马车的我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都说，女人有一个胃是留给甜点的。明明刚才午饭的时候还在向我抱怨饭菜的份量太多，会让小肚子鼓起来。一转眼却在商业街的小食摊大快朵颐，好像吃甜点就不会把她吃胖一样。

“也有你的一份。”她向一直只在后面默默付钱的我递来一块烧饼，一种小食常见就代表它附合大多数人的口味，上面撒上的只是盐花和芝麻，因此平民也能吃得起。

“我又不饿，你吃你吃。”我婉拒了这块烧饼，像我所说的一样，我又不饿。

“不一定要肚子饿才吃东西啊。无论是发生了什么，放开肚皮吃东西总能让人心情好起来的!”

“贪吃可是罪。”我说。

“但暴怒更可恶。”她反驳着，把烧饼塞进我的嘴里。

“我啊，想要大家都笑着欢迎我回来喔。”

“哈。”有着魔法的到底是那块烧饼还是她的这句话呢？我的心情的确没有那么低落了。

“欢迎你回家，莉莉。”和谁是家人的事实根本就没有选择，追求完全没有磨擦也是不可能。可是总得要好好相处，那就如她所说的一样吃几块烧饼，一笔勾销算了吧。

看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谁会不喜欢这个油嘴滑舌的小骗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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